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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著

        2019-12-30 01:46:47
        作文評點報·中考版 2019年42期
        關(guān)鍵詞:夾竹桃畫線祖母

        ①臺風(fēng)將至的那天下午,我原本與客棧的老板娘約定,要搭她的車去海鮮市場,但是到銀灘走了一圈回來,我突然改了主意,決定先去市區(qū)逛逛。

        ②烈日當(dāng)空,灼熱的空氣糾纏成一個巨大的、白光閃閃的線團(tuán),把海灘、街道、路旁的海鮮大排檔、高高低低的建筑物,一股腦地裹在里面。它在燃燒,悶聲不響,讓空氣幾近微嗆。我在客棧后面的小賣部里買了一瓶礦泉水,順便打聽一下去市區(qū)的公交車路線。按照店主的指點,我斜穿過馬路,打算去對面的站點等車。

        ③馬路正中的綠化帶里稀稀落落種了些行道樹——或者說是灌木,因為這條路顯然是新建的,移植來的植物還未長成氣候。接近十字路口,有一棵樹倒是長得高大,而且居然還在開花。我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嗯?怎么可能?我踏上石階,捏住一枚尖尖的樹葉。那灰綠色的葉片像極了柳葉,但是既厚又硬,接近蠟質(zhì),而背面幾乎是銀灰的。

        ④竟然是,一棵夾竹桃。

        ⑤我停在那里仰頭看它,一時間簡直喘不過氣。天太熱了。在十一月,這異鄉(xiāng)的陽光和街道恍如幻覺。暌違①多年,你怎么會在這里?你桃紅的花朵吐出我多少年前就無比熟悉的粉黛香氣。旁邊枝上的那一小簇剛剛開敗,花瓣的邊緣變成了枯褐色,但靠近花心的地方還是紅的,像灰燼里包裹著一顆跳蕩的心。

        ⑥夾竹桃,我祖母偏愛的花。許多年里,我們家一直養(yǎng)著幾棵。它們似乎很容易成活,至少繁殖相當(dāng)簡易——在空酒瓶中注入清水,剪下筷子長的一截枝條插入瓶中,瓶口用濕泥封住。如此靜置一兩個月,枝條下方會生出雪白的長根,入春便可移進(jìn)花盆。祖母和母親常持此瓶饋贈鄰里和親友,如對方欣悅收下,她們便滿面春風(fēng),諄諄授以養(yǎng)殖之法,仿佛熱心得過分的送子觀音。在我看來,這種花尋常得近乎貧賤,花的香味也像一個土氣村姑,為什么她們?nèi)绱藷嶂杂谧屗紳蛇h(yuǎn)播、香火綿延?

        ⑦總的來說,這種叫夾竹桃的植物喜歡活著,喜歡繁衍。像被切成兩段的蚯蚓,不僅不會死去,反而執(zhí)意要以雙倍生還——原始的生物本性往往是潑辣的,反襯出人類的矯情。當(dāng)年我不太喜歡這花,但是也說不上討厭;我只是覺得麻煩——活著就是一件麻煩的事。

        ⑧事實是,我在二十歲罹患抑郁癥而不自知。有一天我和父親拌了幾句嘴,一轉(zhuǎn)身,聽見旁邊的房間里,祖母低聲責(zé)備我父親:“孩子上次差點救不回來了你不記得?”我想,大概沒有人比祖母更害怕我會死去,雖然她從來不曾問起。

        ⑨后來我慢慢忘了想死這件事,也許是體內(nèi)的血清素和多巴胺②趨于正常,如同植物莖管里流淌的隱秘汁液——造物者在其中加入了何種成分,用以催生花朵或刪除落葉?為什么夾竹桃執(zhí)意在身體里暗藏毒汁,仍不能阻止嬌嫩的花苞被蚜蟲啃嚙?這世界只呈現(xiàn)它的物理表象,卻很少暴露它幕后的主使者。

        ⑩再后來祖母住的老房子拆遷,那時冬天已近,祖母問我要不要那棵夾竹桃——它已經(jīng)長到了兩米多高。相比于這個高度,它腳下的粗陶花盆實在太小,還不知何時磕掉了半只手掌大的一塊,澆水時總會有一半水淌到外面。它看上去相當(dāng)營養(yǎng)不良,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見我猶豫著沒有搭腔,祖母嘆口氣,說:“沒人要就只能扔了。”

        其實我不喜歡這花還有一個原因:它冬季也不落葉,必須移入室內(nèi)。那么多個冬天,房間里雖然生著爐子,仍能看得見口中呵出的白氣。我眼見它的葉子落滿厚厚的灰塵,誰能一枚一枚地擦洗它們?這些積灰的葉子開始自暴自棄,先是變得枯干,然后卷翹起來,但是仍然不肯脫落,就那樣用千百只枯干的指頭戳住你,讓你知道,有這樣一種活著。

        祖母盼望她回遷的新居可以鋪上地暖,腳踩在上面,整個人都暖洋洋的。人老了,骨頭深處蝕開深廣的空洞,怕冷,怕風(fēng),怕前后左右的溝坎和凄清。但那片回遷樓整整建了六年,內(nèi)中的曲折千回百轉(zhuǎn),之后又因資金缺欠,遲遲不能交付使用。我的祖母,終是沒有等來她的新居。

        那棵她希望可以托付給我的夾竹桃呢?祖母故去,許多事情再也無從問起。

        【注釋】

        ①暌違:分離,不在一起。②血清素和多巴胺:體內(nèi)產(chǎn)生的一種神經(jīng)傳遞物質(zhì),和人的感覺有關(guān),會影響人的情緒。

        【閱讀訓(xùn)練】

        1.本文的行文線索是什么?

        2.請分別從夾竹桃、祖母和“我”的角度,談?wù)勀銓ξ念}“活著”的理解。

        3.第②段中畫線的句子有什么表達(dá)效果及作用?

        4.閱讀第⑥段中畫線的句子,從描寫的角度進(jìn)行賞析。

        5.聯(lián)系文章,參照下面兩則材料,選擇任一形式,寫一段富有詩意的寄語。(不超過45字)

        材料一:假如生活欺騙了你,不要悲傷,不要心急!憂郁的日子里須要鎮(zhèn)靜:相信吧,快樂的日子將會來臨。

        ——普希金《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材料二:花和人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不幸,但是生命的長河是無止境的。

        ——宗璞《紫藤蘿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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