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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正常上訪者

        2019-12-12 06:53:14唐廣川
        北京文學 2019年12期
        關鍵詞:津貼所長縣長

        縣劇團著名演員鄭直,因為妻子退休政策得不到落實,待遇低下,一改以往優(yōu)雅斯文印象三番五次向上級申訴申請,有關部門的相關人員卻推諉扯皮甚至公報私仇。為了維護妻子的正當利益,這位藝術家采取了非常規(guī)的手段。他最終成功了嗎?他妻子的問題是否得到了解決?

        鄭直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找縣長說個明白。他知道人微言輕的道理,也懂得人際關系的微妙與復雜,但他更清楚政策及組織原則的權威。另外,他還有那么一點點自信,那就是自己大小也算個名人,在本縣,從領導到百姓,大都看過他演的戲??h長王吉發(fā)就說過:鄭直的京劇唱腔堪比樣板戲里的“楊子榮”。甚至有一次演出結束后,王吉發(fā)縣長到臺上會見演員時,就沖著鄭直說:你是咱縣的文化名人,是咱縣一道亮麗的風景呀。還有一次在新年晚會后的宴會上,縣長王吉發(fā)為演職人員敬酒時就直接與鄭直說:“你是名人,是對咱縣文化建設有貢獻的人啊。你生活中有什么困難沒?有困難就找我!”那時,受寵若驚的鄭直點點頭,又搖搖頭,一邊感謝縣長的厚愛,一邊輕聲細語地道白:不麻煩領導了,我沒什么困難,多謝王縣長了,謝謝啦。一番忸怩之后,還真動過心思:備不住什么時候有事了,就得找他這個大縣長去……果然,現(xiàn)在有事了,不算大事,但就是沒人真正地承擔起來。那就找王縣長去!一定去!

        可真要去找縣長時,鄭直又猶豫了:一個退休女工待遇的事直接找縣長,是不是太沒姿態(tài)了?何況自己又是受過表揚的縣京劇團的名演員,何況找的就是自己老婆的事……更何況,縣長那么忙,哪有時間管自己這點小事啊。這么一想,他就有點蔫了。算了,還是找找縣人事局的郝局長吧,他當過文化局長,能理解一個文藝工作者的苦衷??墒牵墒?,郝局長是個好局長,但也沒準,興許會碰釘子吧?

