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絨絨
記不清那山谷里有幾條河流,也忘記了那風(fēng)鈴花是否還在壁崖??捎肋h記得那風(fēng),春風(fēng)拂面,吹得人眼睛總是瞇著。
我膽兒小,即便和伙伴們?nèi)ヅ郎?,也不敢爬上那陡崖,望著峭壁,心里打怵、臉紅,于是伙伴們常常在上去后要拉我一把。夏天,后山是我們的樂園,我和伙伴們?nèi)フ庸?。這是北方,或是我的家鄉(xiāng)特有的果子,呈橘紅或是紅色。麥子收完時,土壁上就露出了果子,所以我又叫它麥果。自識物、識得那些果子時,我們便在山上一年四季有吃的。春天有油綠的苜蓿,那時候一放學(xué)便相約提著小籃子去采。又常常饞涼拌苜蓿、苜蓿小餅的美味;夏季,伏天的玉米,山坡上的澀葡萄;秋季,黃燦燦的柿子,像火紅的燈籠,果肉甜蜜,掛在房檐的柿餅,總是勾起我們的饞意。冬季,吃幾口砂糖蘿卜,或是拾些柴火,用土塊堆成小灶,烤紅薯……
總希望時光回到往昔,因為那些彌足珍貴的不可重復(fù),不可抹滅。祖輩?;N覀兩缴嫌欣?,不得亂跑。我們卻然把山當(dāng)作探險的領(lǐng)地,把山頂盤旋的不知名鳥當(dāng)作老鷹,事實上那時候誰也不識鳥名。除了常見的麻雀、燕子,偶爾看到父親撿的好看的翎羽。我第一次去動物園看見孔雀,那時候覺得山里的錦雞可能是未長大的孔雀。當(dāng)然從生物學(xué)講,它們卻沒多大關(guān)系。大雪過后的麥田,平整有致,于是那兔子的腳印便留了下來,想著可以守洞待兔,雪白的兔子,灰色的兔子,又想起電視上的打獵場景,而我們只會追著跑……不曉得那些動物是否曾憶,只是在追逐中,少年個個長成。
我記憶深處還是爺爺犁地回來時那一兜的酸棗,像珠子,舍不得吃掉,會拿出去和伙伴猜拳、打豆,玩到天黑。那靜默的老牛,在我八歲那年以一種不領(lǐng)情的態(tài)度將我重重抵倒在地,從此我以為牛的眼睛,總是在怒瞪著我,有種敵意。在路邊,看到鄰家老牛,我也繞著走。我不否認牛的品質(zhì),可心里的膽怯一直都在。那年流行踢毽子,爺爺拔了幾根公雞毛,做了一個漂亮閃光的毽子??墒?,從巷子往出走時,那只高傲的大公雞從墻上飛下來攆著我跑了兩個巷子。這些如今皆為笑談,還有那拖著我狂奔的羊兒,當(dāng)時我聲淚俱下,從此激發(fā)了我長大,獲得力量的決心?,F(xiàn)今,二十歲的我,回憶起來心里喜樂,可看見路邊的牛羊,還是會繞著悄悄溜走……
我們家門前有一片梨園,春天雪白的花海,常常讓人陶醉,快到夏季,黃金梨滿掛枝頭。幫著爺爺奶奶摘果子,盛夏時溜進園子吃杏,摘小櫻桃。梨樹之下,鄰居淵博的老爺爺,常給我們出數(shù)學(xué)題,那時候我們便開動智慧,因為獎勵是可以去樹上摘最大的梨。即便獎勵是一把瓜子,也愿意在伙伴面前展示自己的聰明。北方的耕作,水尤為重要,給莊稼澆水,是人們一直珍視的一件大事。我或許不識愁滋味,坐在地頭,看水壩。一個激靈,那小魚兒便游進了玉米壟行中。倘若澆完地,水滲入地下,那魚兒便不能存活。所以我忘記了那泥地的酥軟,撲騰陷入泥潭,難以拔腳。所幸,救出了魚兒。褲子全是泥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從三尺深的泥里摸到自己新買的涼鞋,覺得自己如同一個戰(zhàn)士,剛剛拯救了生命,提著鞋子哈哈大笑。
我的爺爺奶奶,這一生簡簡單單,用勤勞創(chuàng)造著兒女的天。自懂事起跟著他們,去老泉用農(nóng)用車拉水;去蘋果園修枝樹枝;播種麥子時,學(xué)著他們平整土地、拿鋤頭的握法,我習(xí)慣將鋤頭拿在左側(cè),爺爺習(xí)慣把鋤頭握在右側(cè)。他糾正我的姿勢,可是直到現(xiàn)在我也沒分清到底該在右還是左。我也會踩著奶奶的縫紉機,聽著皮帶與輪圈的滑動,踏板的起落。偶爾弄亂奶奶的線團,奶奶揮動著雞毛撣子,教訓(xùn)我,可是過幾秒我又給她穿針引線。那時覺得日子很慢,但現(xiàn)在很快。望著給爺爺編草帽的奶奶,給奶奶拉風(fēng)箱燒火做飯的爺爺,我一度希望那時光慢點,就那樣不緊不慢就好。而我坐在小木桌旁,拿出課本,寫著作業(yè),偷偷地瞧著那期待的日常美食手搟面……我算不上一個山野的瘋孩子,盡管會和伙伴們?nèi)ド街刑诫U。我記得我采藥時,一個老爺爺在旁邊地里犁地。我們把袋子采滿了,天快到了中午,老爺爺便拿出水讓我們喝,讓我們吃饃……顧不得手上的土,隨手折了野蒿做筷?,F(xiàn)在記起,似乎急著吃,忘記問老爺爺何許人也?想想一切所遇,似乎也如一個桃源美夢般,隱在時光。
我一直有一個故事,故事里有山有水,有爺爺奶奶,有調(diào)皮的伙伴……倘以文字來丈量心靈深處的寧靜,那我想這一切沒有彼岸,過往在哪?早已深印于心。遠方,也一定有暖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