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凱涵
刑事證人出庭作證對于查清案件事實和被告人的定罪量刑有著重要作用。目前,我國刑事案件證人出庭作證的比例非常低。在2012年《刑事訴訟法》修改前,各級法院的證人出庭作證率不足10%,2012年《刑事訴訟法》修改后,上述情況也沒有較大轉變[1]。另據(jù)一些法院、檢察院所得數(shù)據(jù),刑事證人出庭作證率也僅為5%~10%,如廣東省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刑事證人出庭作證率為2%~5%,山東省煙臺市中級人民法院的刑事證人出庭作證率僅為1%[2]。相關數(shù)據(jù)雖不全面,但也可以說明我國刑事案件證人出庭率較低,造成這一現(xiàn)象的原因有很多。
目前,我國《刑事訴訟法》對證人證言的規(guī)定集中在第52條、54條、61~65條,192~195條,涉及了證人的作證義務、對證人作證的經(jīng)濟補助、證人及其近親屬的保障安全以及對證人沒有正當理由拒絕出庭或者出庭后拒絕作證的懲戒等內容,但內容過于抽象,難以具體操作。如根據(jù)第192條和第61條的規(guī)定,證人有出庭作證的法定義務。但根據(jù)第195條的規(guī)定,證人在滿足一定條件下可以不出庭作證。兩相比較,法律本身的規(guī)定便存在一定缺陷。證人出庭作證本來可以認為是法律的強制性規(guī)定,后一法條卻也為證人不出庭作證提供了法律依據(jù)[3]。在實踐操作中,是否存在法官因為種種原因導致有必要出庭的證人沒有出庭作證,恐怕沒有人能肯定說沒有。
現(xiàn)實中,證人作證的保障制度也存在缺陷。法條中對證人保護的時間范圍和程度沒有規(guī)定或過少。對于證人的保護從什么階段開始、到什么階段結束,是否在所有訴訟程序結束后的一段時間內繼續(xù)予以保護,如果需要,多長時間合適。在不同訴訟階段,對于證人的保護應該以什么方式為主,以什么程度為限等都需要解決;對于保障主體責任的分配模糊,不同訴訟程序中由哪個機構來負責保護證人;保護啟動的程序也不明確。對證人的保障是由保障機構視情況主動做出,還是由證人被動申請,法條中僅說明“人身安全面臨危險時”即可啟動,但對于如何界定人身安全面臨危險中的“危險”卻沒有相關標準[4]。
目前,我國針對證人出庭作證證言的真實性問題的關注也不夠。由于種種原因的制約,證人的證言有時是不全面的,甚至是難以采信的。如證人與被害人或者是侵害人有親屬關系時,其證言就有很大的可能性存在不實的情況。通常情況下,不具有這種關系的證人提供的證言的可信度就高一些。某些情況下,由于受到被告人等相關人員的威脅恐嚇,其證言也會有所變化。加之,隨著時間的流逝,人的記憶會越來越模糊,證言也難免會出現(xiàn)偏差。對于證言的真實性問題,刑法規(guī)定了偽證罪,但是也不能盲目認定。在相關制度設計上,應該有進一步針對不同情況下的證人證言的處理機制。
制度的完善需要結合各方的努力和探索,也應當在立法和實踐中不斷吸收有益成果,推動制度的完善。
對于證人的強制出庭義務,筆者認為,不需要要求所有證人都出庭作證,這不符合經(jīng)濟學的原理,容易造成各項資源的浪費,而且過多的證人出庭作證對查清案情以及被告人的定罪量刑也沒有積極作用。為此,很有必要對證人出庭作證的義務劃分一個合適的分界線。筆者認為,根據(jù)法官在庭審前對案情的了解,證據(jù)材料的認定上已經(jīng)有了部分的理解,在征詢公訴人與辯護人的意見的基礎上,能夠對案件中證人出庭作證的必要性作出一個大概認定,所以,將證人出庭作證義務是否強制的選擇權交給法官是合理的。法官的自由裁量權也可以提供法律上的依據(jù)。法官可以在征詢控辯雙方的前提下作出決定。在證人證言不足的情況下,如果現(xiàn)有證據(jù)足夠認定被告人的犯罪行為并能夠定罪量刑,那么證人的作證便是無異議的。在此種情況下,應當免除證人的作證義務。如果證人證言對于被告人的定罪沒有影響,而會對被告人的量刑產生部分影響時,庭前會議中控辯雙方對此證言的證明內容無異議時,證人出庭作證的義務也可以免除。