        鄭直再一次想到了縣長王吉發(fā),畢竟他允諾過:“有困難就找我?!?h3>二

        鄭直要找縣長解決的事還真是一件小事。

        他的老婆鄒樸詩是縣城管所的員工,工作了三十余年,去年退休了。但是本該享受晚年的這位老女工卻感受到了苦澀:因是合同制工人,退休工資要到社保局領取,這倒不是難事,難的是,她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被分配到城管所的,是一家差額事業(yè)單位。那時誰也沒考慮到什么差額啊、自收自支啊、全額啊,反正只要轉了正,拿到正式工人的工資就得了。何況這家單位負責著全縣的城市管理,每年收入很多,所以每次調資都很正常,而且從不拖欠,甚至每年的獎金都達到一萬多元??墒峭诵莺螅べY一下掉下來了——在單位,每月原本四千多元的工資,可到社保局領取工資后,每月就一千多元了,據(jù)說是按企業(yè)工人工資標準核定的?!捌髽I(yè)工人工資標準和事業(yè)單位工人工資標準差別就這么大?”鄭直坐不住了,找到城管所所長錢中永,說明老婆退休金由高到低的全過程,之后不無感傷地說自己如何沒能耐,干了一輩子了,老婆還是個差額編制退休的,并請求“多多照顧”。錢中永小個頭,胖乎乎的,說話干脆,但有點沙啞。他首先說,“你是咱縣的名人,有啥事我肯定幫忙,誰還沒個大事小情的?”可接著話題一轉,解釋說,“不過你老伴退休金的事確實不好解決,誰叫她是差額?咱這也有全額。唉,一個單位,有差額,還有全額,為什么呢?這事有點蹊蹺是不?有點不公平是不?可是這樣的事情多了,不能抱怨別人,只能怨自己考慮問題簡單,沒運作?!卞X所長幾乎沒有別人說話的空當,又是熱情地開導,又是善意地指責,又是真誠地勸說,“這種事情很普遍,這也是咱們國家實行雙軌制以后客觀存在的問題。所以要理解了,別自找別扭了。人啊,要活得心情舒暢,吃點虧怕啥?吃虧就是賺便宜。再說了,這事又不怨別人,是你沒老早下手;你要是前些年托托人、送送禮,你老伴不早就是全額事業(yè)編制了?”差額,自收自支,全額,行政……怎么差距這么大?鄭直想反駁錢所長的話,又怕有所得罪,就只有唯唯諾諾,一邊承認自己做事欠考慮,一邊還是低聲下氣地求情,說好話,希望能得到“恩典”。但錢所長堅持說:“只能如此只能如此,你以前干什么來著?虧你還是名人呢,連自己老伴的事情都沒‘名成,真替你難過啊,快去找縣長鬧個全額事業(yè)編制吧?!编嵵庇悬c被羞辱的感覺,但畢竟人家說的也是實情,就忍下了。但還是覺得四十幾歲的錢中永說話有點過,畢竟你面對的也算是長輩,怎么可以信口開河,表現(xiàn)出那樣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也罷,我要是縣長局長的,他能這樣嗎?躊躇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去找縣長,看看能不能把老婆鬧成全額事業(yè)編制。他又想起了縣長王吉發(fā)曾經(jīng)說過的話:“你生活中有什么困難沒?有困難就找我!”

        這天,鄭直趕早到縣政府去,想在縣長上班之前就排個第一號,便于被接見。可是后來,心里又打鼓了:“我從沒單獨見過縣長啊,人家那么忙,顧得上自己這點小事?再說了,又沒親沒故的……”走著走著,就走到了縣人事局,偏巧找到了人事局郝局長。因為郝局長以前在文化局當過局長,彼此熟悉,說起話來也不怎么拘謹。鄭直如此這般地說明了老伴退休待遇的事,以及想鬧個全額事業(yè)編制的想法,同時還把與錢所長會面的事說得仔仔細細。而郝局長的一番話叫鄭直就有點蒙了——郝局長說,“你鬧全額事業(yè)編制是不可能的,都退休的人了,還鬧啥。但你也沒必要鬧什么全額編制了,市和縣都有文件,凡事業(yè)單位的退休人員,不管全額還是差額、自收自支,都照發(fā)不誤,所不同的是‘按現(xiàn)行財政管理體制負擔,就是在全額事業(yè)編制內的,上調工資部分(文件稱為津貼)由財政發(fā);是差額編制的,則由本單位負責解決。你找你老伴的單位就行了。”之后,郝局長感嘆道,“我當文化局長時就感慨你們這些搞藝術的人,就是單純,你鄭直也太正直了?!闭f著,郝局長找來一份縣人事局授權下發(fā)的有關調資(也叫津貼)的通知,并交給了鄭直。

        “可是……”鄭直叨咕著。

        “可是什么?”郝局長打斷他,“看了通知你就知道怎么辦了。這個通知各事業(yè)單位都有,許多單位都執(zhí)行著呢。”郝局長說完,就“嘿嘿”地笑了。笑著,又突地止住,挺認真地說,“我的觀點什么時候都是:當個人利益與集體利益發(fā)生矛盾時,應該向個人利益傾斜。我想,你老伴的事應該能找成。這樣吧,你也找著,我也給錢中永所長打個電話,希望他關照一下。唉,你們這些藝術家啊,做事缺乏遠見,你說是吧?再說了,你要是藝術就藝術出名堂來,像于魁智之類的人物,還在乎這點工資?可你舍不得孩子舍不得老婆,你要是走出去到大地方發(fā)展,肯定鬧大發(fā)了,結果卻鬧成這樣,連個小科長也沒鬧成?!?/p>

