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 迪

(上海師范大學 人文學院，上海 200234)

俗話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常用來比喻同胞兄弟秉性不一，各有優(yōu)長?！熬抛印敝f特別是其各自姓名的表述，反映在明代一些文人筆記，比如陸容《菽園雜記》、李東陽《懷麓堂集》以及徐應(yīng)秋《玉芝堂談薈》中，但要溯其源流，則唐代流傳在霍邱①、潁上兩縣交界處的“二龍爭斗”的傳說，是目前可見較早且完整的記述，民間據(jù)此又衍生出“張龍公”信仰和“龍井祈雨”風俗。學界以往對此少有研究，本文結(jié)合明清《霍邱縣志》的記載和民間流傳情況略加梳理，以期裨補闕漏，求教于方家。

一、凡俗身世：碑記方志中的張路斯及其行狀

較早以傳奇形式記載“龍生九子”說的，是唐代布衣趙耕所撰的《張龍公碑》。由于年代久遠，石碑已不復存在，碑文卻被保留在歐陽修《集古録》卷十中，為方便討論，迻錄于下：

君諱路斯，潁上百社人也。隋明經(jīng)登第，景龍中，為宣城令。夫人關(guān)州石氏，生九子。公罷令歸，毎夕岀，自戌至丑，歸常體冷且濕，石氏異而詢之，公曰：“吾，龍也，蓼人鄭祥遠亦龍也。騎白牛據(jù)吾池，自謂‘鄭公池’。吾屢與戰(zhàn)，未勝。明日取決，可令吾子挾弓矢射之，系鬛以青綃者鄭也，絳綃者吾也?！弊铀焐渲星嘟嫞嵟?，東北去。投合肥西山死，今龍穴山是也。由是公與九子俱復為龍，亦可謂怪矣。余嘗以事至百社村，過其祠下，見其林樹陰蔚池水，窈然誠異物之所托。歲時禱雨，屢其應(yīng)。汝陰人尤以為神也。[1](P2308)

引文中的兩位主角都是“龍”，或者說托體為人的“龍”：一為潁上人張路斯，一為蓼人鄭祥遠。據(jù)同治《霍邱縣志》卷一《輿地志》載：“烏龍井，在今烏龍廟集上，鄭祥遠化龍?zhí)帲嵪檫h，本鎮(zhèn)人?！盵2](P35)因此所謂“蓼人”，即今安徽省霍邱縣人。“二龍爭斗”的傳說，大致就發(fā)生在潁上、霍邱兩縣交境處。文中“九子”之父張路斯有兩個身份：一是作為“人”的張路斯，一是作為“龍”的張路斯(張龍公)，后者下文會再討論，就前者而言，典籍中對其行狀多有記載。

首先是其科考與仕宦經(jīng)歷。《登科記考》卷二十七引《唐張公廟碑》云：“(張)年十六，中明經(jīng)第。景龍中，為宣城令?！盵3](P1087)“景龍”是唐中宗李顯的年號，時間跨度在707至710年。若按《張龍公碑》所言他參加過隋末科舉考試，那么由隋末至景龍已近百年；又按《唐張公廟碑》所載他中明經(jīng)時已十六歲，那么張路斯任宣城令時已近百二十歲，因此《集古録》所載張路斯登第和出仕時間必有一誤。從現(xiàn)有文獻看，張路斯為官宣城期間頗有政聲。據(jù)嘉靖《寧國府志》卷八載：“張路斯，景龍中為宣城令，在官墾土田、通水利，至今城北有張路斯田。”[4]光緒《宣城縣志》卷三七亦載：

張路斯田，城南五里②，俗稱其田不利耕者，多水災(zāi)，乃張公為令時墾之。張右史詩云：“張公乃人龍，為令嘗在茲?！敝两癯潜碧锵鄠鳛槁匪?田)。[5](P884)

文中城郊荒地常遇水災(zāi)，大概相當于河漫灘，張公墾之，以利千秋。此外，《安徽通志》卷六十五載：“(太平府當涂縣)路西湖，一名路斯(湖)，因張路斯得名，在延福、姑孰二鄉(xiāng)?！盵6](P668)可見作為“人”的張路斯確實存在，百姓以“張路斯田”“路斯湖”等的命名來表達對他造福于民的感念。

