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陌：我們今天的主題是“價值”，感謝大家能夠參與這次訪談。在經(jīng)濟學中，價值是商品的一個重要性質，它代表該商品在交換中能得到其他商品的多少，通常需要貨幣來衡量，也就是價格。但是，價值真的等于價格嗎？我們在思政課中曾經(jīng)學到，價格圍繞價值上下波動。供過于求時，價格下跌；供少于求時，價格上漲?！镀孑庹f》第六季里出現(xiàn)了一個最近流行的新詞——“精致窮”，正、反方圍繞是否該“精致窮”展開了激烈的辯論。現(xiàn)在“雙十一”剛過，“雙十二”就來了，淘寶商家似乎總是有做不完的活動，不買就虧了。真的是這樣嗎？我們應當如何對待生活中的價格與價值？價值的意義何在？請大家自由發(fā)言。

張瑜：我看過一組數(shù)據(jù)，90后人均負債12.79萬元?！盎魈斓腻X過今天的精致生活”似乎已經(jīng)不是一句簡單的口號，而是隨時隨地都能實現(xiàn)的行為。信用卡使用比例不斷攀升，消費能力不斷提高，生活質量也越來越好，似乎一切都是甜美的。但是也有負面例子。比如有一則新聞，一名男子因為妻子“雙十一”花了30多萬元意欲跳樓自殺。去年他的妻子用花唄花了20多萬元，他賣掉了房子才還清欠款。今年還是如此，他實在不堪重負。我身邊還有一個例子。我隔壁單位一個20多歲的年輕人想通過炒期貨賺錢，結果不但沒賺到錢，反倒被高額利息纏身，過年的時候在出租房里燒炭自殺了。我只覺得悚然，錢對人的影響多大啊，甚至可以讓人放棄最寶貴的生命。他們所承受的價格負擔已經(jīng)超出了他們對生命價值的認知。

盛京：我們辦公室討論過這件事，大家的第一反應是——買的什么啊，花這么多？要是給我們二三十萬元，我們可能一下子都不知道要怎么花。后來一推敲，大概買的是那些動輒上萬元的奢侈品。

楊繁：所以說，人活著的價值到底是什么？生命短暫，彈指一揮間，無數(shù)鮮活的生命就如流星般逝去了。及時行樂也許沒錯，也許他們就是喜歡奢侈品的精美做工和獨一無二，畢竟就圖個自己喜歡。

張瑜：現(xiàn)在分期付款太常見了，以至于大家用成了習慣。我也不能免俗。我“雙十一”也是用的花唄付款。每一筆支出合計起來等到下個月一起結算。因為我會有一種幻覺，似乎現(xiàn)在花的錢不是自己的錢，所以不會有負擔。而且潛意識覺得下個月發(fā)工資就有錢了，足以支付我這個月的欠款，不知不覺就多花了。去年“雙十一”我本來花了將近8000元，覺得不買就虧了，還要再等一年才有這個價格。每天都要用的護膚品、沐浴露、洗發(fā)露、牙膏，當然要買，而且不能虧待了自己，要買好的。所謂的無硅油啊，純天然植物配方啊，A醇抗衰老啊，廣告說什么我就信什么。為了盡量不交智商稅，我還去研究了配方和優(yōu)惠券攻略。但我老公在看了我的賬單后，就說了一句：“這么多??！”我知道男性可能不理解女性在護膚、抗衰老上做出的努力，但是他這句簡短的評價還是給我敲響了警鐘，因為我重視他這個人在我心里的位置。我開始思索，我的購物車里有哪些是非必要的。我看了看自己擁有的護膚品，發(fā)現(xiàn)還有很多連包裝都沒拆的，意識到自己貪多貪新的壞習慣，果斷刪去了一些，省下來1000多元。

楊繁：我們女性要開銷的地方似乎太多了。首飾漂亮但是昂貴，衣服繁多但是永遠喜歡新的那件，化妝品有一箱但總想嘗試最新的。就算我們每天換一副耳墜，換一套新衣服，換一個口紅色號都不會被直男們看出來，但是我們自己開心啊，和女同事有談資啊，根本就是樂在其中。我承認超前消費的價值，它可以讓我們遠離等待的痛苦和求而不得的失落，有助于陽光心理建設。

