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作梗

萊伊爾公園

一到夏天，萊伊爾公園就會像雪一樣融化，

轉(zhuǎn)眼消失不見。你回想暮冬曾在

那兒有一次邂逅，現(xiàn)在隨著地址的流徙，

也好似不曾來到生命中。

“它在英國多塞特郡？”

——你不敢肯定。但哈代曾在

一本小說中描繪過它，并讓男女主人翁

雙雙殉情于此；

你讀過就不曾忘記。

“一個在書中短暫存在過的公園，為什么

放到現(xiàn)實中也不能久留？”——你開始

質(zhì)疑每一個固定地方的確定性，

并用倫敦的霧，裝裱這“質(zhì)疑”，將之掛到

中國的墻上?！安贿^，也許轉(zhuǎn)動地球儀，

終究會找到一個萊伊爾公園吧?！本拖袼呻u

曾出沒于每一管槍口中，

而森林總是匿藏著相似的埋伏。

你開始用記憶縮小萊伊爾公園的比例，

直到它成為一次暮冬的邂逅、邂逅里的

一個光點?！皩?，就是在那個神秘的光點中，

兩個人度過了漫長的七天?！?/p>

而萊伊爾公園，作為一個背景，

確切地說，當它提供了一個酷似伊甸園的

場所，你不再關(guān)注它是否真正存在過。

每一個地方都會死去，唯有真實的

歡愉，像釘子錐進肉中，永不會消失。

無題，或沒有真相的真相

他們在水泥地上種莊稼，種人，

在霧霾里放鵝。

每一季新鮮的菜蔬都有蟲子頒發(fā)的許可證。

果子修改著嫁接的口感，

塑料大棚拍打破爛的星辰。

魚呢，曾經(jīng)是水里的丹青高手，而今

成為污水處理器。

——有多少人渾水摸魚，

就有多少人隔岸觀火。

他們修改律令以適應(yīng)新的天氣，

呈貢的荔枝里有跑死的電流。

到處都是隧道，無處不是垃圾場。

回收的電解銅里有過期不候的思想。

他們往唐古拉搬運貨幣，

人成為電桿拉長的投影物，

最小的齒輪上滾動著一個龐大機器的心臟。

這還不夠呢。他們關(guān)注人體排出的

尾氣更甚于一場維也納演出。

而立交橋，不出意外，很快就會

建到每一個人的腦袋中。

他們在露珠里安裝攝像頭，

向燈管里布設(shè)一氧化碳吐出的玻璃渣。

窗戶被摳出，用以充實翌日早報的版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