        鄭直直直地看著郝局長:“可是……我找過錢所長了呀,他說我老伴的事解決不了……”

        郝局長也和鄭直一樣,眼睛直直的,只一霎,便“哦”了一聲。

        “要不要找找王縣長???”鄭直囁嚅著。

        一陣電話鈴聲猝然響起。郝局長看看來電顯示,沒有理會。但鈴聲很有耐力,停了一會兒,復又響起。這讓鄭直頗感不安。而郝局長也有點煩躁起來,他幾乎不加思索地說,“真麻煩?,F(xiàn)在有些人怎么一點自尊都沒有……”

        拿起電話,“嗯啊”了一陣,說“我在開會,以后再說吧?!焙戮珠L撂下電話,好像才記起眼前還有個同樣叫他麻煩的鄭直。

        “這樣吧,老鄭,你先回去吧,慢慢來。我看就別找縣長了。個別找找錢所長,我給他打個電話,讓他關照關照?!焙戮珠L說。接著又是一番嘆息,“你這水平要是在省城,咋也是個名正言順的藝術家了,可看看你,年輕時戀家,走不出去,老了又沒人待見了。真是的?!?/p>

        聽了郝局長的話,鄭直唏噓不止。嗨,還說那些做什么,咱這偏遠小城就這樣子,一個小角色,鬧碗飯吃就不錯了。謝了郝局長,離開人事局,鄭直多多少少好像吃了定心丸,覺得老伴的退休津貼也應有希望了。但又感到這里面確實又有貓膩:人事局有文件了,錢中永怎么不執(zhí)行呢?或許,他沒看到文件?或者,他看到這個文件就會堅持給發(fā)了吧?想著,鄭直又打的到了城管所,得知錢中永所長出差了,只好作罷。

        鄒樸詩出生在一個教師之家,有良好的教養(yǎng)。她勤快、利落,快言快語,是城管所有名的好大姐。她很喜歡唐詩宋詞,也喜歡當代詩人李瑛、郭小川的詩。李瑛的《一月的哀思》令她心情沉重,又化解了沉重,因為那是獻給敬愛的周總理的挽歌,是一首永遠難忘的心曲。郭小川的《團泊洼的秋天》則透溢著一種沉悶,卻又昭示出一種希望。與鄭直結婚后,她在茶余飯后也還朗誦幾首詩詞給鄭直聽。鄭直則以一段京劇回贈。但鄒樸詩基本扮演著夫唱婦隨的角色,在單位里也從不出風頭。

        鄒樸詩深知所長錢中永的為人,也認為錢中永是能人,有“韜略”。而老公鄭直和他不是一類人,也顯然不是他的對手。她不贊成鄭直扛著一張嘴與錢中永打交道的做法,堅持用一定的經(jīng)濟手段去感化、軟化對方。在單位,對于錢中永,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從一個勤雜工到后勤秘書,再到副科長、科長,又到副所長、所長,只用了不到十年的時間。他與每任上級領導都處得非常好,幾乎都可稱兄道弟。他的老婆也是一個勤雜工,后來他當上科長后,老婆換了人,但前任老婆心甘情愿。這被單位的人傳為“美談”。他還擅長陪重要人士打牌,甚至洗浴、按摩。有時,他為了接待某些頭面人物或者鞏固“重要環(huán)節(jié)”的友誼,可以專程到幾百公里外的海邊消費,據(jù)說有一次四個人吃一頓飯竟然花了一萬一千多元。而單位原有一名出納因偶爾泄露錢所長消費的“秘密”,便被提拔為統(tǒng)計科長,調離了原崗位,也算是鬧得個“兩全其美”。后來另有位領導找他談話,要他注意形象,但不久那位領導就重新評價他有思路、有魄力,并說,對這樣的同志,不能刻意顧及小節(jié)問題。他也果真敢干,到任不久就投資近百萬元裝修了樓房,還把添置不到五年的辦公桌椅等統(tǒng)統(tǒng)更換一新。而當有些單位在用十幾萬的公用車時,他已經(jīng)用上了幾十萬元的豪華車,且每四五年換一次。用他的話說,這叫樹形象,提速度,快發(fā)展。買豪華車顯然是違紀行為,他就把車的戶口落到一家企業(yè),如此便“名正言順”了。

