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兒
一
其實,薛艷長得并不算很美,但身材曼妙。當她瞇著眼睛摟著我的脖子喊“老公,我愛死你了”的時候,定是我剛剛給她買了喜歡的東西,哪怕是在柜臺前她也不羞于表達自己的喜悅。
是寫作太寂寞了,還是生活太浮躁?我也弄不懂為什么。3個月前,我與賢惠的妻子離了婚。要說我有多愛薛艷,沒感覺到。
可是薛艷能帶給我靈感,比如她說:“老公,你多娶幾個小老婆吧,那樣我就每天使喚她們,叫小二兒來給我梳頭,讓小三去給我拎鞋,剩下的站成排待命,全都得聽我的,那有多好?!蔽揖玖司舅男”亲樱骸澳遣坏冒涯憷瞎o累成灰色呀,就你一個我都不知道咋養(yǎng)。”有時候,一連幾天我都跟薛艷在逛街,她說是為了慶賀這一周都艷陽高照。沒有辦法,她就是這種女人,隨便看一眼月亮就能找到悲傷的理由。
我也有悲傷,5天花了3000多元錢,下個月吃什么,我都不敢想。只憑那些C級稿的稿費,估計以這種活法我都維持不到年末——現(xiàn)在才10月底。
二
認識薛艷的時候她男朋友是出版社的,所以就將她的手機號存了起來。
后來薛艷搬進了我的家,把行李往房間一放,她就大呼小叫了起來:“那個女人太沒眼光了,這么好的家她居然不要?!比缓缶秃苡袥_勁地撲進了我的懷里:“老公,別難過,有我呢。以后我就是這個家里的女主人,我要讓這個家蓬蓽生輝,讓你嘗到家庭的溫暖和有女人的溫馨?!?/p>
我就愿意欣賞她用詞不當時暢快的表情,一點愧意都沒有,還會眨著那雙不算太大的眼睛期盼我的表揚。而我,寬慰地在她的臉上親了一下以示鼓勵。一個男人賤到這分上也算是達到一種境界了吧。
薛艷來的第二天早上,就沒有起來給我做早餐,因為她說她今天是特殊情況。說這話時,她還真的羞紅了臉。
我一直以為在做家務上我是個弱智,因為先前這些都是前妻小惠在打理,可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人的潛能是可以激發(fā)的 。 那一周里我不但打掃房間,還為薛艷做了各種可口的飯菜,連超市里第二天什么菜打特價我都知道。
我感到最幸福的事,還是跟薛艷的第一次。我沒有想到,生活方式那樣灑脫的薛艷,她居然是第一次,而且全無這方面的知識。她疼得在我的懷里抽泣,那時我的胸中涌上一股神圣感。我想,我要讓她幸福!
三
一周過去了,一個月也過去了,我有點想念小惠了。因為那些無休止的家務讓我心緒煩亂。可薛艷,她只要有一個MP5、一盒方便面就可以幸福地生活。而我不同,我有胃病和神經(jīng)衰弱的毛病。這也算是職業(yè)病吧。
小惠在的時候,晚上都會根據(jù)情況給我沖一杯安神的牛奶或提神的咖啡。如果晚上我寫東西的話,小惠就在另一個房間睡,而薛艷不然,一個月前還什么事都不懂的小屁孩現(xiàn)在會纏著我與她做花樣,然后就倒頭大睡,而且打呼嚕。我從來不知,一個女孩子可以打這樣響的呼嚕。
我想念小惠,還因為薛艷這幾天嚷著說要給我生一個孩子——而在離婚前,我曾陪小惠去醫(yī)院做掉了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否則,小舅子也不會打掉了我的一顆門牙,記得我當時很凜然,抹一把嘴上的血跟他說了三個字:扯平了。
偷偷地給小惠發(fā)了一條信息,結(jié)果小舅子打來了電話:“就知道你小子花花,再敢騷擾我姐,我還讓你遍地找牙!”我仍死乞白賴地追問:“小惠現(xiàn)在怎么樣了?”因為那個手機號是我送的,記得當時小惠對我說,這個號碼終生為我而開,只要撥通它就可以找到她,除非她不再活著。
“我姐好得很,下星期就結(jié)婚了,你識相點就別再糾纏?!蔽疫种鞂⑹謾C放到很遠,仍能聽到小舅子那歇斯底里的聲音。
四
薛艷貼在我的身上問:“老公,你說我會不會懷孕呀?”我立刻坐了起來:“這話打哪來?”薛艷嘻嘻地沖我笑:“我朋友告訴我的,試探這個男人是否對你真心,就告訴他你懷孕了,然后看他的反應?!?/p>
我掐著她的下巴:“別聽那些狗屁話,如果試探一個男人對你是不是真動心,就看他想不想娶你!明白否?”薛艷噘著嘴:“我說你咋不娶我呢,原來是對我不動心?!?/p>
“我的心在你那兒,動不動我哪知道?!北砬榈奈液軣o辜地回她。結(jié)果薛艷就像蟲子一樣膩膩地爬了上來,還很深情地吻了我:“老公,別生氣嘛,我知道你喜歡我的,可我,我都愛死你了,就算為你賣身我都愿意!”
“別!”我把手指豎在她唇邊,“記著以后千萬別在男人面前發(fā)這種誓!”