其次，從有關(guān)“張路斯”姓名的爭議，亦可窺其為官蹤跡。據(jù)《揮麈后録》卷七載：

以上東坡先生所撰《潁州昭靈侯廣碑》，米元章作《辯名志》刻于后云：“豈有人而名路斯者乎？蓋翰林憑舊碑：‘公名路’，當是句斷，斯?jié)}上人也。唐人文贅多如此，米刻略云爾?！泵髑灞仁藢巼蛎裨A，度地四至，有宣城令張路斯祠堂基者，坡碑言：侯嘗任宣城令，則知名路斯無疑。元章辯之誤矣。[7](P104)

引文談到米芾曾作《辯名志》，認為張路斯本應(yīng)作“張路”，后綴以“斯”是斷句失誤所致，該文被刻在蘇軾碑文之后。引文的作者宋人王明清否定了米芾的觀點，理由是他在寧國為官期間，曾親眼見到張路斯的祠堂地基。王明清所記祠主身份為“宣城令”而非“張龍公”，也反映出張路斯確曾于宣城為官。

再次，張妻石氏身世亦有明確記載。前引《集古錄》中言石氏乃“關(guān)州”(亦作“關(guān)洲”)人。明成化《中都志》卷四云：“關(guān)洲村，張龍公夫人石氏家于此?！盵8]《安徽通志》卷五十一云：“關(guān)州村，在潁上縣，張龍公夫人石氏家此?！盵6](P532)可見石氏的籍貫為關(guān)州(洲)村，在今安徽潁上縣。同治《霍邱縣志》卷一《輿地志》引《潁上志》載：“關(guān)州，縣西南七十里，與霍邱對境，中夾淮水，有安風津，為設(shè)防之所；水之南有洲，曰‘關(guān)洲’，村曰‘關(guān)州村?！盵2](P29)明確了關(guān)洲的具體方位。北宋熙寧中，宋神宗詔封石氏為“柔應(yīng)夫人”[9](P506)，蘇軾《禱雨龍公既應(yīng)劉景文有詩次韻》云：“言從關(guān)洲妃，遠去焦氏臺?！盵10](P1806)所謂“關(guān)洲妃”，就是這位“柔應(yīng)夫人”石氏。此外，《中都志》卷四又云：“柔應(yīng)夫人墓，在(潁上)縣西南三十五里淮潤?quán)l(xiāng)，乃張龍公夫人石氏墓也?！盵8]以上有關(guān)石氏籍貫、居所和墓葬的記載，側(cè)面印證了張路斯的凡俗身世。張路斯與石氏育有九子，為“龍生九子”說提供了原型。

二、蛻骨化龍：從張路斯到“張龍公”

從“宣城令”張路斯到有祈雨妙應(yīng)的“張龍公”，經(jīng)歷了復雜的演變過程，實現(xiàn)這一變化的關(guān)鍵，是《張龍公碑》所載的“二龍爭斗”的傳說。

文獻記載導致“二龍爭斗”的原因大致有三：一是“爭龍池”，前引《集古錄》中蓼人鄭祥遠騎白牛占據(jù)龍池，并將其改名“鄭公池”，引起淮河對岸的潁上人張路斯的不滿，兩人遂發(fā)生爭斗；二是“爭龍宮”，該說始見于蘇軾《昭靈侯廟碑》，其文曰：

(張路斯)自宣城罷歸，常釣于焦氏臺之陰。一日，顧見釣處有宮室樓殿，遂入居之。自是夜出旦歸，歸輒體寒而濕。[9](P506)

引文將張路斯的夜間去處具象為“宮室樓殿”，這就為日后的“龍宮說”埋下了伏筆。楊士宏《唐音》卷一收錄宋之問《靈隱寺》詩，其中有“鷲嶺郁岧嶤，龍宮鎖寂寥”句，注曰：“道人張路斯與蓼天庥爭水中龍宮?！盵11](P473)此處“蓼天庥”或為“蓼人鄭祥遠”之誤，楊注將張路斯稱作“道人”，將兩人爭奪的焦點稱作“水中龍宮”，應(yīng)該是受了蘇軾碑文的影響；三是“爭釣磯”，事見清代卓爾堪的《遺民詩》，其卷九有《過路斯湖》，自注曰：“即宣城太守張路斯與鄭祥遠爭釣磯，率九子戰(zhàn)勝化龍?zhí)帯！痹娫疲?/p>