        鄒樸詩對錢中永一直都是不遠不近,既沒送過禮金,也沒送過物品,所以一直做著到基層收繳管理費的工作?,F(xiàn)在退休了,退休津貼又是一大筆錢,人家不給,就得表示表示吧?但鄭直不同意,因為市縣都有文件。何況,那樣有失尊嚴。鄒樸詩很無奈,說鄭直是一根筋,并且預言,如此方法,什么事也做不成。后來就勸說鄭直,城管所還有幾個退休的人,大家一塊兒找找,也不至于出風頭,自己得罪人。但鄭直以為那是結幫弄伙,有整人的嫌疑,還是自己找自己的吧。很顯然,這樣的思維方式不夠老到,但又能怎么樣?由他去吧。

        快到國慶節(jié)了,縣里承辦了全市縣區(qū)的京劇會演,鄭直忙得不亦樂乎。這期間他與人事局郝局長通了一次電話,回說是“已經(jīng)和錢中永所長通話了,你再找找他”。鄭直忙里偷閑去了一趟城管所,但錢所長去國外考察了。于是便把老婆退休津貼的事擱置下來。

        慶國慶京劇會演十分隆重,各縣區(qū)的劇團都出團參演,陣容可謂強大。鄭直是全市縣區(qū)京劇界的名家,演出時自是受到熱捧,他演唱的《智取威虎山》中楊子榮的一段“共產(chǎn)黨員”還被評為一等獎。在頒獎臺上,市有關領導和縣長王吉發(fā)等登臺接見演員。在與鄭直握手時,王縣長很用力,也很熱情地說了許多贊許鄭直的話,這讓鄭直異常感動。幾乎同時,鄭直又想到了老伴退休津貼的事。這樣好的縣長,應該找找他,這點小問題興許能解決吧?

        但當鄭直忙完了全市縣區(qū)京劇會演,猶豫再三想直接找王縣長時,聽說王縣長很快就調到省城工作了。鄭直有些失落了。人家上調了,那么大的官,咱怎么巴結得上?但他對咱那么好,說不定……于是,鄭直寫了一封信,“斗膽”寄給了王縣長。

        信是這么寫的——

        尊敬的王縣長:

        我首先向您問好!

        我有件一直想找您又沒敢找的事,盼望您能在百忙中給過問一下。

        實在不好意思啊,您那么忙??晌矣譀]有更有效的辦法,只有找您了。

        我家屬是合同制工人,是縣城管所的差額編制,在職時工資有四千多元(含上調的津貼),但退休后工資就一千多元,原因是她退休后工資由社保局發(fā)了,就是按企業(yè)工人標準發(fā)的,所以她退休后上調的津貼就沒她的份了??h里有文件規(guī)定,此類津貼由原單位解決,就是“按現(xiàn)行財政體制負擔”中所指的“在財政開支的由財政發(fā),在單位開支的由單位發(fā)”。因縣城管所是事業(yè)單位,在調資(津貼)之列。我已經(jīng)找過相關單位,現(xiàn)還沒著落。您是不是給過問一下呢?我每月也四千多元工資,而我們兩個孩子都在讀大學,經(jīng)濟比較緊張,所以才冒昧找您啊。

        非常感謝您!

        此致

        敬禮!