薛艷的手機鈴聲震斷了我們做下去的情緒。那嘈雜的迪斯科樂曲曾一度讓我有眩暈的感覺,要求她換過幾次結(jié)果換來換去都是換湯不換藥,我也懶得說了??赡苁俏覀冇写鷾习?,畢竟我們有8歲的年齡差距。
薛艷接過電話,很神秘地笑:“老公,我有點事要出去一趟,就等我的好消息吧。晚飯我會給你叫外賣的?!比缓蟊阋魂囷L兒般地沖出了家門。
就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我盯了她的梢,是怕人財兩空吧?;瘟艘幌履X袋,我突然為自己的這種想法害怕,若是小惠,我絕不會這樣想。
一群跟她年齡相仿的男男女女在聚會,好像薛艷去晚了,大家還在拿她調(diào)侃,喧嘩聲中我好像聽到他們在問她是不是老頭子看得緊 ,然后就是一片叫囂的打鬧聲。
五
我終于見到了小惠,在心理醫(yī)院,她的狀態(tài)讓我驚悚。沒進來的時候我原以為這是個治療心理疾病的地兒,現(xiàn)在才知道它不過是精神病院的另一塊牌子。
小惠看上去瘦了很多,卻不是想象中瘋癲的樣子,而且還認得我。
“惠兒。”我蹲在她的床前拉著她的手,她居然很和緩地對我笑,還拽著我的手示意我坐。
那純凈的臉,笑意盈盈的眼,這才是我的魂魄所系呀!我緊緊地抱著她,生怕她會飛掉,久久地不肯松手,甚至于她的瘦弱都硌疼了我。那些舊日的歡愛在我的嗚咽聲中如幻燈片般地閃過,飄飄灑灑,落地成塵。
“惠兒,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小舅子說:“姐姐離婚后就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寫檢查,每天都寫,寫完了還讓我批,說如若不是這些缺點,你怎么會不要她了呢?還一個勁地央求我?guī)退治觥?/p>
六
走出醫(yī)院的大門,我給薛艷打電話,可手機里是瘋狂的音樂和薛艷的嘶喊:“老公,你說什么,我聽不到。”
回到家,我看見一地狼藉,像被洗劫了一樣。薛艷已經(jīng)喝得不會清晰地吐字了,但我還是把她從臥室里喊了出來。
當她嗔笑著跑上來時,我看到門后還站著個戴眼鏡的男人。我搖晃著移向他的方位,結(jié)果還是撞到了門上。當薛艷扶我的時候,我伸手給了她一記耳光。然后我就跌了下去,再不記得什么了。
早上醒來的時候,薛艷趴在我的身邊,她的睫毛很長,睡的時候有點像嬰兒,我想摸摸她,但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
薛艷貼在我的身上哭:“老公,昨天我給你找到一個出版商,他說可以幫你出書的,我把他帶到家里是想讓你跟他聊聊出書的事……”
薛艷是個很沒心計的女人,這是我愿意為她放棄婚姻的最主要原因。我是想跟她過一種我曾向往的生活,但現(xiàn)在我明白了,無論模特身上的衣服多好看,也不能扒下來套在我們的身上,因為不適合。
于是,我把手中所有積蓄都給了薛艷,告訴她:“去好好地生活吧。愛你的最好方式就是不再以愛的名義牽絆你。”
七
我和小惠復婚了,我把她接回家的時候,她弟弟動情地摟了一下我的肩膀:“仗義!”
兩年后,我跟小惠有了女兒。她已會蹣跚走路了,當我領(lǐng)著她要穿過一片草坪時,我看到遠處有個熟悉的身影杵在那。在我恍惚的瞬間,女兒跌倒了,薛艷跑了過來,將她抱了起來。
“我女兒。”
即便我顯得很不自然,但仍愿意表現(xiàn)得紳士一點。
“她不像你!要是我生的,一定像你!”
“你還好嗎?”我的語調(diào)竟然有些顫抖。
“那要看跟誰比。”
我接過女兒時,才仔細打量了一下薛艷,她已全然不是當年瘋癲的小女孩了,表情淡然,聲調(diào)優(yōu)雅。
“小鵬,你過來?!?/p>
我看到從不遠處跑過來一個抱著球的小男孩,眉眼全然是我的翻版。
“叔叔好!”
孩子在征得母親的同意后,再次返回孩子群,跑過去的時候,兩只小腳向里撇著。我從來不知,內(nèi)八字腳也遺傳!
“明天我們就要移民了,臨走之前我想讓你看一眼自己的兒子,他像你吧!小惠是RH陰性血型,你知道嗎?你們的第一個孩子也根本不是打掉的,是血型不合導致的流產(chǎn),這才是她患上抑郁癥的真正原因。 你敢告訴我你懷里抱的女兒是你親生的嗎?”
當小惠告訴我她不能再生育時,我一直以為是自己造的孽,所以欣然同意了收養(yǎng)這個棄嬰,并曾為此愧疚不已。
“當年的那個出版商還記得嗎?他現(xiàn)在是你兒子的父親,當年他肯執(zhí)意娶我的理由就是:我即便懷了孕還以女色為由接近他,目的是讓他為我愛的男人出本書,因為那是我愛的人的夢想……”
薛艷走了很久我才回過神來,怎么就忘了告訴她呢:自她走后我就不再寫文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