如果證人證言足夠影響被告人的定罪或者量刑,證人出庭是必要的,證人的出庭義務不因任何情形而免除。哪怕是在法律規(guī)定不必出庭作證的情形下,法院也必須完成對于證人的作證情況,并且法院應當以必要證人出庭率作為一項法院的考核標準[5]。對于“對犯罪人的量刑”有部分影響還是重要影響的劃分標準應該由立法作出說明。筆者認為,應當包括對能夠造成對不同刑罰的適用,能夠造成有期徒刑6個月以上的刑罰差別,能夠造成緩刑適用的刑罰差別的差別可以認定為重要影響。在前兩種情形下,如果法官認為證人有必要出庭作證,也可以強制要求證人出庭作證。對于必要證人出庭,也可以創(chuàng)新作證的方式。由于案件發(fā)生與庭審的時間間隔通常在一個季度以上,證人的記憶容易對案件案情的關鍵點發(fā)生模糊,對此,可以證人在偵查或審查起訴時的書面證言為主,以證人的出庭作證補足為輔。在庭審過程中,由控辯雙方對書面證言的不足、不清楚之處詢問證人,證人的出庭作證主要采用詢問式,以增強證言的真實性。
一方面要求必要證人出庭作證,另一方面要保護部分特殊群體不出庭作證的權利。關于特殊群體不出庭作證的權利,目前我國法律并沒有涉及,但是這也是我國法律在未來發(fā)展中不能回避的一個問題。筆者主張的特殊群體包括兩個部分。
第一個群體是被告人的近親屬,包括父母、子女、配偶和同胞兄弟姐妹。中國古代法律思想中便有“親親得相首匿”的思想,這一思想在當代也有一定意義。法律規(guī)定了不得要求人自證有罪,那么要求你犯罪人的近親屬去證明自己的親人有罪,對于其親屬而言,也是十分殘忍的。法律不強人所難,這一點上,法律可以規(guī)定除某些嚴重犯罪之外,其近親屬有選擇不作證的權利,不僅包括庭審的過程,也包括偵查和起訴的訴訟全過程。
第二個群體是基于職務、職業(yè)的拒絕作證權。第一類群體是律師。律師作為被告人合法權益的維護者,應當讓被告人相信律師的執(zhí)業(yè)操守,才能更好地幫助被告人。由法律確認律師的相關保密權,對于知曉的被告人的犯罪事實,律師有權利在案件辦理過程中和辦理后及同一案件其他被告人審理過程中不向相關機關進行說明和作證。自然,法律可以規(guī)定例外情形,但是例外的犯罪必須足夠嚴重,且這一范圍應當小于第一個群體。第二類群體應當包括醫(yī)生,其有義務保護患者的隱私。如果這與犯罪行為之間具有關聯(lián),那么除法律規(guī)定情形外,醫(yī)生有權利保密。不過這只是涉及病人的病情內容,這對于患者而言也是具有積極意義的。筆者認為,以上人員拒絕作證的權利不僅是在法庭上,還應擴展到訴訟的全過程。對于特定人員拒絕作證權也可以去除因情感原因導致的證言真實性不足的問題。
證人的權利保障對于證人的出庭作證有十分重要的意義,也需要從制度設計上減少證人的后顧之憂。要明確各個階段證人保障的主體,從立案到審判,甚至在審判階段完畢的一段時間之內對證人進行保護,采取的措施也應該包括但不限于《刑事訴訟法》第64條的規(guī)定。筆者的建議是,我國公檢法系統(tǒng)中能夠為證人提供足夠有效保護的是公安局,檢察院和法院很難具備保護證人安全的能力,在證人遭遇打擊報復、危及個人安全時,由公安局進行保護比較合理??梢杂上嚓P偵查人員或者公安局配備特定警力和資金,成立特定機構,對證人進行保護,對于相關的加害方加大懲處力度。同時,根據(jù)不同類型案件的證人,以及證人對案件審理的影響程度,進行不同的針對性保護。在重要犯罪的情況下,有關機關應當視情況主動進行保護,而不是發(fā)生危及人身安全的事實發(fā)生之后進行保護。我國可以借鑒國外的相關措施,盡可能解決證人的后顧之憂,如此也有利于證人提供真實準確的證言。
證人出庭率低是我國刑事審判中面臨的一個大問題。對于這一問題的解決,需要從立法的高度對相關制度進行完善的設計,從根本上解決證人不愿出庭、不敢出庭、證言可靠性的問題。這不僅需要立法者和司法機關的不懈努力,也需要整個社會法律氛圍的養(yǎng)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