        縣京劇團 鄭直

        2010年10月29日

        因為直接給縣長寫信了,鄭直的心充滿了期待,所以他也沒再找錢所長。他想,縣長在我的信上寫幾個字就可以解決了,我當然就沒必要這跑那顛了。何況,人事局郝局長也打過電話,縣人事局還有文件,這是應該順理成章解決的小事啊??墒撬麤]想到,這個看似的“小事”卻衍化為大事了,以至于使他最后成了“非正常上訪者”,成了被官場指責的對象。

        幾天后,鄭直聽說王縣長高升赴任的消息,同時也聽到了另一個叫鄭直始料不及的消息:王縣長在鄭直的上訪信中簽批了這樣幾個字:“請司縣長閱。”分管人事部門的司縣長又簽到了人事局:“請人事局郝局長閱。”這封平平淡淡的、并無惡意的上訪信就這樣拐了個彎,又落到了鄭直已經(jīng)央告過的人事局郝局長手里。

        鄭直幾乎暈厥了:我在做了怎樣一件糊涂事啊,人家郝局長本來就不叫我找縣長,我卻找了,這不是等于告郝局長和錢中永所長的狀了嗎?郝局長那么好,我怎么可以這樣?而王縣長又對我那么好,我怎么就可以輕易麻煩人家?

        郝局長確實很好,他接到縣長們的簽批信件,就召集相關部門開了會議,司縣長出席了會議。會上,郝局長再次申明了退休人員調整津貼的對象是事業(yè)單位,包括自收自支、差額的事業(yè)單位。郝局長同時明確了縣人事局下發(fā)上調津貼的通知,是依據(jù)省市的有關文件精神,希望相關單位把握文件精神實質,做好各個方面的協(xié)調工作。而錢所長就參加了這次會議。錢所長還在會上提出三條理由:一,差額編制人員在職時,單位已經(jīng)完成了該完成的義務,即為職工繳納了規(guī)定比例的保費,所以上調津貼部分應由社保局承擔;二,本單位還有下屬自收自支事業(yè)性質的退休人員,給這個發(fā),就得給那個發(fā),可我們單位不具備這個實力;三,鄭直是文化名人,是共產(chǎn)黨員,他不應該為自己的私事“疲于奔命”,而應好好工作,學會寬容,立足和諧,他給縣長寫信,是什么行為?

        司縣長沒有對錢中永的發(fā)言提出意見,但他作了表態(tài)講話:“希望有關部門做好工作,像錢所長所說的,要‘學會寬容,立足和諧,努力做到叫組織放心,叫職工滿意?!?/p>

        沒有不透風的墻。鄭直得到了此次會議相關的消息,很是傷感。是的,我是共產(chǎn)黨員,我也應該多做和諧的事,不應只顧私事??扇耸虏块T文件的落實,是不是一個共產(chǎn)黨員應盡的責任?再者,什么叫不具備條件?縣城管所年收入幾百萬元,這幾乎是人人皆知的事,幾個退休人員應得的津貼算得了什么?何況是市縣都有文件,何況其他差額單位類似問題已經(jīng)解決。

        鄭直決定找錢所長好好談談。

        去了三次城管所,才見著錢所長。他的辦公室在三樓,大概有一百幾十平米吧,一個大房間,一個小房間。進去時,鄭直瞭一下眼皮,看見那間小屋里還有衛(wèi)生間,旁邊好像是臥室。一瞬間,他發(fā)現(xiàn)錢所長臉上似乎堆起一層蘑菇狀的肉蛋蛋,眼眉也蹙了一下,隨即就拉“平”了,并且還有了笑模樣。

        “來來來,坐坐。你——是找你老伴的事吧?”錢所長單刀直入。

        鄭直“是是是”地應答著,隨即拿出縣人事局郝局長給他的關于事業(yè)單位上調津貼的文件:“錢所長可能沒見過這個文件,事業(yè)單位的退休人員也包括在內呢。您看看,呵呵,你這么忙,不好意思呀?!?/p>

        錢所長擺擺手,有點不怎么耐煩地擠出一點熱情來,說:“不用不用,我看過的。那有啥用?咱單位沒錢發(fā),得保證在職員工的需要。你要是當領導也會這樣做的。是不是啊老鄭?”

