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雪

采訪筆記

“我丈夫丟了，一個30歲的男人，突然離家出走。這些天，我都不知道上哪兒去找，更不知道該不該找?！苯壅f話時，臉上帶著尷尬，勉強笑幾下，又流下眼淚。“事到如今，能不能回來已經(jīng)無所謂，希望他能別再像個孩子了，尤其是別再折騰他的父母了?！?/p>

丈夫小任性

5年前，姜慧和她的丈夫小丁還是一對陌生人，是經(jīng)過七大姑八大姨之間拐彎抹角的聯(lián)絡(luò)和介紹，坐在一起相親認識的。姜慧在一家合資企業(yè)做項目運營副主管，是公認的知性美女。小丁是公務(wù)員，長得高大俊秀。兩人一見鐘情，相識一年就正式結(jié)婚。

小丁有很多優(yōu)點，缺點則是在婚后被逐步發(fā)現(xiàn)。剛結(jié)婚一個月，小丁說要買車，姜慧當(dāng)然贊成，說我們買輛好點兒的吧，怎么也得10多萬的檔次，錢不夠可以貸款。

小丁不屑，說那算什么檔次，怎么也得買輛奧迪Q5。姜慧驚訝，丈夫看上的要40萬元左右，而他一個月的工資不過3000多一點兒，姜慧的工資也不過6000左右，何必要買這么高端的車？小丁說沒關(guān)系，我讓爸媽給咱買。

小丁的父母都是山東人，20世紀90年代初到吉林做小生意。小丁母親守在一家省級醫(yī)院的門口，賣“烀苞米”和烤地瓜，小丁的父親專門賣各種飲料礦泉水。他們勤勞換來的，是遠高于工薪族幾倍的收入，再加上勤儉節(jié)約，多年來累積下豐厚的家底。兩人對獨生子的寵愛是無以復(fù)加的——結(jié)婚時直接拿170萬元現(xiàn)款買了170多平方米的新房，房子裝修雖然是姜慧父母出錢，但小丁父親全程負責(zé)施工，為提高品質(zhì)，又主動搭進去10多萬元?？梢哉f，小丁父母為了孩子，從不計較付出多少。

“正因為這樣，我才覺得有些不妥，為了結(jié)婚，父母付出這么多。如今已經(jīng)獨立成家，再讓他們掏錢，情理上說不過去?！苯壅f。小丁沒理會，直接帶著姜慧到4S店去看車，然后給父母打電話，讓他們過來。

“那天的場景給我一些觸動。”姜慧說，公公婆婆放下手頭的生意，坐著公交車到4S店，小丁領(lǐng)他們看奧迪Q5，講這個車如何如何好，又講自己單位同事都開這個檔次的車等。公公婆婆穿著舊外套，老兩口圍著車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似懂非懂地反復(fù)打量。姜慧看在眼里，覺得過意不去，主動說：“我也不同意買這車，不值得?！?/p>

小丁生氣了，說怎么不值，車就是一個家的面子，反正買便宜的我不要。

公公最寵兒子，說：“難得孩子喜歡，就買這個吧。你得好好開，別開壞了……”

公婆暗中相助

就在訂車的當(dāng)天晚上，姜慧和小丁發(fā)生了新婚后的第一次爭吵。姜慧覺得公婆賺錢不易，讓他們替孩子支付不必要的高消費實在過分。小丁不以為然，只說：“他們賺錢也是給我花，我當(dāng)然要買自己喜歡的?！?/p>

公婆連忙過來勸慰，先是夸獎姜慧懂事孝順，隨后就站在兒子的立場上，認定該買輛好的，只要孩子過的好，有面子，錢不是問題。

重歸于好，日子一天天過去，姜慧才發(fā)現(xiàn)事情遠不止于此。小丁從小被父母寵習(xí)慣了，不會做任何家務(wù)，公婆每隔一天就要過來幫助打掃衛(wèi)生，然后做一桌山東風(fēng)味的飯菜，初為人妻的姜慧只能在一旁打下手。用公婆的話說，孩子們工作忙，家務(wù)又不熟，能幫襯就幫襯。可姜慧很清楚，小丁的工作非常清閑，回家后就忙著上網(wǎng)打游戲。

