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楠 葉穎
〔摘要〕 針對政治衰退的現(xiàn)代性困境,文章研究了阿倫特對社會領域的批評思想,對社會領域興起所產(chǎn)生的消極政治后果作出了重要補充和完善。文章通過對社會領域政治危害的系統(tǒng)研究發(fā)現(xiàn),阿倫特所作的私人領域、社會領域和公共領域的劃分是她進行現(xiàn)代性批判的重要框架,也是我們理解政治現(xiàn)代性的重要理論工具。社會領域入侵政治領域,將私人領域家務管理的必然性帶入自由的政治領域,繼而引起了市民的興起、公民的衰亡以及政治在人類活動中地位的衰退。面對社會領域?qū)φ魏腿嗽斐傻那治g,我們有必要重新審視公共政治對人生意義實現(xiàn)所具有的積極意義。
〔關鍵詞〕 社會領域;公民;行動;政治
〔中圖分類號〕D09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8-2689(2019)06-0074-06
引 言
阿倫特是20世紀最具原創(chuàng)性的政治思想家之一。她對政治現(xiàn)代性的批判直接由政治衰退和人的危機開始。在她看來,傳統(tǒng)政治哲學確立的私人領域與公共領域二分的理論范式已經(jīng)不足以說明20世紀復雜的政治和社會問題。對社會領域的深入剖析是阿倫特進行現(xiàn)代性批判的重要內(nèi)容之一。她從對社會領域概念的闡釋,建立起了私人領域、社會領域和公共領域三分的理論框架,形成了政治現(xiàn)代性批判的獨特視野。因此對阿倫特社會領域問題的研究,是我們理解阿倫特現(xiàn)代性批判思想的重要進路。然而目前,學術界對于阿倫特社會領域問題的研究主要是從分析勞動、制作、行動和私人領域、社會領域、公共領域形成的對應關系,從闡釋社會領域與私人領域、公共領域的區(qū)別以及解讀公共領域的重要意義等方面展開。目前的研究顯然更側(cè)重于對公共領域的闡釋,而忽略了社會領域?qū)φ闻c人產(chǎn)生危害等方面。所以本文即由此開始,從社會視角進行現(xiàn)代性批判研究,這樣不僅可以引領對阿倫特社會批判思想的研究,而且有助于我們更加充分地理解阿倫特所倡導的本真政治和真正的人的生活。
一、 社會領域的興起
在阿倫特看來,社會領域的興起以及與之相伴隨的公共領域①的衰落是現(xiàn)代性以來發(fā)生的基本改變。社會是一個帶有貶義的偽公共空間,它表征了現(xiàn)代文明的病癥。對社會領域的否定是阿倫特進行現(xiàn)代性批判的重要內(nèi)容之一。按照阿倫特的理解,公共領域中的政治阿倫特所理解的政治不是通常意義上統(tǒng)治的權力政治,而是指平等的公民在公共空間中就政治事務進行理性言說和共同行動的活動?;顒邮菍崿F(xiàn)人的尊嚴、自由和意義的方式。然而,公共領域卻不斷地受到經(jīng)濟事務的侵蝕,后果就是社會領域的興起和公共領域的衰落。
阿倫特以古希臘對“家庭/城邦”即“私人/公共”的二分法,作為界定和分析社會的概念框架。古希臘對私人領域和公共領域進行了嚴格區(qū)分。生殖、生產(chǎn)和消費是私人領域的主要活動內(nèi)容。私人領域與生命的保存、延續(xù)相關。人類在其中受到自然必然性的制約,此外妻子、兒女以及奴隸還要受到家長的統(tǒng)治。與私人領域著重關注物質(zhì)利益不同,公共領域是公民商談政治事務的場所。當家長走出晦暗的私人領域、走向光輝的公共領域時,他可以與公共領域中的同儕就政治議題進行討論。
阿倫特指出,盡管私人領域是晦暗的,但是私人領域中的個人財產(chǎn)卻是異常重要的,因為它是人們進入公共領域的前提。只有在基本需求被滿足的基礎上,一個人才有可能進入公共領域成為公民。在《政治學》中,亞里士多德從家庭的本質(zhì)出發(fā)來說明城邦的形成過程。家庭是政治共同體出現(xiàn)和存在的前提。以家庭為單位的村落發(fā)展到一定程度就出現(xiàn)了城邦。亞里士多德認為,這一發(fā)生過程是自然而然的,不需要加以進一步地推導說明[1](6)。他特別指出,城邦中的公民在倫理上是完美和幸福的,因為他們能夠?qū)崿F(xiàn)人之為人的目的。不過,倫理上的完美需要具備中等富裕和健康等基本條件。只有擁有一定私人財產(chǎn)的成年男性才能成為參與城邦事務的主體。貧窮之人或者傷殘之人因為缺乏參與政治生活的必要條件,很難成為完美的人。
