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昆陽
直到現(xiàn)在,我還記得2003年那個秋天。我剛進初中,上的第一堂課是《在山的那邊》。
“小時候,我常伏在窗口癡想——山那邊是什么呢?”
彼時的語文老師,也是我們班的班主任。她帶著我們念完這篇課文后,和這幫毛頭小孩做了這樣的約定:“大家拿出一張紙,在紙上寫好自己的三個理想,交到我這里。等到十年、二十年后,我們再聚到一起,把當年的理想打開看看??次覀儺斨卸加姓l能夠?qū)崿F(xiàn)自己的夢想?”
這是一個飽含詩意的約定,所有的人都立刻掏出筆在紙上奮力書寫,整個教室里都彌漫著年輕又興奮的味道。窗外那棵大銀杏樹正在掉葉子,金黃的蝴蝶飛得到處都是。寶珠香結(jié)出了一串又一串紅彤彤的小果子,很是可愛。桂花開得正好,甜膩的香氣鉆進鼻孔。伴著秋日暖陽的余溫,有暖意的淺金色成為了那段回憶的底色。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坐倒數(shù)第三排穿白色毛衣的女孩理想是要上麻省理工學院,而班長的理想是要當一個大廚,還有個女孩的理想是想當作家,這個理想曾經(jīng)遭到過女孩家長無情的嘲笑。但那一刻,她依然在紙上一筆一畫地寫下“要做個作家!出版屬于自己的作品集”……
最后的那個女孩就是我。
十年已經(jīng)過去,當時勵志當學霸的女孩沒有成為學霸。在初二那年她因為和一個小混混戀愛,遭到排擠,被迫轉(zhuǎn)學。想做煮飯娘的班長也沒有成為大廚,而是在深圳一家大型企業(yè)做著女強人。我自然也沒有成為作家,我每天坐在電腦前修改合同,整理案卷資料,最大的期盼就是周末能舒舒服服睡個懶覺。好像大家都偏離了自己理想的軌跡,朝著另一個方向頭也不回地疾馳而去。
“有一天,我終于爬上了那個山頂??墒牵覅s幾乎是哭著回來了——在山的那邊,依然是山。山那邊的山啊,鐵青著臉,給我的幻想打了一個零分!”
工作后的我,時常熬夜。我和我的大學室友們互相吐槽著復雜的案卷,繁重的業(yè)務(wù),還有極大的生活壓力。社會里的各種規(guī)則與我們曾經(jīng)的想法總是相隔千山萬水,我們強迫自己去適應(yīng),去努力。你看,湯湯在遙遠的美國熬夜寫著論文,飛飛在北京睜著疲憊的眼睛審閱文稿法條,毛毛在偏僻的郊區(qū)忙著建筑工程管理,再怎么難熬,我們都會撐過去的。身邊有人陪伴,就是最好的安慰。
也是從這時開始,我又重新拾起了那支筆。在閑暇時間,記錄下曾經(jīng)歷過的點點滴滴。我想,我不能把工作變成生活,那我就撒下幾粒種子,讓它點綴我們千篇一律的生命。
VE是我大學時認識的一位詩人。每當我寫完一篇小說,他就會不厭其煩地閱讀,然后給出中肯的點評。他常說:“千萬不要放棄。既然有過寫作的夢想,就堅持下去吧,不管別人怎么說,也不要去想什么結(jié)果。堅持本身很美好了?!?/p>
當我終于有機會讓這些故事出版,他也印刷了自己的第一本詩集。他說:“有人互相鼓勵,互相支持,總是好的?!?/p>
是啊,有人陪伴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遇到挫折,朋友陪你度過。想要實現(xiàn)不切實際的夢想,愛人陪你度過。覺得實在撐不下去了,還有家人站在身邊。在愛的包圍中,我們總能穿越千軍萬馬的戰(zhàn)場,騎著白馬,意氣風發(fā)地走過這段曾以為不可能繼續(xù)的路途。
某個夏天的夜晚,我和朋友柴郡貓一起窩在路邊攤上吃燒烤。我們喝著啤酒,擼著烤串,然后看到了一個穿著白色旗袍的少女從身旁翩然路過。
我一眼就認出,她就是當年想考麻省理工學院的女孩。當所有的同學都認為她的未來會被小混混毀掉,當她和過去的全部朋友斷了聯(lián)系,當十年過去,我們統(tǒng)統(tǒng)走上了可能違背初心,但絕不后悔的那條路,偶爾想起她,也不過是徒然嘆息時,她從我們身旁翩然走過,帶著一絲香水氣息,留下一個倔強高雅的背影。我相信,她的日子過得并不差,甚至還很絢爛很美好。而我們的女強人班長,也已經(jīng)和初戀男友領(lǐng)證結(jié)婚,成了一個安靜美麗微笑著的新娘。沒法做大廚,卻成為了一個人的萌萌的煮飯娘。她們在各自的生命里撒下了不同的種子,度過了不同的十年,最后都看到了一片同樣絢麗的花海。
至于我,在這里將所有或遺憾或美滿的故事一一講給你聽。想告訴你的只是,你看,哪怕曾經(jīng)灰頭土臉地走過一段平凡歲月,但總有鉆石的碎片在生命里熠熠閃光,總有人愿意拿余生與你奉陪。我們離不開愛,也一直都能從這個世界里得到愛。不論是甜蜜是殺戮,一步一步地走下去,未來總不會辜負自己——
“在一次次地戰(zhàn)勝失望之后,你終會攀上這樣一座山頂。而在這座山的那邊,就是海呀!是一個全新的世界,在一瞬間照亮你的眼睛。”
十年過去,二十年過去,愿你能越過一重又一重山丘。找到那個愿意陪你度過漫漫余生的愛人,然后發(fā)現(xiàn)屬于自己的那片大海。
那片海,是一個全新的世界,在一瞬間,照亮你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