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嘍,我賣小雞哦!”那透亮的吆喝聲,一長一短,一高一低,穿街過巷,醉了我的童年。
20世紀(jì)80年代,人們搞活經(jīng)濟的腦洞打開不久,村子里好多人家做起了孵雞的行當(dāng)。我家暖房開在東頭屋里。門口掛著厚厚的棉被,屋子里漆黑,墻腰上用檁條和高粱箔搭了兩層攤。每次排缸先用給牲口喂料的竹篩子盛滿雞蛋在大鍋的熱水中餾過,然后拾入簸籮用被子蒙住放在炕上,每隔八個小時就倒一次簸籮,一般在早上、午后和午夜。
五天后頭照,在窗戶紙上開兩個雞蛋大的孔,平時用棉花堵著。照雞蛋時,棉花去掉,把一個個雞蛋放在孔上觀察。只要雞蛋里面有黑點的就能出雞,沒有的就是白蛋。雞蛋在簸籮再放上四天開始二照,照完之后再過兩天上高攤。每隔六個小時倒一次,邊上的推進(jìn)去,里面的弄出來。再過五天,放到下攤等待出雞。出雞的時候隔兩個小時就得醒一次,有時一宿都不能合眼,要抓準(zhǔn)時機拾出毛干的小雞,不能讓它掉下來。
一般21天出雞,為了能連續(xù)出雞,往往五天排一次缸,每次排缸都要七八千雞蛋。土炕孵雞很辛苦,從排缸到出雞沒有歇空兒,每天都睡不踏實。
我上師范。周末回家,正趕上出了6000多只雞。我吃了一驚,父親干嗎弄這么多,什么時候賣出去啊。可父親說,每次都是這樣。
我自告奮勇去賣小雞。賣小雞首先要過吆喝關(guān)。村子里幾乎家家都孵小雞賣,沒事兒人們還吆喝著玩呢,賣小雞的吆喝聲早在耳朵里磨起繭子來了??晌覐奈磸堥_過口。于是,一出村就模仿人家吆喝起來。一聲高一聲低,覺得還挺好。
到了村子,遇見人,卻喊不出來了。就在沒人的時候拼命吆喝,見人推門出來,就閉嘴。就這樣,走了不知幾個村子,只遇見一個問的,還嫌我要價高,扭頭走了,更多村子的人理也不理。我就想父親他們怎么賣出去的呢,一天賣上千只,幾百只,我怎么一個買主也沒遇到。絨球似的小雞都扎了芒,硬了翅,更不好賣了。沒做成買賣,卻知道了人生的不易。
如今,那透亮的吆喝聲很少聽到了。不過,偶爾還有賣小雞的。也不喊也不叫,守株待兔一般等著人買。
孫子要買兩只回家玩兒。我問怎么賣,說五塊錢兩只,我打價兒三只。他問我買多少,我說就買五塊錢的哄孩子。那人一聽我這樣說,軸勁兒上來了,說什么不賣。
生氣之余,不由得想起自己賣小雞的事。也更懷念那透亮的吆喝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