按照阿倫特的理解,社會領域既不是私人領域,也不是公共領域,而是公共和私人領域的一個變種。社會是一個與現(xiàn)代性同時萌生、晚近而曖昧的空間。古希臘將人們生活的空間分為公共領域和私人領域。公共領域與政治、自由、不朽(immortality)相關,私人領域與經(jīng)濟、必然和無意義相關。當被限制在私人領域中的家務管理擴展到公共領域,成為公共領域或者政治的重要內(nèi)容時,社會領域就形成了。社會領域的出現(xiàn)意味著受制于必然性的私人事務入侵本真政治。在古希臘人的理念中,只有公共政治生活才代表人類自由的生活樣態(tài)。而近現(xiàn)代人卻將在社會領域中追求私人利益的活動視為有意義的人類活動。
阿倫特指出,宗教改革對社會領域的興起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地理大發(fā)現(xiàn)、宗教改革以及望遠鏡的發(fā)明決定了現(xiàn)代的基本特征。它們在促成資本主義興起的同時,也摧毀了政治領域和自由行動賴以存在的基礎,導致了社會領域的興起?!霸诂F(xiàn)代的開端有三大事件,它們決定了現(xiàn)代的性質(zhì):發(fā)現(xiàn)美洲,并隨之探索整個地球;宗教改革,通過對教會和修道院財產(chǎn)的褫奪,開始了剝奪個人財產(chǎn)和積累社會財富的雙重過程;發(fā)明望遠鏡,并發(fā)展出一種新科學,它從宇宙的角度來考察地球的本性?!盵2](248)在三大歷史事件中,宗教改革對社會領域興起的作用最大。宗教改革在擴大基督教會和修道院財產(chǎn)的同時,剝奪了個人的私有財產(chǎn)。而這些財產(chǎn)是人們進入政治領域的物質(zhì)前提。
在阿倫特看來,對個人財產(chǎn)的剝奪,意味著人失去了在世界上的位置。阿倫特沿襲古希臘劃分私人領域和公共領域的分析框架來闡釋私有財產(chǎn)的重要意義。私人財產(chǎn)既是保障兩個領域各自完整和獨立的基礎,又是進入公共領域的前提。私人財產(chǎn)表明一個人在世界的某個地方擁有自己的位置。在世界中的位置是進入公共領域的物質(zhì)前提。如果一個人沒有私有財產(chǎn)、總是掙扎在必然性中,那么他就沒有參與公共事務的閑暇。
資本主義開啟的財富或者資本的原始積累過程,進一步加速了社會領域的興盛。阿倫特認為,財富(資本)積累是對私人財產(chǎn)的剝奪。資本主義社會的財富或資本,與作為人類進入公共領域前提的私人財產(chǎn)在本質(zhì)上是對立的。私人財產(chǎn)具有很強的私人性和穩(wěn)定性。財產(chǎn)擁有者從來沒有把財產(chǎn)視為進一步獲得財富的手段。按照古希臘傳統(tǒng),如果一個人無節(jié)制地擴充占有物,他就會被視為受制于必然性的奴隸而受到鄙視。但是資本主義的財富或資本的特點是流動性和非私人性。資本主義市場的擴張將穩(wěn)定的財產(chǎn)轉(zhuǎn)化為流動的財富。財富的積累同無止境的勞動和消費構(gòu)成“良性循環(huán)”。勞動產(chǎn)生消費產(chǎn)品,消費反過來刺激勞動生產(chǎn),而加速化的勞動—消費更大大增加了資本積累的速度。資本主義社會的繁榮不在于為世界增添穩(wěn)固的物質(zhì)產(chǎn)品,而是系于勞動—消費這一無限循環(huán)的過程本身?!皠趧雍拖M只不過是同一過程的兩個階段,這個過程是由生命的必要需求強加給人的” [2](126)。阿倫特指出,擴張的財富破壞了社會各個領域的界限,社會領域占據(jù)了原本屬于公共領域的位置,現(xiàn)代人又重新陷入了孤獨的勞動和消費的必然性循環(huán)之中?!皠儕Z和財富積累并非僅僅帶來新財產(chǎn),或是對財富的重新分配,而是又回饋給這個過程,帶來了進一步的剝奪、更大的生產(chǎn)力和更多的占有”[2](255)。財富破壞了過去為人們提供世界居所的財產(chǎn),也就破壞了人們跨入公共領域的物質(zhì)前提。資本主義社會的資本邏輯決定了消費社會出現(xiàn)的必然性。本應從必然的勞動中解放出來的人們沒有走向自由的公共政治領域,而是被吸入到了無盡的勞動、消費以及財富的積累之中。