張瑜：但是我知道，生活的價值遠遠不止于此，存錢也有它的價值。當你沒有錢的時候，正好遇到父母生病、子女就學、伴侶創(chuàng)業(yè)需要用錢，你才感受到現(xiàn)實的重量。我有一部分存款，但是這些存款在一場大病面前永遠是杯水車薪。去年過年的時候，可能別人家都其樂融融，但我家卻凄風苦雨。我爸爸因為慢阻肺進入了ICU搶救，一天的花費就是大幾千。當你看到銀行卡里的數(shù)字不斷變小的時候，你才知道無數(shù)日夜辛苦工作換來的報酬根本抵不過死神的鐮刀。那時我無比揪心地感到后悔，痛恨自己平時為什么要買那么多衣服和首飾。我曾經(jīng)驕傲地向同事炫耀衣柜里的20多件羊絨大衣和每天不重樣的耳環(huán)項鏈。但在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很可恥。長這么大沒有回報過父母什么，在他們最需要我的時候，我卻沒能力給他們支持。

盛京：花錢我們可以精打細算一點，目光長遠一點，為未來留點退路。但是作為98后，我不能容忍的就是乏味繁重的工作和蓄意壓迫的領導。生活是我自己的，我要盡可能讓自己過得舒服。拋開生活中所需的物質不談，我更加注重心靈的慰藉。我的上一份工作缺乏人文關懷，動輒就是通宵加班，而且沒有加班費。我感覺自己處在底層，似乎誰都可以吩咐我做事。原本應該是領導做的事，卻全都壓到我身上。一開始我忍著，工作嘛，總有不順心的時候，朋友們也都勸我，頻繁換工作不好，容易給老板留下心思不定的不良印象。做了一段時間后，我發(fā)現(xiàn)我做的工作都是重復的，甚至還有虛假的內容。我一個人自導自演開展了很多公司活動，純粹是堆砌。每天回到家我都感覺很疲憊，但是回想一天的工作，卻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做有意義的事情，有沒有對他人對社會產(chǎn)生積極的作用，自己的能力有沒有得到提升。當這些問題的回答都是“沒有”的時候，我知道我應該辭去這份工作了?，F(xiàn)在我在設計公司工作，和自己的專業(yè)對口，但只是作為一名學徒在做一些助理工作。我?guī)兔Φ脑O計師在思考時會征求我的意見，也會讓我一起畫圖，我覺得自己的專業(yè)得到了實際操練，雖然也累，但是值得。兩者一對比，我就更加不后悔自己當初所做的離職決定，反倒后悔自己沒有早點離開。有時候他人只是站在他們的角度給你建議，從他們的社會經(jīng)驗出發(fā)，并不一定真的適合你。自己穿什么鞋合適只有自己的腳知道，我們何必那么認真地對待別人給出的建議，并且把這些建議當作圣賢箴言般去嚴格執(zhí)行呢？

楊繁：人是有個體差異的，要不怎么說大家都是孤獨的個體呢？有些人的舒適來自工作環(huán)境開心，有些人的舒適來自買了新衣服和漂亮首飾，我覺得都沒錯。從本質上來說，人都是自私的，知道怎樣為自己謀福利。無論是身體的舒適，還是心理的舒坦，都需要付諸行動，付出相應的代價，才能夠得到。對于喜歡奢侈品的人，我們不能戴著有色眼鏡進行仇富式的批判或者尖酸的鄙夷，只能說每個人的選擇不同。對于精打細算恨不得把一分錢當兩分錢花的人，我們也應該理解支持。會過日子有什么不好？也許他真的是因為生活窘迫，也許他就是單純享受省錢的快樂，這都無可厚非。正是因為有這么多個體差異的存在，才成就了生活的千姿百態(tài)，才彰顯了個體存在的整體價值。

