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禾
他被稱為“巴爾扎克式的歌手,致力于歌唱一個時代”。在音樂上,他似乎是沒有源頭、沒有師承的,他自己開天辟地,不斷顛覆,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人們把他的歌稱為“顛覆民謠”。如今48歲的萬曉利還在巡演,這次巡演的主題是,“及時行,樂”。
有人說聽萬曉利是有門檻的,這話兒說得實在。20多年來,萬曉利猶如一個傳說,蟄伏在人們的故事里。關(guān)于他與他的音樂,似乎都離主流音樂圈很遠(yuǎn)。
隨著網(wǎng)絡(luò)的到來,沒有任何一個時代像當(dāng)下這樣日新月異、五光十色,然而靜不下來、慢不下來終究是沒法兒參與生命審美的。
專輯《走過來,走過去》中,萬曉利的樂器非常簡單,一把吉他,一把口琴,一只手鼓,他的歌詞是非常傳統(tǒng)的城市民謠歌詞,歌詞中反復(fù)追問這變化的世界,質(zhì)疑捉摸不定的愛情,表達(dá)對鄉(xiāng)村的懷戀,記錄公共汽車上奔波的歲月……
但,與眾不同的是他的唱腔,聽到這樣的歌曲,你莫名地會覺得他的歌像一座城堡,古老、堅固、通天。他一個人,和城堡外的四季、天空、樹林做做游戲,和城堡里的笨鐘、沙發(fā)、老壁爐說說情話。
在成為一名廣為人知的民謠歌手前,萬曉利在河北磁縣老家酒廠上班,早早結(jié)婚生子,一個月掙170塊錢,妻子在廠里做經(jīng)銷,工資比他略高。他“大門不出”地自學(xué)古典吉他,買琴攢了幾個月工資,一次性支出六百多塊錢。
這份工作大約只持續(xù)了一年多,1997年,26歲的萬曉利背著吉他來到北京。
隨后的5年,萬曉利都在酒吧唱歌。
大多數(shù)時候他唱自己的原創(chuàng),偶爾也唱喜歡的歌,齊秦、崔健、羅大佑……唱完就獨自待在角落里,后來逐漸有了朋友。“沖著聽你歌來的朋友,請你喝酒,慢慢也就坐在他們桌子上了。”
這種文化盲流的日子一唱就是好幾年。
2002年,尹麗川把萬曉利推薦給“摩登天空”的老板沈黎暉,他得以在酒吧里錄制了《走過來,走過去》。這張專輯讓人們記住了他,專輯充滿了挑逗和嘲諷,那首《狐貍》至今仍是他的聽眾最喜歡的歌曲之一。
“他有外省青年的特質(zhì)——以自己的努力進(jìn)入向往的文化中心”,樂評人李皖說,“他是一個底層的人物,或者說小人物,《狐貍》就是抱著這種小人物的特質(zhì),在群體的邊緣,在文化的邊緣,在財富的邊緣,在成功的邊緣。
這張專輯里,我們還能看到萬曉利對生活的展現(xiàn)和對社會的審視,還有很多包羅萬象的具有城市民謠氣息的東西。
此時萬曉利受崔健等人的影響,歌曲本身帶著戲劇性,每首歌背后都有“故事”,像在講段子,連說帶唱,連喊帶哼,比如唱給姑娘的《姑娘啊,你真傻》,比如后來經(jīng)常被人提及的《狐貍》。
可是到了第二張專輯《這一切沒有想象的那么糟》時,第一張里的滑稽戲謔、調(diào)侃諷刺甚至吶喊不見了,歌詞出現(xiàn)了更多的抽象概括,而這只是一個開始。
我們能聽到更多的是一個中年男子的自我呢喃,像是他在炎炎夏日里打了個盹,醒來后發(fā)現(xiàn)妻子兒女安靜地在房間里看書寫作業(yè),發(fā)現(xiàn)原來生活像陀螺一樣打轉(zhuǎn),停不下來;
但這一切其實也沒那么糟糕嘛,于是有點精神恍惚地隨手拿起身旁的樂器,隨便是什么,吉他也好,尤克里里也好,口琴也好,即興來一段,這樣的狀態(tài)也就成了專輯的原始素材。
第一張專輯之后,萬曉利自學(xué)了電腦,買了聲卡和話筒,僅用一年,小米加步槍做好第二張專輯的小樣。
他四處找唱片公司,可當(dāng)時是唱片業(yè)最衰敗的時候,沒有人肯發(fā)行,他的生活也陷入了困頓。在最困難最迷茫的時候,他開始嗜酒。2006年,京城出現(xiàn)一家叫十三月的唱片公司,后來成為了國內(nèi)最富盛名和最具影響力的獨立音樂運營公司。
在老狼的引薦下,十三月簽下了萬曉利。萬曉利自己也沒想到,靠著在十三月發(fā)行的《這一切沒有想象的那么糟》后來力壓陳升等老牌音樂人,獲得第7屆華語音樂傳媒大賞“最佳民謠歌手”大獎。
萬曉利“紅了”,演出和其他各類活動慢慢增多,并開始在全國舉辦專場。
正如萬曉利自己說的,他很容易就會迷戀上一個空間,一種聲響,進(jìn)而忘記現(xiàn)實?!哆@一切沒有想象的那么糟》里,他便是忘記了現(xiàn)實,沉浸在自己的聲音世界里,讓人開始揣摩,這個人在想些什么呢?
