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宜堯
人的一生都在啼哭,都在謾罵,都在戲謔,都在尋找,都在不停地說話。白天說白話,夜晚說些黑話。與別人說,與自己說。
話語滔滔不絕,總怕埋沒了。
話語什么時候開始增多的,連自己也不知道。
所有心理,所有行為,所有表情,都成為生動的話語,一種彰顯和標榜自己的話語。
一群研究語言的學生把自己說過的話錄了音,分析自己的語言,驚奇地發(fā)現(xiàn),他在一段時間里所說的話90%都是廢話,只有1%的有用。
人為什么要說些廢話呢?
樹一生沉默無言。哪怕是風和日麗萬里無云的心境,樹也是靜靜地站立的姿勢。哪怕是風雨交加電閃雷鳴的夜晚,樹也是靜靜地立在那里。樹,從來不說話。如果說,樹真的說話了,那就是它用生命在軀干上開出了褐色的波紋狀的花,但,大都樹已經(jīng)枯死掉了。人們把那些花習慣叫樹靈芝,它的學名是樹舌。
樹舌圍著樹一朵朵一朵朵在樹的軀干上說著樹一生沒說過的話。樹是枯樹,舌才是鮮活的生命,柔軟的話語。
我看到了一株柳樹,長滿了很多很多樹舌,看來它有很多很多要說的話。要對世間說,要對人類說,要對花花草草說,要對紅紅綠綠說。它枯竭了自己,來醫(yī)治世間,人們的身體,壓抑的心靈,和過多的話語。
我撫摸著那株柳,那些樹舌,靜默無言。遇見是不是冥冥中的安排?
我望著樹舌。走過了,又折回來。我想,樹說了這么多話,就是為了遇見我。我小心翼翼地摘下一朵朵,收藏起樹的話。仔細地看著它一圈圈水狀的花紋,在堅硬的木紋理竟然無時無刻不在涌動著水的波紋。每一道波紋的微漾,都是一句美好的話語,每一道不一的色澤里都飽含著它的深情。在樹舌的下面,更是波光粼粼的洶涌,它把大海的萬千姿態(tài)蜷縮在小小的樹的舌面下。
人與樹的差別怎么會如此的巨大呢?
(編輯·姚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