更重要的是小丁花錢的本事超乎想象，買衣服必是名牌，手機半年一換，外出吃飯必是高檔餐廳。兩人合在一起9000元的月收入竟然月月精光。結(jié)婚3個月后，姜慧不同意這種生活方式，小丁立刻生氣，吵架，老兩口又來調(diào)解，但調(diào)解的方式讓姜慧大吃一驚——婆婆說，小丁現(xiàn)在賺的少，家里的花銷不夠用，從今往后，公婆每個月貼補4000元！

姜慧感謝公婆的好心，但既然已成家，小丁應(yīng)該成熟地面對生活，量入為出，不能這么大的人還依靠父母。

最終，姜慧的勸說只起到了象征性的作用——表面上，小丁每月只有1000元零用錢，但公婆暗中的貼補恐怕不止4000元，小丁名牌衣服照買，外出應(yīng)酬依舊大手大腳。

啃老無可救藥

兒子理直氣壯啃老，父母有求必應(yīng)。不久，事情再度變化。并不是小丁突然懂事，而是他迷上了打麻將。

起初是湊趣玩一玩，隨后就上了癮，小丁幾乎一下班就蹤影不見，每天深夜才回來。結(jié)婚到第三年時，小丁已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賭徒，姜慧幾次以離婚做威脅，吵得不可開交。小丁堅稱自己只是玩玩，輸贏不大。由于小丁一直有父母貼補，姜慧也不知真假，加上公婆袒護，姜慧的日子在懷疑中煎熬。

結(jié)婚第四年，一天晚上，小丁回家時臉色不好，低聲下氣說，有個事想和姜慧商量，話一出口讓姜慧大吃一驚。原來，這兩年小丁打麻將輸了很多錢，斷斷續(xù)續(xù)用各種理由管父母要了10多萬元，但還有更多賭債在累積著，如今已欠下50多萬元。這兩天，債主去小丁單位討要，小丁慌了，只能求姜慧幫忙。

“我知道咱家沒這么多錢，但可以管我父母要?！毙《≌f話時，眼里閃著光：“你幫我一起編個瞎話，就說你懷孕了，想給孩子辦個美國國籍，需要50萬元，管我爸媽要，他們也不懂，肯定會拿錢的?！?/p>

“在那之前，我曾期望丈夫逐漸成熟，回歸正路。直到那天晚上，我才意識到他已經(jīng)無可救藥。”這幾年，她逐漸了解公婆雖然對孩子的一切花銷都毫不猶豫地付出，但畢竟只是小本生意人，積蓄已所剩不多，小丁如果再索取幾十萬元，很可能敗光父母最后的養(yǎng)老錢。

姜慧斷然拒絕。小丁見反復(fù)哀求無效，隨即變臉，轉(zhuǎn)身去找父母。姜慧立刻給公婆打電話，將實情告訴他們，說：“如果你們繼續(xù)順從小丁，替他償還賭債，我立刻就與小丁離婚?！?/p>

隨后連續(xù)兩天，小丁一直沒回家。第三天晚上，公婆來了家里。婆婆流著眼淚說，那天晚上小丁又哭又鬧，說還不上錢就去跳樓，老兩口沒辦法，第二天勉強湊出40萬元給他。沒想到小丁嫌不夠，指責(zé)父母藏了私心不給他錢。公公一氣之下打了小丁幾下，小丁摔門出去，從此失去聯(lián)系。

“公婆來我這，是想讓我給小丁打電話，轉(zhuǎn)達他們的意思——剩下那10萬元很快就能湊齊，讓他千萬不要想不開?！苯劭嘈χf，事情到了這一步，她真是無話可說，電話是絕不肯打的。她也知道，對公婆講道理已經(jīng)毫無意義。

“我只給他發(fā)了一條微信，說‘你永遠都不會長大，啃老已入骨髓，我只希望回到5年前，和你是陌生人。我的意思，是想和他徹底分開?！苯壅f，這5年，真像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