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俊明

對岸

一個人從河的這岸

游到了河的另一岸

沒有水流聲，也沒有

拍打水的聲音

一切都悄無聲息

回頭看看對岸

仿佛剛剛離開了一個塵世

這里沒有樹木

沒有石頭

沒有房屋

甚至風也沒有

只有這條河岸

這一切似乎是在夢里發(fā)生的

只是為了驗證

一個不會游泳的人

也抵達了河的對岸

總會想起一些死去的人

在夢里

我們總會想起一些

死去的人

他們的善和小小的惡

沒有人再提起

他們的生老病死

他們或大或小的墓碑

他們早己朽爛的棺木，骨灰

墓地上的這些青草

都不重要了

只是偶爾在夢里

他們有時靜靜地站立在院子里

還有一棵

開滿了紅色花朵的樹

還有人

在風里靜靜地低頭微笑

此時

他們都在自己的家中

沒有人想起

他們是早己死去的人

只是

偶爾有人在夢中走錯了路

打開一個嶄新的陌生人的院門

如果松針燃燒起來

她當年躺在手術臺上

差一點就死了

醫(yī)生打開她的胸腔

里面全是血塊兒

他們能做的

就是再次

把皮膚縫合起來

她還不算老

有時在黃昏里發(fā)呆

她的臉色微紅

有時還愛穿白衣服

山中的霧很多

她越來越愛拍照了

時而發(fā)出小獸般的歡呼

偶爾她會劃著栗色的小船外出

她掛念早年在山中栽下的松樹

偶爾她也會坐下來

點燃那些干枯的松針

不燒水，不煮茶，也不做飯

火焰中的面孔寂然不動

托著下巴和黃昏一起

轉身到另一個不可知的塵世

夢中的失約

此時天氣冷了

我們穿著越來越厚的衣服

每人一輛電動車

車后座都載著一個女人

我己記不清她們的面容

騎行了多久

也忘記了

只是我們滿身滿臉的塵土

在一個院子里

熱氣騰騰的餃子端上來

你胃寒，需要熱酒

屋子里只有落滿灰塵的瓶子罐罐

突然想起

隔壁就是我家了

我說我去拿酒，等你回來

突然就醒了

你卻還在夢里等我

寒冷的胃

還在需要我的熱酒

我卻回不去了

我發(fā)愣了好久

為這夢中的失約

選自《山花》2019年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