張公爭釣處，川澤為留名。

水帶魚龍氣，風含戰(zhàn)鬬聲。

春陰寒雨急，芳渚暮潮平。

愁寂看同侶，重傷逰子情。[12](P367)

詩文將二龍爭斗的場景描繪得栩栩如生，但將爭斗歸因于“爭釣磯”，又將“釣磯”所在之湖稱作“路斯湖”，結(jié)合前舉之宣城方志，可知是混淆了張路斯為官和退隱后的處所。

以上三種緣由，基本來源于普通的民間糾紛，尤其對于江淮流域傍淮為生的百姓而言，但《張龍公碑》將張路斯罷官后的行狀(晝伏夜出，歸來身體冷濕)、與對手爭斗的過程(令其子暗射青綃之“龍”)以及爭斗結(jié)果(鄭祥遠中計受傷，死于龍穴山)進行了傳奇化加工，并在碑文末尾言及“公與九子俱復為龍”，這便實現(xiàn)了從普通民間糾紛到“龍生九子”“二龍爭斗”，再到“蛻骨化龍”“一門十龍”的情節(jié)轉(zhuǎn)換，從而實現(xiàn)張路斯由人到“神”的蛻變。碑文談到唐代百社村已有張龍公專祠，百姓祈雨屢應(yīng)，遂稱之為“神”，說明彼時已有祭祀張龍公并祈雨的民間信仰。

三、分河致祭：從祠廟祭祀到“龍井祈雨”

由于特殊的地緣因素，霍邱、潁上兩地百姓在“張龍公”祭祀和祈雨的方式上逐漸產(chǎn)生差異，在談這個問題之前，有必要先對“釣臺”“龍池”的具體方位進行考察。

前引《昭靈侯廟碑》云：“(張路斯)自宣城罷歸，常釣于焦氏臺之陰?！盵9](P506)但“焦氏臺”在何處，碑文卻未說明。萬歷《霍丘縣志》卷二《形勝》載有霍邱名勝“三臺”：“縣治西北隅有老鶴嘴(一名鶴臺)、看花臺與焦臺?！盵13]同治《霍邱縣志》卷一《輿地志》亦云：“焦臺，合上二臺(鶴臺、看花臺)并峙為三，相傳為一邑名勝?！盵2](P34)可見“釣臺”即“焦氏臺”，也即“焦臺”，位于霍邱境內(nèi)。

方志資料在表述“釣臺”確切位置時略有出入，《中都志》卷三云：“張龍公釣臺，在(霍丘)縣西南十二里，灃河西岸，高一丈，周二十里?！盵8]《安徽通志》卷五十一云：“張龍公釣臺，在霍邱縣西北三十里?！盵6](P531)因潁上在霍邱正北，故前說之“縣西南十二里”不足為據(jù)，后說與萬歷《霍丘縣志》第二冊《形勝》中介紹“三臺”時“縣治西北隅”的記載吻合[13]，同時，從萬歷《霍丘縣志》首冊的《圖考》中，也可看出“釣臺”位于霍邱西北、灃河西岸[13]。

與“釣臺”相對應(yīng)的，方志中還有對“龍池”位置的記載。所謂“龍池”，即張龍公“化龍”之所。據(jù)《中都志》卷四載：“龍池，在霍丘縣西四十里，相傳張龍公路斯變龍?zhí)?。”[8]又載：“龍池，在潁上縣西南四十里，淮潤?quán)l(xiāng)濱沙河，即張公路斯蛻骨化龍之池，與霍丘接界，故并載之?！盵8]這段材料既言“龍池”地處霍邱，又言其位于潁上，實際情況是兩地隔淮相望，“龍池”正處在兩地“接界”之所。

正是由于“接界”的特殊地緣，兩岸百姓對“張龍公”分河致祭，霍邱又逐漸衍生出“龍井祈雨”的民俗。

先看潁上的祭祀情況。據(jù)蘇軾《昭靈侯廟碑》載：

自景龍以來，潁人世祠之于焦氏臺。乾寧中，刺史王敬堯始大其廟。有宋乾德中，蔡州大旱，其刺史司超聞公之靈，筑祠于蔡，既雨，翰林學士承旨陶轂為記其事。蓋自淮南至于蔡、許、陳、汝，皆奔走奉祠。景德中，諫議大夫張秉，奉詔益新潁上祠宇。[9](P506)