在阿倫特看來,財富的積累對社會領域的興起與行動地位的衰落負有重要責任。社會領域在其最先進入公共領域時,偽裝成為財產(chǎn)所有人的組織。財產(chǎn)所有人需要借助這一組織來保護他們獲得更多的財富。人們進入社會領域的目的是為了追求財富,而不是為了追求公共幸福。財富或者說資本邏輯決定了社會領域的主題只能是勞動、消費、積累等經(jīng)濟行為以及在公共行為偽裝下的經(jīng)濟管理。
二、 社會領域與公民政治行動的缺失
阿倫特指出,與社會領域相伴而生的是因公共領域衰退而出現(xiàn)的無世界性(worldlessness),而這又直接造成了市民興起和公民衰落的嚴重后果。從事經(jīng)濟活動的市民階層產(chǎn)生于中世紀的城市之中。即在自12世紀起,不受封建義務裹挾、具有一定自主權、以商業(yè)為主要活動的城市中產(chǎn)生。而居住在這樣的城市里,從封建關系中解放出來的群體,就具有了市民身份。他們在城市中獲得了貿(mào)易、自由行動等權利。到了16世紀,西班牙、法國、英國等早期民族國家出現(xiàn),過去屬于城市自治的事務交由國家處理。法律賦予市民以權利,但是這種權利并不意味著人們對主權和政治的參與。“隨著城邦和共和國墮落到市政(municipality)層面,有兩件事情發(fā)生了:一是整個世界都被法律所浸染,而法律的主權不在公民,二是不再以行動和德性來界定公民身份,而是根據(jù)他對物和在物中的權利來界定?!盵3](46)公民的內(nèi)涵從古典城邦共和政制中的政治參與主體轉(zhuǎn)變成了法律意義上的物權主體。共和意義上的公民消融在對物的占有和權利中。為此,我們用市民來指稱中世紀以及后來的法律意義上的公民,即以追求私人利益為目的、并且具有市民心態(tài)的人。他們“都把本身利益當作自己的目的”[4](201)。市民將從事活動的終極意義系于物質(zhì)財富的滿足而不是卓越人性的實現(xiàn)?!八袀€人都使他們自己的利益最大化。他們算計選擇什么行動將產(chǎn)生價值的最高效果?!盵5](47)
與市民相對的是共和意義上的公民。阿倫特從政治而不是法律的意義上理解公民。她對公民的理解深受雅典城邦的影響。雅典城邦被學界視為世界歷史上的第一個民主制度,因而也形成了最原初和真正意義上的政治和公民概念。雅典城邦生活“體現(xiàn)了具有普遍意義的政治自由”[6](56)。雅典的公民身份意味著踐行積極生活的行為模式。公民是城邦中具有參與城邦議事和審判事務資格的人。公民可以就城邦的公共事務,與同儕展開無功利地言談溝通?!熬推湎ED的原創(chuàng)造來看,民主的基本特征就是開辟一個具有自身負責理由的共有世界。所以,在這個民主中,一切都取決于這種變換不定的、超越出特殊世界性的、并因此而是開放的論證,希臘人將它稱之為‘議事(bouleúein,bouleúesthai)?!盵7](14)共同體的善是公民追求的至高目標,每個公民都將城邦的偉大作為政治參與的首要考量。因此,在阿倫特那里,公民不是擁有一國國籍的法律身份,而是表征投身政治并在政治空間展示卓越、實現(xiàn)不朽的人及其生存方式。
但是,市民對公民身份的不斷侵蝕使公民不再是高貴身份的代名詞,而是成為了一個法律概念。對人們的行為起引導示范作用的不是前現(xiàn)代社會作為典范的高貴公民——英雄,而是享有法律權利的市民。盡管市民在追求經(jīng)濟利益的同時促進了社會經(jīng)濟的發(fā)展,但是對物質(zhì)的追求并沒有培養(yǎng)出他們卓越的政治能力和獻身共善的高貴品格。