        鄭直見錢所長一口回絕了,便有些尷尬,心想,看來得好好和他談談了。想著,就拘謹?shù)刈搅隋X所長斜對面的一溜沙發(fā)上。

        “就這樣吧?一會兒我還有個會。”錢所長胖墩墩的身子在沙發(fā)里轉了一下,隨手拿出了手機。

        “是這樣的,錢所長,”鄭直怕錢所長扔下他走了,就局促地解釋起來,“聽說咱縣廣播電視系統(tǒng)、衛(wèi)生系統(tǒng),還有房管部門所屬的差額事業(yè)單位,都已經(jīng)為退休人員補發(fā)了津貼。咱這單位影響大,效益也不錯,就請您給關照關照吧……”

        錢所長猛地站了起來,不知怎么又猛地坐下了,然后就又擺擺手:“唉,你呀你呀你,人家單位與我有啥關系?那個文件是怎么說的?你別解釋,我比你明白。我告訴你吧,那個文件對于我來說就是一張白紙。再說了,我的錢,愿意給誰就給誰,你拿那些單位吼不住我。就這樣吧,啊?”

        鄭直也坐不住了,他漲紅了臉,辯解道:“錢所長的意思是,市縣文件就是不落實了是不?”

        “嗨,不管咋說,那個文件與我們沒關系,除非縣里單獨為我下個文,說給你老婆調資,調多少都行!”

        “好吧?!编嵵苯K是坐不住了,幾乎是騰地就站了起來,但還是冷靜地、一字一板地懇求錢所長,“你再考慮考慮吧?我們真不容易,就是一個文藝工作者,沒啥能耐……”

        “呵呵呵呵呵,你能耐可大了,還給縣長寫信呢。那又咋樣?你們這些唱戲的,可了不得哇??煺埢匕?,該干啥干點啥。大家都愉快點多好!”

        鄭直倏然虎下臉來,以前的斯文變作了一句響當當?shù)脑挘骸澳俏揖椭苯诱尹h委、政府了,總有人給個說法的!”

        錢所長倒好像悠然自在起來:“慢走慢走,恕不遠送了。”

        離開錢所長,鄭直徑直趕到縣政府,他要面見司縣長。司縣長是東北某市派來鍛煉的掛職副縣長,分管人事、信訪部門,據(jù)說辦事很穩(wěn)重。而涉及民生的事,尤其是退休人員這個弱勢群體的事,他不會不管的。先是找到了司縣長的秘書,秘書又向司縣長請示后,鄭直終于獲準被接見。

        司縣長四十多歲,戴一副黑邊眼鏡,有些清瘦,但很熱情,也很文雅。他見了鄭直后就起身倒水,并請鄭直落座。

        “我知道你,你是咱縣的藝術家,是名人啊。是一級演員吧?”司縣長關切地問。

        “我是二級演員,沒啥出息了,再干一年也該退休了。司縣長打攪您了。”鄭直滿臉堆笑,認真地推敲著字眼,唯恐說錯了話。但錢中永所長剛才的話語還是給他留下了陰影。他立刻說起了老伴退休津貼的事,也說到了錢所長。他已經(jīng)無所顧忌了,因為錢所長張狂到如此程度,還有什么猶豫的?縣里文件不落實,還飛揚跋扈,凌駕于縣領導之上,哪有一點組織觀念?

