秦德龍

張聯(lián)緯領受了朝廷指令，千里迢迢到甘肅禮縣上任。他曾是左宗棠麾下的幕僚，因在隴縣造福一方，而被派往禮縣出任知縣。

到任后，他細心體察民情，竟發(fā)現(xiàn)一個奇怪的現(xiàn)象：禮縣的老百姓，無論貧富，幾乎家家都存放著靈柩。

“這是本地的風俗嗎？”張聯(lián)緯問。

“回大人，埋不起哩。”一個黑衣農人說。

張聯(lián)緯越發(fā)糊涂了，家里死了人都埋不起，百姓這么窮啊？

黑衣農人告訴他，禮縣的賦稅很重，埋一次人要交十兩紋銀。一般人家自是埋不起了。就是有錢人家，也都將死去的親屬集中起來埋葬，為的是省些銀兩。

張聯(lián)緯沉思不語。

夜里，張聯(lián)緯輾轉反側，不能成寐。活人活得起，死人就死不起嗎？想了一夜，終于有了一個辦法。

清早，他傳喚師爺過來，起草了一則告示。告示張貼在縣衙門口，百姓都看到了：凡是即刻埋葬靈柩的，喪葬稅由十兩紋銀降為五兩。

告示一出，大戶人家爭相出殯，月余不息。

張聯(lián)緯又命師爺貼出第二則告示：喪葬稅降為一兩紋銀。

中等人家心中暗喜，很快就出殯完畢了。

剩下的就是那些家徒四壁的赤貧人家了。他們實在是埋不起死去的親人，一兩紋銀都拿不出。

張聯(lián)緯又命師爺貼出了第三則告示：凡是禮縣百姓，家有靈柩的，一概出殯，免除喪葬稅。

禮縣百姓奔走相告，喜形于色。

張聯(lián)緯再下鄉(xiāng)私訪時，已見不到百姓家中存放靈柩了。

禮縣是少數(shù)民族雜居的地方，民間糾紛頗多。張聯(lián)緯將各方頭人請入衙門，曉之以理：“窮則思亂。禮縣為什么窮？窮在水荒?！彼钢h衙的告示說：“打一眼水井，出水后補紋銀五兩;在水源周圍墾荒一畝，補錢一文;增加一頭牛、一匹馬、三只羊，補兩文;植樹十株補五文……這些都是收取的那些喪葬稅銀。”

頭人們聽了都很高興。大家也都明白，富可安民、富在社稷的道理。

一眼眼水井打起來了。

人和畜吃水的問題解決了，民族矛盾化解了。

轉眼，到了快過年的時候。

臘月二十八這天，張聯(lián)緯又下鄉(xiāng)微服私訪了。張聯(lián)緯看到，家家戶戶的房檐下，掛著金色的玉米和成串的紅辣椒。一高興，他隨手將裝有二十兩紋銀的褡褳扔在了路上。

第二天早上，有人把他丟失的褡褳送到了縣衙。張聯(lián)緯一看，竟是與他答過話的黑衣農人。

“天賜你的財富，就是你的了。拿走吧！”

“回大人，萬不可！過去，我們缺吃少穿;現(xiàn)在，大圈滿來小囤流，吃喝不用愁！丟錢的人等著過年呢，一定很著急！我怎么能據(jù)為己有呢？”

張聯(lián)緯頷首笑了。

這一夜，不善飲酒的張聯(lián)緯喝了很多酒，一醉方休了。他睡得很香，很沉，卻再也沒有醒過來。在年夜的鞭炮聲中，張聯(lián)緯駕鶴西去了。

為了紀念他，禮縣百姓在縣衙的左前方，修了一座萬民傘，樹了德政碑。

選自《安徽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