碑文所示潁上百姓建祠于焦氏臺在“景龍以來”，這個時間應(yīng)該是受了《張龍公碑》的影響，但未必準確。前文已闡明，張路斯為宣城令在景龍中(707—710)，其罷歸后方有“二龍爭斗”，從“爭斗”獲勝到產(chǎn)生民間崇拜再到建祠立祀需要較長的過程，因此“景龍以來”實際只是個籠統(tǒng)的說法。由碑文可知，張龍公祠廟在宋朝歷經(jīng)修繕增廣，漸成規(guī)模，除焦臺外，宋初蔡州(今河南省汝南縣)等地也有張龍公祠。熙寧中，司封郎中張徽為張路斯奏乞爵號，宋神宗詔封其為“昭靈侯”[9](P506)，這是張龍公信仰從民間傳說走向官方認可的標志。元祐六年(1091)秋十月二十五日，潁州大旱，時任龍圖閣學士、左朝奉郎、知潁州軍州事的蘇軾在潁州西湖的行祠前祈雨，并作《祈雨迎張龍公祝文》，同祈的還有州學教授陳師道以及蘇軾次子、承務(wù)郎蘇迨。祈雨得應(yīng)后，是年十一月十日，在原職基礎(chǔ)上又多了“兼管內(nèi)勸農(nóng)使、輕車都尉、賜紫金魚袋”[9](P506)頭銜的蘇軾舉行隆重的“送神”儀式，親撰《送張龍公祝文》并設(shè)祭，將張龍公信仰在形式上和文學傳播上推向高潮。明清時期的昭靈侯廟屢經(jīng)修毀，地方史料多有記載，不再贅述。

相比之下，霍邱的祭祀情況稍顯復雜。一方面，當?shù)匾步ㄓ袕堼埞珡R，體現(xiàn)了與潁上分河致祭的情況，萬歷二十四年(1596)《霍丘縣志》卷三《建置》載有“龍王廟”[13]，其址“舊在西關(guān)，今移建北城外。”[13]同書卷八《祭祀》載有教諭董輅所作的《告遷張龍公廟文》，記載因“廟址傍淮，流水噬之”[13]而遷廟；另一方面，當?shù)靥厥獾牡孛彩沟霉偌澃傩赵谶w廟后逐漸由祭祀張龍公祈雨，轉(zhuǎn)向“龍井祈雨”。

所謂“龍井”，原為昭靈侯廟的地下暗河。據(jù)蘇軾《昭靈侯廟碑》載：

廟有穴五，往往見變異，出云雨?；蛲镀餮ㄖ?，則見于池，而近歲有得蛻骨于池者，金聲玉質(zhì)，輕重不常，今藏廟中。[9](P506)

文中可見昭靈侯廟址下有洞穴，與淮河南岸的霍邱“龍池”相通，且穴高池低，方能實現(xiàn)自穴中“投器”，而從“龍池”拾獲。碑文所云的“蛻骨”即“龍骨”③，蘇軾在潁州“迎致其骨于西湖之行祠，與吏民禱焉，其應(yīng)如響。”[9](P506)對于霍邱百姓而言，張龍公是潁上人，蘇軾所祭的昭靈侯廟在潁上，霍邱官紳百姓渡淮致祭，多有不便，加之明代霍邱張龍公廟已北遷，“龍池”“龍井”舊址未變，這些因素共同決定了當?shù)仫L俗中的祈雨對象逐漸向“龍井”轉(zhuǎn)變。據(jù)同治《霍邱縣志》卷一《輿地志》載：

白龍井，在今汪家集東南，淮河南岸有龍池。水涸時，漁人往往于池獲龍骨。井去池三里，即張路斯及九子化龍?zhí)?，相傳下有龍宮。雍正中，土人以鴨投井中，輒自龍池出，益信井與池通。旱年禱，無不應(yīng)，但動井水即大水，土人惡而湮之，今失其處。[2](P677)

引文明確了“龍池”在淮河南岸的霍邱汪集東南，龍井位于龍池以南三里處的具體方位。文中雍正時期“土人”的投鴨實驗，印證了《昭靈侯廟碑》中的“投器”傳言。引文反映出彼時霍邱百姓遭遇旱災(zāi)后，在形式和內(nèi)容上對“龍井”的依賴，前者為“禱”，后者為“動井水”。不過一旦井開水涌，往往易致洪災(zāi)，從而走向與干旱相對立的另一個極端，因此遭到當?shù)匕傩盏姆馓??！遁浀刂尽酚州d：