        司縣長靜靜地聽完了鄭直的陳述,思索了一下,拿起電話就打給了錢所長:“錢所長啊,有幾個上訪的,是關于退休津貼的事,你那邊怎么安排的?。磕憧匆幌?,的確有些單位已經(jīng)辦了,你們那兒有經(jīng)濟條件的話,應該辦吧,你說呢?嗯,對,要理解,和諧嘛?!?/p>

        司縣長結束了與錢所長的通話,沖鄭直點點頭,又若有所思地輕聲說:“各單位有各單位的情況,大家都理解些,慢慢來。你耐心等一下,給他們一些時間好吧?”

        鄭直好像受到了感動,不住地“是是是”,最后抱歉地向司縣長作了個揖:“麻煩您了司縣長,真不該打攪。是是是,我再等等。那我走了,您忙吧……”

        幾天過去了,十幾天過去了……到兩個月頭上,一直迫切盼望老伴上調津貼又無點滴信息的鄭直,心情一下昏暗起來。因為年事已高,京劇團對老演員們比較寬松,加之鄭直找老伴退休津貼的事又無心上班,就給他時間,叫他慢慢調理。團長還特意囑咐他別急躁,什么政策啊、文件啊,落實起來都有個過程,做事更需要平和的心態(tài)和百倍的耐力。加之,鄭直也快退休了,由他去吧。

        鄭直理解也感激劇團領導和同事們對自己的關愛,但他的心情卻總也平靜不下來。

        快過新年了。每年一次的元旦晚會又要舉辦了,縣電視臺還將現(xiàn)場直播。團長請鄭直照舊出演一個京劇唱段:《紅燈記》中李玉和的《渾身是膽雄赳赳》。鄭直每天到劇團練兩個小時,之后總是以一種沉甸甸的心情獨自待著。他感覺自己是受了侮辱哦,他錢所長怎么可以如此置市縣文件于不顧,甚至一點點同情心也沒有?人都有老的時候,老人也都需要理解和關心愛護,即便市縣沒文件還應多照顧呢,更何況有文件?該做的事不做,這也叫領導干部?唉,說人家干啥,自己連個小科長也不是啊……

        更叫這個老文藝工作者受到傷害的是,本次新年晚會是由縣城管所承辦,而錢所長竟然大言不慚地叫團長“不要叫鄭直出臺了,他唱得一般,政治素質也不高”。頗有閱歷的團長當然不干,并平和地講明鄭直的演唱符合大多數(shù)戲迷的胃口,而京劇的觀眾又基本是老同志。最后錢所長出了一個招數(shù),說城管所今年破例看望文藝界的老同志,并請京劇團領導一起看望鄭直和他老婆。如此一來,即便不給他安排節(jié)目,他也無話可說了,加上他一直沒怎么好好上班,又是快退休的人了。團長很不情愿,覺得這不是一個文化工作者的風范。但錢所長又出了新點子:你們京劇團也沒啥錢,我贊助你們五萬元,你們年終發(fā)獎金。團長不同意,但班子成員大多愿意。沒辦法,團長借故休息,那臺晚會由一個副團長負責。于是乎,活躍在文藝舞臺上多年的鄭直第一次被曬臺了。鄭直為此鬧心,食不甘味,夜難成眠。折騰了幾日,他終于還是挺起來,繼續(xù)找老伴退休津貼的事。他不相信自己正當?shù)脑V求被堂而皇之地拒絕。他堅信:黨的紀律,政策的威信,終歸會讓那些蠅營狗茍者吃到苦頭。