這種沉浸到了2010年的第三張專輯《北方的北方》達(dá)到了頂峰,古典吉他與低沉的人聲和合成處理,制造出了極度陰郁的氛圍,壓抑得讓人幾近窒息。
這也是我鐘愛《北方的北方》的原因,在那些漫長的寒夜里,一個人靜靜地聽,更能讓我咀嚼出其中的味道。
在經(jīng)歷了從默默無聞到成為“萬人迷”后,萬曉利演出越來越多,粉絲也越來越多??吹阶约旱囊魳烦蔀樾≠Y文化消遣品后,也是在民謠圈充斥著浮躁和喧囂的時候,他選擇了回顧自己的過往,以一種非常“自我”的方式,沉淀成了《北方的北方》這張專輯,平靜、孤獨、樸素和些許哀傷。
他說,“我知道這張專輯會讓一些人離開我”,果然,專輯剛出,業(yè)界一片好評,但是一大群歌迷卻產(chǎn)生了強烈的質(zhì)疑,他們聽不了萬曉利變得如此冷清。這樣的轉(zhuǎn)身在第二張專輯時也有,但這一次的轉(zhuǎn)變更加徹底。
這也體現(xiàn)在專輯《太陽看起來圓圓的》中,他同樣一人包辦詞曲編到錄音混音,用他的尤克里里、電吉他、失真效果器、合成器制造了一個個或奇妙或詭異的音樂場景,噪音效果對人聲的失真處理,多少讓人第一次聽著不適應(yīng)。
越新奇,越讓人聽不懂,他也因此被貼上各種標(biāo)簽:實驗音樂、顛覆性民謠、前鋒民謠。
實際上,萬曉利并不喜歡被貼標(biāo)簽,就像他說的,只要有一部分人能接受和喜歡就好了。
2017年11月,萬曉利在網(wǎng)易云上發(fā)表了《天秤之舟/牙齒,菠菜和豆腐與詩人,流浪漢和門徒》,或許這是中國音樂史上名字最長的專輯名。這張專輯是他的第五張個人專輯。
腦殘粉宋冬野評論說:“他再次回到人間,給我們捎來新一輪的美好時光!”
唯一的不同是,萬曉利戒酒了。在沒有酒局的日子里,他把自己整日關(guān)在北五環(huán)外的一個閣樓里。人際交往和街上的車水馬龍一樣讓他感到緊張,“大家說什么我一點兒都不感興趣,我無法融入別人的語境。”
周云蓬、張瑋瑋和郭龍都去了大理。萬曉利考慮過拉薩、青島,最終住在杭州郊區(qū),生活規(guī)律。
二十來年的一群朋友,一個挨著一個地戒煙、戒酒、吃素,一個挨著一個地離開北京,去更適合生活的地方生活。偶爾因為音樂節(jié)聚在一起,也會回憶起年輕時候在北京做過的“特別虎”的事情。
48歲的萬曉利如今還在巡演,今年的主題是“及時行,樂”。用音樂填充生命中原本空白的每一秒,再帶著這些旋律和語句,不緊不慢地向前走,或許是我們唯一能與時間抗衡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