張瑜：我覺得心靈富足的人，價值更加凸顯。我認識一個很文藝的女孩子，她平時也不注重涂脂抹粉，就是很自然，皮膚狀態(tài)很好。問她用什么，她說就是一些常見的國產(chǎn)品牌?，F(xiàn)在成分黨們宣揚其實護膚品的內涵實質是一樣的，大牌和雜牌并無甚差別，我深以為然。她的生活狀態(tài)也是我很欣賞的：喜歡綠植和鮮花，喜歡看書。平時會在辦公桌上插一束鮮花，大多時候是百合花，既有香味兒又美麗。她說這能讓她的心情變好，即使加班也能像在家一樣放松。她家里沒有過多的裝飾，但在窗臺擺放了很多綠植。琴葉榕、綠蘿、龜背竹、常春藤，高低錯落，簡直就是一個小花園。她平時如果不加班的話，會宅在家里看書，寫寫書評。堅持寫的理由僅僅是，寫了書評才覺得自己真的讀過了這本書。她還喜歡逛超市，逛菜市場，去精心挑選食材，用心為自己做一頓飯。這種生活有煙火氣、有詩意，即使沒有奢侈品加持，也讓人覺得精致。《一代宗師》里有一句話：“人活在世上，有的人活成了面子，有的人活成了里子?！泵孀雍每炊际钦故窘o別人的，里子舒服才是真的讓自己舒服。

盛京：我記得一個富二代朋友和我說過一句豪氣萬千的話：“只要錢能解決的事兒，就都不是事兒。”雖然我沒有錢，但偶爾還是會有想要消費的時候。也許那個東西照自己的經(jīng)濟水平來說不應該買，但是沖動的想法告訴我，此時不買以后就沒辦法買了。與其后悔要吃土，不如想想怎么快速賺回來。比如上次我很想買一條金手鏈，是周年限量紀念版，上面有鈴鐺，一抬手叮當作響。問遍了專柜都沒有，柜員說是香港出的，和內地的不一樣。內地的是沒有響聲的，款式也不一樣，不夠大氣。實在是想要，就找了代購買，價格是我四個月的工資。買了后我就發(fā)誓，后面幾個月除了必要的生活支出再不額外消費了。買回來以后確實很喜歡。盡管別人不知道它的獨特性，但自己心里充滿了喜悅和愛惜之情。所以我覺得，偶爾為自己特別喜歡的東西消費是能接受的，也是有益于身心健康的。

楊繁：是啊。有時候我壓抑自己的天性沒有去做某些事，結果后來一發(fā)不可收拾，會從其他方面彌補。比如說我小時候特別喜歡雨花石，尤其是擺在香煙專柜里那些色彩絢麗、形狀各異的雨花石。在我眼里它們就是稀世珍寶?？墒俏覜]什么零花錢，怕媽媽說我，也不敢要她幫我買。結果現(xiàn)在我還是喜歡石頭，只是換了一種石頭，玉石?，F(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不屑于收集雨花石了，而是傾向于收集各種玉石首飾。有體現(xiàn)精細雕工的，也有長于特色花案的，價值不菲。它們具有收藏價值，我重新賣出去反而還能賺一筆錢，誰說這種開銷不是有回報的好事呢？

張瑜：消費是有一些正向激勵作用。生活的價值一部分也確實體現(xiàn)在各種消費里。但是我們要講究凡事都有個度。我認為培養(yǎng)良好的興趣愛好真的很重要，不然大家都把時間浪費在攀比上，消耗在穿著打扮上，時過境遷，剩下來的就只有空虛了?！朵撹F是怎樣煉成的》是一本很老的書，戰(zhàn)爭故事大家也許不感興趣，但是里面一些至理名言我覺得還是挺值得背誦的：“人最寶貴的東西是生命。生命屬于人只有一次。一個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他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愧。這樣，在他臨死的時候，能夠說，我整個的生命和全部的精力，都已獻給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yè)——為人類的解放而斗爭?！蔽覀儽仨氉ゾo時間生活，因為一場暴病或意外隨時都可能終止生命。

顏陌：此次探討中涉及了人生價值、生活價值，還有當下的一些典型現(xiàn)象，比如超前消費、精致窮、“雙十一”等。今天大家的看法有所差異，有的贊成超前消費和購買奢侈品，認為事物的存在都有它積極的一面；有人提議多存點錢為未來做準備，更多注重心靈建設而不是物質存在。但是相對來說，這些觀點都雜糅了中庸的一面，大家應該都認可，無論消費也好，愛好也好，凡事都應該有一個度。超過這個度可能就不是我們承受得起的。大家也都承認，在親情和愛情面前，物質的東西相比之下就失去了它的光彩和價值。我們永遠認為人更加重要，情感更加重要，陪伴和付出更加重要。同時，我們也應該接受個體差異性，不要過多地干預別人的選擇，而應該在紛繁復雜的社會關系中找準自己的定位，堅持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