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云豪
岑春煊(1861—1933),字云階,廣西西林人,出生于官宦世家,父親岑毓英官至云貴總督,岑春煊受父輩余蔭庇護,官至大理寺卿,在甲午戰(zhàn)爭中初露鋒芒。岑春煊在戊戌變法時期以帝黨維新派官僚的身份,投身于維新變法之中;庚子事變后岑春煊作為立憲派的重要成員,積極推行新政。關于這兩個時期岑春煊的兩次轉變,學界已多有論述;除此之外,岑春煊本人晚年的回憶性文章《樂齋漫筆》也對研究岑春煊人物有極大的參考價值。
光緒五年(1879),岑春煊的父親以“滇桂僻處邊地,弟子見聞隘陋,無所師法”[1]7,將其送到工部上學習行走;十一年(1885)岑春煊中舉人,任工部郎中;光緒十五年(1889)父親去世,蔭父恩受五品京堂候補;光緒十八年(1892)補受光祿寺少卿,遷太仆寺少卿、署大理寺正卿。在甲午戰(zhàn)爭之前,岑春煊并無可圈可點的政治建樹。
岑春煊開始嶄露頭角是在甲午戰(zhàn)爭之中。在1894年爆發(fā)的中日甲午戰(zhàn)爭之中,泱泱天朝上國卻被蕞爾小國日本擊敗于平壤和大東溝海域,給岑春煊強烈的刺激,同時激發(fā)了岑春煊強烈的愛國情感。在東北戰(zhàn)事吃緊之時,清廷以劉坤一為欽差大臣,節(jié)制諸軍以應對日軍,但劉坤一受命之后卻畏葸不前,遲遲未上前線督軍。岑春煊“發(fā)憤自請效力前敵”[1]8,受到了軍機大臣李鴻藻的注意,調到劉坤一處差遣委用。當日軍在榮城登陸、山東告急之時,岑春煊向劉坤一請纓,到煙臺總理營務,率軍在煙臺地區(qū)設防,開地掘營,守備防御。當日軍放棄進攻煙臺而轉攻營口之時,岑春煊又上疏請率軍前往營口支援,東撫李秉衡命岑春煊率軍至天津等待調配。尚未到達天津之時,清廷已經派遣李鴻章前去日本議和,簽訂《馬關條約》。岑春煊聽聞后憤懣難平,“余于憂勞之余,舊疾復作,遂請開缺回籍,將終老林泉,不作出山之想矣”[1]9。
岑春煊開缺后,先后參加了強學會與保國會,建立了圣學會,成為維新運動參與者。光緒二十四年(1898)岑春煊在陪同七弟到禮部考試時,因舊例需向宮門請安,得以面見光緒帝,“奏對時,力陳國勢阽危,非發(fā)憤自強,不能圖存。欲求自強,必先興學、練兵、講吏治、信賞罰,乃克有濟”[1]10。后又上書光緒帝“今皇上徒有其名,而不得操其權”[1]10,對政府諸多問題直言不諱,認為官僚腐敗、賞罰不明導致國家的危亡,政府機構重疊臃腫進一步加劇了政府機構的腐敗和低效率??涤袨殡m主張裁撤舊制官府,但在實際上“但主增新,不主裁舊”[2]。此時正當光緒帝親政,銳意進取,采取了岑春煊的意見,在其上書后便下令裁撤詹事府、通政司、光祿寺、鴻臚寺、太常寺、太仆寺、大理寺,任命岑為廣東布政使,委以重任。“時局艱難,尓所條陳,頗中窾要。以后如有意見,盡可隨時陳奏?!盵1]11
岑春煊到達廣東后,將閑散衙門甚至督撫譚鐘麟衙門中的文案予以裁撤,遭到后黨成員譚鐘麟的反對。岑、譚相互參劾,甚至“議論抵觸,譚愧且怒,遽拍案詬詈,目鏡墜石棹立碎,勢張甚”[1]11。岑春煊自恃有光緒帝做后臺,以辭職抗議,在京的維新派也以譚鐘麟阻撓新政為由請將其嚴懲革職。廣東成為繼湖南之后帝黨與后黨權力斗爭的焦點。
岑春煊在戊戌政變之后受到牽連,調為甘肅布政使。庚子年兩宮西狩,岑因勤王受到慈禧的贊賞,被任命為前路糧臺督辦。慈禧向眾官詢問“此恥如何可雪?”[1]14,臺下唯有岑春煊對如何處理當下時局作了分析,并向慈禧說明中國的自強之道在興辦教育、培養(yǎng)人才,深得慈禧的認可。當岑春煊嚴懲隨行宦官索賄驕橫之事而遭彈劾時,慈禧支持岑春煊并同意其直接面圣奏事。在獲得慈禧的支持之后,岑春煊著手打擊保守派的舊官僚,如革職查辦賑災不力的鳳翔縣知縣吳復元、批評奕劻和錫良在處理山西教案時的敷衍態(tài)度。岑春煊的行為遭到傳統(tǒng)官僚的非議,為使岑春煊離開中樞以降低其影響力,權貴設計將岑春煊調任為山西巡撫。岑春煊在擔任山西巡撫時,同地方的進步士紳廣泛接觸,逐步轉變?yōu)榱椗晒倭拧?/p>
庚子末年,帝后黨爭逐漸平息。身為帝黨維新派的岑春煊因勤王有功深受慈禧的信任,被賦予相當大的權力,但岑春煊并未成為慈禧太后的心腹,也未能直接進入國家的權力中樞,反而在地方任職的過程中逐步轉變?yōu)閭鹘y(tǒng)官僚集團中分化出來的立憲派官僚。
1902年清廷頒布“新政”上諭,開啟清末新政,積極參與新政的官員,多是同情維新派、支持立憲改革的人。1901年到1906年間,岑春煊擔任山西巡撫、署理四川總督、兩廣總督,積極參與新政,以教育和軍事兩方面作為突破口。
