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沒有故事的人,因為從寫作者的角度去看,故事代表著意外,而平凡安寧的人生最不需要的就是意外。可是,我卻與《科幻世界》意外地相遇了。
迄今我還記得那場發(fā)生在高中圖書館的偶遇。
我出生在一個三線城市,比不得大城市里的文采燦爛,在我們那個重點高中里,學(xué)生們大多數(shù)都是勤奮的書蟲,鉆研書本做題的時間都不夠,看閑書的人自然不多,但我算是一個。
爸爸是中學(xué)教師,從小我就在他任教的學(xué)校圖書館出沒,看遍了那所中學(xué)圖書館里大部分的書籍、雜志,從小說到傳記,從古代到當(dāng)代,無不涉獵。那個時候我能說出很多古今名人,知道很多俠義江湖,紅袖添香,卻不知道宇宙浩瀚。
直到我考進高中,新生入學(xué)第三個月,我第一次進了學(xué)校圖書館。
在一個角落架子上,我看到一本從沒見過的雜志,封面是一只圓盤,背景勾勒著日月星辰,還有很多弧線,圖形精美,色澤華麗,書名奇特——它叫《科幻世界》。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科幻”兩個字。后來,我知道了封面的那個圓盤叫“飛碟”,那些星星和弧線叫“太陽系九大行星”。已經(jīng)不記得我看的第一篇科幻小說是什么,但那是我第一次觸摸到宇宙。
我借走了那本雜志,在學(xué)校操場的一個角落里一口氣看完了半本,然后把它夾在一大堆復(fù)習(xí)資料里帶回了家。
爸媽很反對我看閑書,媽媽有個最不好的毛病就是偶爾會突擊檢查我的抽屜。好吧,我忍!忍到第二天放學(xué),我又在操場上找了個角落看完了雜志的下半本。
那個時候,我對小說里描寫的世界、科技、故事理解得并不深,感受也很模糊,很多詞匯我第一次看見,可我從此記住了《科幻世界》,從此記住了宇宙。
據(jù)說,人類探索星空的動力來自一只古猿在一個夜晚抬頭望向了頭頂?shù)你y河,那么,《科幻世界》就為我打開了一扇通往宇宙的門。
從那時開始,我為自己描繪的世界里不僅僅有金榜題名、權(quán)謀捭闔、江湖俠義、風(fēng)花雪月,還多了浩渺宇宙、無限星海。它開啟了我的世界,拓寬了我的視野,讓我抬眼望向蒼穹深處不可見的虛空時,想象力不再局限于嫦娥奔月、夸父逐日、牛郎織女、瓊?cè)A寶殿。
我愛上了科學(xué)幻想,愛上了《科幻世界》。那之后我盤算著新刊到來的時間,每次都第一時間沖到圖書館借新一期的雜志。有幾次我稍晚一步發(fā)現(xiàn)雜志被人提前借走,真是捶胸頓足,氣急敗壞,惡狠狠把那個和我一樣愛好科幻的混球咒罵一頓。
就這樣,我以鐵桿粉絲的身份緊跟著每一期《科幻世界》??梢哉f,在進入大學(xué)前,我所有對宇宙、星海、地球、太陽、黑洞、高科技、機器人、人工智能的認識都來自《科幻世界》。
高三那年,有一天我?guī)е乱黄诘摹犊苹檬澜纭坊丶冶粙寢尠l(fā)現(xiàn)。
看著媽媽比鍋底還黑的臉,我靈機一動說:“媽,你不懂?,F(xiàn)在要把作文寫得出彩就要多學(xué)詞匯,這個雜志里有很多新名詞,你保證不懂的。”
媽媽一聽有助于學(xué)習(xí),神色立即松弛了些,想了想有些狐疑地問:“新名詞?”
“對啊?!?/p>
“有哪些?你說來聽聽?”
“克隆?!?/p>
媽媽一愣。
“飛碟,你知道是啥嗎?”
她想了半天才問:“飛碟,什么東西?”
這時,正準(zhǔn)備沖出來做和事佬的爸爸好奇地湊過來問:“女兒,飛碟是什么東西?”
“就是更加高級的飛機,也叫作飛船,可以在月球上飛的,我告訴你們……”
晚飯時間,我繪聲繪色地給爸媽描繪了一遍《科幻世界》里面寫的飛碟,添油加醋把外星人、銀河系、月球結(jié)合在一起給他們講解一番,又把美國阿波羅號登月的發(fā)現(xiàn)拎出來說了一遍,侃得神乎其神,把爸媽糊弄得云里霧里,順利蒙混過關(guān)。
考上大學(xué),我來到首都北京,這里真是個好地方,在報刊亭就能買得到《科幻世界》。我從此脫離了借書的生活,開始了買書的生涯。
舍友們都知道我每期必看《科幻世界》,可惜,四年同窗,我依舊沒能把黑洞和宇宙普及進她們的心里,反倒讓她們調(diào)侃我發(fā)夢希望嫁給外星人。
不管別人怎么說,《科幻世界》一直陪伴著我,從月刊到增刊,到譯文版一本不落。
迄今還記得,畢業(yè)后第一年,我獨自在廣州準(zhǔn)備雅思考試,寒冷的冬季,狹小的屋子,昏暗的燈光,那一晚我在小臺燈下看完大劉的《朝聞道》,那一刻我突然懂得了什么叫作“探求真理”之心,理解了什么叫作“朝聞道,夕死可矣”。
可惜,似乎全知全能的外星人不知道“宇宙的目的是什么?”,所以,史蒂芬·霍金這位當(dāng)代最杰出的物理科學(xué)家只得繼續(xù)仰望星空,繼續(xù)拖著病弱的身軀,思考,論證,再思考,再論證。直到今天,無數(shù)科學(xué)家依舊前仆后繼地在探索宇宙的路上艱難地拼著七巧板,追尋著隱藏在浩瀚時間、無垠宇宙里亙古的秘密。
所以,當(dāng)我在《三體》里讀到楊冬自殺的那一段時便更深刻地理解了她放棄的理由??茖W(xué)家從不畏懼前路漫漫,卻害怕前路斷絕;就好比科幻迷們不怕看到《科幻世界》漲價,卻害怕《科幻世界》停刊。
光陰就這樣過去,《科幻世界》伴隨著我走過了很多年。
二十年后,我看到大劉的《三體》得了獎,《流浪地球》搬上了熒幕,踏在人生下半場的門檻上,我開始拿起筆,嘗試著寫出我心里的浩瀚宇宙、無限星海,以及在黑暗的宇宙背景下艱難點亮的人類文明之光。
在科技發(fā)展的道路上,永遠不會缺少《科幻世界》,科學(xué)給予我們適用并改造環(huán)境的力量,幻想拓寬一代代新生人類想象的邊界,而所有的科技進步,科學(xué)突破,最初都是來自于美好的幻想。
今年,科幻世界四十歲,我四十一歲。瞧??!我還比《科幻世界》早生一年。
愿與它一路同行,不離不棄,直到死亡把我們分開!
【責(zé)任編輯:拉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