因此公民的政治行動越來越少,而曾經(jīng)被鄙視的、市民化的勞動和制作活動卻成為主流的人類活動。自16世紀以來尤其是資本主義之后,勞動、制作和行動這三種人類活動的等級秩序發(fā)生了根本倒轉(zhuǎn)。前現(xiàn)代社會主要將具有內(nèi)在價值的政治、哲學或宗教活動視為真正的人的活動。而近現(xiàn)代社會卻將勞動和制作視為文明人的首要關懷。不僅如此,現(xiàn)代性的趨勢是制作活動向勞動活動轉(zhuǎn)換,制作者向勞動者轉(zhuǎn)變。勞動由前現(xiàn)代最受鄙視、最不自由的活動,上升為最具人性的活動。
制作和勞動是兩種不同的人類活動,但是前者卻日益被后者侵蝕。制作活動的最重要特征是其產(chǎn)品的持久性,它是人們創(chuàng)造持久對象的活動。人們通過制作活動,建造出一個我們出生之時進入、死后仍然存在的世界。這個世界是一個能夠幫助人類抵抗自然變遷的穩(wěn)定居所。盡管制作活動本身不是公共活動,但是由于制作產(chǎn)品對世界具有的建構(gòu)性,因此制作尚有一定的公共性。與制作活動不同,勞動的目的在于生產(chǎn)維持人類生命存續(xù)的消費品。勞動是人與自然的新陳代謝,它從屬于自然的循環(huán)往復。其它動物直接消費它們能夠找到的一切對象,而人類則通過勞動來生產(chǎn)自己的消費品。雖然人和動物消費的內(nèi)容不同,但是人和動物在本質(zhì)上都受制于自然必然性。勞動產(chǎn)品的重要特點是其缺乏持久性,產(chǎn)品在生產(chǎn)出來之后馬上會被消費掉。勞動活動在本質(zhì)上是無世界性的,因為勞動者不需要與他人的言說交往就可以獨立完成活動。所以,制作和勞動是兩種不同的活動。但是現(xiàn)代社會進行再生產(chǎn)和資本積累的迫切要求,促使制作產(chǎn)品也和勞動產(chǎn)品一樣,迅速轉(zhuǎn)化為應一時之需的消費品。原本為世界增添新物的持久制作產(chǎn)品,成為了轉(zhuǎn)瞬即逝的消費品。勞動和消費成為人們?nèi)粘I畹闹饕獌?nèi)容。制作產(chǎn)品向消費品的轉(zhuǎn)變,極大地損害了世界的持久性和穩(wěn)定性。
在阿倫特看來,無論是制作還是勞動處于人類生活的中心,都會對政治產(chǎn)生不良影響。一是,日益被偽需求吞噬的人們忽視了政治生活的意義。在虛假的消費面前,人們迷失于人造必然性中,漸漸退化為勞動和消費動物。勞動者和消費者將自己閉鎖在政治世界之外。在阿倫特看來,被封閉在生命必然性中的人無異于獸類。因為他們幾乎將物質(zhì)需求的滿足和對物質(zhì)的占有視為生命的全部意義。政治生活對于實現(xiàn)人性卓越的意義被物質(zhì)生活所遮蔽。人們在必然性主導的社會中產(chǎn)生出幾乎一樣的欲求和經(jīng)驗,那就是活著,更好地活著。二是,政治空間的萎縮使人們失去了在行動中彰顯復數(shù)性、獨特性和自由特性的前提。政治是公民在公共空間就政治事務展開商談的活動。人們在其中既顯示了自己的獨特性,又實現(xiàn)了與他人的合作性。因此,政治是一個以行動方式,將人們既聯(lián)系起來又區(qū)分開來的公共紐帶。而勞動的興起卻將人們壓縮進充滿必然性的空間。這意味著人們喪失了展現(xiàn)獨特性和體驗自由的空間。原本與政治世界緊密關聯(lián)的公民,在必然性的窒息氛圍中被迫退回到自我的內(nèi)在世界。與滿足人們的物質(zhì)需求相契合,社會則將各種行為標準強加于人。這些標準將人們變成劃一的社會成員,以便使人們?nèi)硇牡赝度氲轿镔|(zhì)生產(chǎn)和消費的“事業(yè)”中去。如此一來,社會所謂正?;摹靶袨椤保痛媪顺删腿祟愖吭降摹靶袆印?。
結(jié)? 語
作為經(jīng)歷了“黑暗時代”的政治理論家,阿倫特終其一生都在思考帶有普遍意義的現(xiàn)代性問題:為什么在資本主義高度發(fā)展之后,人類沒有走向自由,而是走向了奴役?兩次世界大戰(zhàn)已經(jīng)動搖了世界文明的根基,那么,在既有的現(xiàn)代性條件下,達成人之為人的生存狀態(tài)何以可能?