教育方面,在上諭頒布之后,劉坤一、張之洞等人向清廷上奏《江楚會奏變法三折》,提出在省會城市設立高等學校的建議。岑春煊此時任山西巡撫,恰逢山西教案結束,李提摩太提議將教案賠款中拿出五十萬兩白銀返還山西,用來設立學堂。1902年2月,岑春煊從日本聘請教員,在太原開辦農林學堂;5月,岑春煊將太原的晉陽書院和令德堂合并為山西大學堂,這是中國較早創(chuàng)辦的省立大學。1903年,岑春煊在擔任署理四川總督時創(chuàng)辦四川高等學堂,后調任兩廣總督,把“辦學育才”“懸為鵠的”[3],設立兩廣學務處作為教育管理機構,創(chuàng)辦兩廣實業(yè)學堂、兩廣高等工業(yè)學堂等一系列以實業(yè)為主的學堂。同時,大力支持師范教育,成立兩廣練習所以對勸學所所長和縣立小學校長集中培訓;建立了優(yōu)秀師范學堂、女子師范學堂等師范類教育機構。岑春煊在山西、四川、廣東等地創(chuàng)辦的具有近代性質的教育機構,培養(yǎng)了一批接受過現(xiàn)代教育、支持新政立憲的人才,對山西、四川、廣東地區(qū)新政的推行以及立憲政治的發(fā)展具有重大意義,一定程度上推動了這些地方的近代化發(fā)展。
軍事方面,岑春煊在擔任署理四川總督時創(chuàng)辦四川武備學堂速成班;在擔任兩廣總督時創(chuàng)辦廣東將弁學堂、軍醫(yī)學堂、陸軍中小學堂、警備學堂等,培養(yǎng)了一批具有軍事素養(yǎng)的將領。岑春煊培養(yǎng)軍事人才,目的是維護清朝的統(tǒng)治,但反而加速了清王朝的滅亡,如廣東將弁學堂的李濟深與陸軍中小學堂的龍濟光、陸榮廷等均參加了推翻清王朝的革命運動。
1906年9月1日,清廷宣布預備立憲,從君主制開始向君主立憲制轉變,統(tǒng)治集團內部的各個派別都試圖主導改革以獲利。當時清朝統(tǒng)治集團內部分為以岑春煊和瞿鴻禨為首的清流派、以袁世凱為首的北洋派、以孫家鼐為首的老臣、以載灃為首的親貴。其中,以清流派和北洋派為立憲的支持者,也是斗爭最激烈的兩股勢力,丁未政潮就是斗爭的高潮。
丁未政潮表面上是岑春煊同袁世凱的私人恩怨導致的。岑春煊擔任兩廣總督時將廣東海關監(jiān)督庫書周榮曜革職,周是奕劻的手下,其任監(jiān)督時為北洋派提供大量經費,此舉引起北洋派的不滿。岑春煊認為袁世凱“獨心忌兩廣,隱為梗阻,久思排而去之”[1]28,而袁為控制兩廣地區(qū)“適滇邊片馬交涉事起,乃得所借口,移余總督云貴”[1]28。當岑春煊借口治病隱居上海之時,袁世凱又設計將岑調為四川總督,并明確要求不能進京面上請訓。岑春煊認為“不于此際設法入都,造膝詳陳種種危迫情形,機會一失,追悔無窮”[1]29,經武漢北上面見兩宮,開啟政斗。但岑、袁兩人的私人恩怨只是丁未政潮中北洋派和清流派之間斗爭的一個表現(xiàn)。
關于立憲團體,岑春煊向清廷上書“預備之方法不應托諸空言,而當見諸事實”[2],并向立憲派開出一萬銀元的經費以示支持。預備立憲公會成立后由岑春煊的親信鄭孝胥擔任會長,預備立憲公會是中國近代歷史上成立最早、影響最大的立憲團體,這是丁未年間岑春煊向北洋派發(fā)動進攻的憑借。北洋派為了能夠取得民間立憲派的支持,支持立憲派的領袖,袁世凱甚至公開宣稱“官可不做,憲法不能不立”[4]。
關于官制改革,北洋派提出以內閣替代軍機處的計劃,由奕劻任總理、袁世凱任副總理,以掌握中央權力;清流派為了牽制北洋派則力主保留軍機處。在1906年11月公布的中央官制改革中,軍機處得以保留,清流派的勢力在軍機處中得到增強,袁世凱則被削弱兵權。在關于地方官制改革的問題上,1907年4月,清廷公布東三省的官制,北洋派將東三省收入囊中。東北官制改革結果一經公布,朝野嘩然,清流派極為不滿。北洋派為削弱清流派的實力,將稱病寓居上海的岑春煊調任為四川總督。為反擊北洋派,岑春煊在軍機大臣瞿鴻禨的幫助下,由上海經武漢北上,開啟政斗,史稱“丁未政潮”。
在清末時期,岑春煊走在時代的前列,是清朝統(tǒng)治集團中的激進改革派,他看到了社會的發(fā)展方向并積極投身其中,試圖挽大廈之將傾,認為自己的奏折“字字皆血淚所成,其心苦矣”[1]33。岑春煊作為統(tǒng)治集團中的傳統(tǒng)官僚,為挽救清朝的頹勢和民族的危機,在晚清政壇中積極參加維新運動和立憲運動。隨著仕途的升遷、國家危亡、新政的推進,岑春煊在不同時期提出不同的政治主張,由愛國維新派逐步轉變?yōu)榍辶髁椗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