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一春
行當劃分得細致嚴謹是一個劇種成熟的標志。行當是人物表演的類型化特征,在戲劇情節(jié)中尋找人物的個性,再將個性歸于類型,以尋求人物的恰當程式化表達。昆劇是一個行當劃分非常嚴謹和規(guī)范的劇種,這其中旦角就可以細分為眾多類別,出現(xiàn)在舞臺上的人物需要歸入特定的行當中去。但是,每個人物都有其獨特之處,為了更準確地表達人物,有一些人物要兼具幾個行當?shù)谋硌萏攸c,通過不同方式地塑造,人物才得以豐滿真實。《孽海記》中的色空就是其中之一,兼具了五旦和六旦的表演特點。
昆劇中的五旦和六旦,又稱為閨門旦和小花旦,前者是名門之內(nèi)的大家閨秀千金小姐,后者是活潑可愛卻地位低下的小丫頭,是兩種完全不同特質(zhì)的女性形象。而在《孽海記》的色空同一個人物身上,要同時包括兼具或者說包含了兩者表演色彩與屬性。這是色空這個人物的特點所決定的。
在中國社會,佛教中的尼姑往往被框定在清規(guī)戒律內(nèi)。可是在戲曲《孽海記·思凡·下山》中,表演者演繹了一個與眾不同的尼姑形象——一個敢于沖破清規(guī)戒律,追求自由和愛情的小尼姑形象?!端挤病肥切∧峁脤m世中的眷戀對愛情的渴望追求,及對被佛法禁錮的那種內(nèi)心痛苦;《下山》是小尼姑為了愛情勇于沖破佛門戒律后的喜悅,以及情竇初開的小姑娘的嬌羞青澀。
昆劇中有一些尼姑之類的人物,根據(jù)人物的特點,可選取多種行當來應工。比如年齡較大的老庵主一類的角色,一般由老旦應工;而一些年齡較小,活潑俏皮的角色,也有由丑行扮彩旦應工;而一些青春年少的尼姑,在表演中以生旦對手戲為主,講男女情愛之事,比如《玉簪記》里的陳妙常,是以五旦應工。而相比陳妙常,色空的人物特點就更加復雜。
如果從人物的身世說起,色空從幼年時就進入庵門,而陳妙常本是千金小姐,遭遇戰(zhàn)亂之后才帶發(fā)修行的道姑。而從人物性格上區(qū)分,陳妙常還保有著千金小姐的性格、言談、舉止,擅琴棋書畫,做事沉穩(wěn)規(guī)矩,色空則更帶有一種小姑娘的天真爛漫。在歸行的時候,根據(jù)人物的身世和性格特點,色空應該歸屬六旦行當。尤其在《雙下山》中,小尼姑和小和尚雙雙逃下山去,沖破了牢籠的束縛,喜悅歡快的心情呼之欲出。這時的表現(xiàn)更突出了小姑娘的活潑和頑皮。山林泉邊本也不似閨閣繡房,兩人表現(xiàn)又在行路途中,在這一部分的表現(xiàn)中,色空使用的很多表演程式是六旦所特有的,動作幅度較大而夸張,以表現(xiàn)社會地位相對低下的勞動人民的生活狀況。如在過河的時候,小和尚將小尼姑背起來,小尼姑甩動云帚,活潑和歡快之情溢于言表,這樣的身段動作和場景特點,如果放到陳妙常和潘必正身上,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出現(xiàn)的。這是其六旦的行當特征。
但是,從人物的造型上,色空已經(jīng)不似一般的六旦形象。六旦在舞臺上,多穿短衫,沒有水袖,系腰巾,穿襖褲或襖裙,扮相干凈利落,是勞動人民的形象。而色空在穿戴上就已經(jīng)不同,最大的特點是她有水袖。水袖的存在,必不可少地使其在表演上要運用水袖的程式,這些表演特點本是不同于六旦的。而同時,色空的人物在故事中,多講述的是男女情愛之事,她雖然年齡小,又久居佛門,但對此事已經(jīng)有所了解,因此在表演時也要流露出少女的嬌羞之態(tài)。在《雙下山》中,這一折是旦行與丑行的對手戲,在表演中要突出小情侶的歡愉和愛慕,因此在塑造角色的時候,必不可少要運用五旦的表演手法。
通過人物身份將其歸類于行,通過行當特征分析塑造人物,行當和人物的關系,如同辯證法中的整體和部分,依托程式規(guī)范對立而統(tǒng)一著。在行當?shù)墓残蕴攸c中,根據(jù)人物的獨特的特點,靈活地參用各種不同的表演手法,在表演中突出人物特點,共性的行當?shù)靡曰鱾€性的人物??v使在同一個人物的不同階段,也要針對其身份和環(huán)境的特性,利用合適的程式手段加以表達,才使人物的每個階段都更加真實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