阿倫特將“黑暗時代”概括為社會領域興起、公共政治領域被遮蔽的歷史時期。人們不再過問公共政治之事,而只是關注一己私利。黑暗的降臨源于社會對政治的反對,原本為人們提供顯現(xiàn)機會和意義來源的公共政治空間被擠壓殆盡。隨著政治衰退而來的是人與世界的疏離以及公民的衰落。人們踐履自由所必需的空間的喪失以及交往紐帶的斷裂,導致了人由復數(shù)性的存在狀態(tài)異化為單面的孤獨存在。被拋回到自我居所的人們,只是在必需性的驅(qū)使下才機械地和他人聚合在一起。在以維持生命為目的的機械共同體中,人的獨特性、自由和意義都變得無足輕重。
總之,阿倫特提出的私人領域、社會領域和公共領域的理論框架,為我們理解政治現(xiàn)代性提供了重要的分析工具。社會領域雖然具有一定的公開性,但是它不過是放大的私人領域。社會領域不僅模糊了私人領域和公共領域的界限,而且還誘使現(xiàn)代人將社會領域誤認為意義實現(xiàn)之所。阿倫特指出,現(xiàn)代人在社會領域所進行的、私人化的市民生活,既無法使人獲得政治普遍性,又無法使人成為真正自由的人。迷失于社會領域的現(xiàn)代人處于精神上無家可歸的狀態(tài)。阿倫特對于社會領域病癥的診斷,旨在啟發(fā)現(xiàn)代人積極走出社會領域的藩籬,勇敢走向?qū)崿F(xiàn)人生意義的公共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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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夏 雪)
Social Prosperity and Political Decline
— A Study on Arendts Criticism of Modernity in the Social Sphere
PANG Nan1,YE Ying2
(1. School of Marxism Taiyu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Taiyuan 030002, China;
2. School of Philosophy, Research Center for Value and Culture,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5, China)
Abstract: In view of the dilemma of modernity caused by political decline, this paper studies Arendts critical thoughts on the social sphere and makes an important supplement and improvement to the negative political consequences of the rise of the social sphere. Through a systematic study of the political hazards in the social sphere, this paper finds that Arendts division of private sphere, social sphere and public sphere is not only an important framework for her criticism of modernity, but also an important theoretical tool for us to understand political modernity. The invasion of the social sphere into the political sphere brings the inevitability of domestic management in the private sphere into the free political sphere, which then leads to the rise of bourgeois, the decline of citizens and the decline of politics in human activities. In the face of the erosion of politics and people caused by the social sphere, it is necessary for us to re-examine the positive significance of public politics to the realization of the meaning of life.
Key words: social sphere; citizen; action; politics
〔收稿時間〕2019-05-11
〔基金項目〕北京市社會科學基金項目“當代西方古典主義政治哲學研究”(編號為17ZXB005)。
〔作者簡介〕龐楠(1984-),女,漢,山西太原,法學博士,太原理工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
葉穎(1977-),男,漢,福建福州,法學博士,北京師范大學哲學學院、價值與文化研究中心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