同治六年，自春徂夏，亢旱不雨，蓼西湖勺水無存，農(nóng)民待澤孔殷，知縣陸鼎敩遍訪附近居民，最后得老人指示其處，掘土得泉，甘冽異常，取水進城，大雨隨至。農(nóng)田霑足，轉(zhuǎn)歉為豐，斯井之功。乃用磚砌為井，并蓋大石以志之。[2](P677)

引文可見同治六年(1867)霍邱的這場大旱百姓受災(zāi)嚴重，自春至夏已到顆粒無捐的程度，于是知縣陸鼎敩在“老人”的指引下尋井掘土，甘霖遂降，反映出當?shù)匕傩諏Α褒埦碛辍憋L俗的記憶遺存。

四、結(jié)語

“龍生九子”的傳說由來已久，其產(chǎn)生、演變到定型經(jīng)歷了漫長且復雜的過程，由于記載紛紜，至今包括九子定名在內(nèi)的諸多問題仍無確說，實際上，這些問題涉及民俗學、文學、歷史學等多個領(lǐng)域，其本身并非嚴謹?shù)膶W術(shù)問題。和諸多神話傳說以及早期文學作品一樣，“九”當作“多”解，乃虛指。如要追溯“龍生九子”說較早且較完整的版本，那么唐代流傳在霍邱、潁上兩地“二龍爭斗”的傳說，或許可以看作是淮河沿岸地域文化對中國神話傳說的一個重要貢獻。當然，這里“九子”的父親本是凡人，和后世所理解的“龍”或“龍王”有所不同。

從普通舉子張路斯到受人膜拜的“張龍公”，此間經(jīng)歷了復雜的蛻變，這個過程離不開文人的參與，既包括唐代《張龍公碑記》的傳奇敘事，又包括歐陽修《集古録》中的“實地考察”和《祭張龍公文》的撰寫。宋神宗熙寧間對張龍公夫婦的詔封，標志著民間“造神”獲得官方認可，此后蘇軾為官潁州期間在行動上的多次祭祀，以及文學上的廣泛傳播(《祈張龍公既應(yīng)次劉景文韻》《祈雨迎張龍公祝文》《祈雨送張龍公祝文》《昭靈侯廟碑》《聚星堂雪一首并敘》)，使得張龍公信仰日漸博大，遂成一方風俗。

對于霍邱而言，雖然“二龍爭斗”傳說的“主角”張路斯是潁上人，其后又歷經(jīng)當?shù)毓賳T，特別是歐、蘇二位文壇大士的著力皴染，遂使張龍公祠成為潁上、潁州的重要文化遺跡，但與《霍邱縣志》所載的“龍池”“釣臺”“焦臺”等地處霍邱，與潁上分享“二龍爭斗”“龍生九子”的傳說并不矛盾——蓼人鄭祥遠是這則傳說的重要參與者，蓼地的眾多遺跡是這則傳說的重要發(fā)源地，歷代《霍邱縣志》都將這些遺跡列入縣“八景”(其中有“靈池瑞靄”“釣臺煙樹”)，霍邱至今猶存的烏龍廟、烏龍井、白龍井等地名，都是對這一傳說最好的注釋與記憶。

注釋：

① 霍邱在歷史上稱作“霍丘”。清雍正三年(1725)十二月，上諭令避“至圣”孔子諱，改“霍丘”為“霍邱”，因此古籍中會出現(xiàn)兩種地名，實則為一。本文在做一般性介紹時用“霍邱”；在征引文獻時，依其年代分別表述，保持原貌。

② 張路斯田的方位在嘉靖《寧國府志》與光緒《宣城縣志》中表述不一，后者在一文之中，有“城南”“城北”兩種表述，結(jié)合嘉靖《寧國府志》，疑“城南”為“城北”之誤。

③ 所謂“龍骨”，實乃當?shù)厮鲋派锘?。?jù)《霍邱縣志》記載：“1955年夏，周集區(qū)陳郢鄉(xiāng)南灘村淮河破堤，洪水沖出一批古象、古野牛、古鹿化石……1968年，在南灘西北8.5公里、距王截流2公里處，約挖至10米深發(fā)現(xiàn)一具較完整的淮河古象化石。”這些化石被當?shù)厝朔Q作“龍骨”。見霍邱縣地方志編撰委員會編.霍邱縣志[M].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3.66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