        鄭直再一次找到縣政府,但一直沒見著司縣長。又到人事局,郝局長卻為難起來:縣里文件已經(jīng)下發(fā),但錢所長不落實,我們怎么辦?要不就別鬧了,類似的情況還有幾例,就你出頭露面,得罪了人,傷了和氣,還不一定找成。身體要緊啊。這樣一來,鄭直感到再找政府恐怕只是事倍功半,得不償失了。但總不能坐以待斃吧?事已至此,就換個角度,要叫錢所長之流明白一個黨員干部不履行職責會是什么結果。他突然想到了曾在文化局任科長,后來調到縣紀檢委辦公室任主任,現(xiàn)在已經(jīng)二線的宗大平,便到了縣紀檢委打聽宗大平的聯(lián)系方式。正是無巧不成書,宗大平的繼任者正要請他喝酒,等他光顧呢。但人家喝酒,我在這兒算什么?鄭直得到了聯(lián)系方式,就直接給宗大平打了電話,得知他就要到紀檢委了,叫稍等一會兒即可。見到了宗大平,老同事相見,自是一番調侃,但鄭直沉重的臉色還是引起了宗大平的注意:

        “老兄,有什么不順心的事吧?看你那個德行,像輸了一百萬似的!”

        鄭直便一五一十地說出了老伴退休津貼不被落實的事,又把找縣長、郝局長、錢中永的經(jīng)過具體道來。說完便黯然神傷地自語:“竟然是這樣的結果!竟然是這樣的結果!”

        “你想怎么辦?”宗大平問。

        “你說呢?”

        “我說就好辦了,”宗大平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息事寧人吧,別找了,找不出去的?!?/p>

        鄭直瞪大了眼:“不!絕不!我要告他!告他貪污腐??!告他違反黨紀政紀!”

        “扯不扯!你有證據(jù)嗎?你知道錢中永的社會關系嗎?”宗大平說,“他和許多頭面人物都稱兄道弟……你還是算了,聽我一句話吧。”

        “我有證據(jù)!”鄭直耿直的藝術家品質體現(xiàn)出來了,“他坐幾十萬的豪華車,違紀吧?他一頓招待費上萬元,合法嗎?他還在××縣找小姐,是典型的道德淪喪者!”

        宗大平趕緊關上房門,埋怨道:“你咋那么幼稚?坐那車的不是多了嗎?有多少人告,還不是白告了。招待費上萬還是個事嗎?你是少見多怪啊老弟!”

        “這可怪了。你在職時就這么處理違紀人的嗎?你這家伙墮落了吧……”

        “我處理得了嗎?豪華車是違紀,但政府沒收了,收回了,可過幾個月又分派給他暫時用了,你怎么辦?其他違紀的事,罰款了,給個處分,人家照樣做官。你呢?上不著天下不著地,還破壞了安定團結,破壞了社會和諧。你值嗎?”

        “那我老婆應得的退休津貼卻得不到,誰來管?”

        “曲線救國嘛。個別找找,慢慢磨唄。你真要硬鬧,領導都對你有意見,那樣你在咱縣可成了不受歡迎的人了,你又是個快退休的人了,何必呢?”

        鄭直有點癱了。但只一會兒,他又來勁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宗大平深深地嘆口氣,又同情又氣惱:“你啊,真是的!啥年紀了,還扯那個淡!這樣吧,我給你磨嘰磨嘰,看看咋樣。今天就別說這事了,中午監(jiān)察室的小爺們兒請客,你和我一塊兒去,開開心吧。”

        宗大平還真夠哥們兒意思。兩天后,他找到鄭直,說他找錢中永協(xié)調了,基本有戲,但要看鄭直是什么姿態(tài)了。

        “你說怎么辦吧,是不是送點禮金?”有些身心憔悴的鄭直也想用最簡單的方式解決問題了,“送多少???兩千還是三千?”

        “你老婆一年退休金多少錢?每月得漲三千多元。再加上補發(fā),就得三四萬吧。得這么多錢才送兩三千,太小氣了吧。”

        “那你說呢?”

        “你掂量一下吧?!?/p>

        鄭直咬咬牙:“行。你去吧,我把錢給你?!?/p>

        “我不給你送那個禮,叫你老婆去吧。我可是紀檢委干部,不能惹那個騷。但還有個前提,”宗大平說,“你寫一個檢討,給縣政府一份,給人事局一份,給錢中永本人一份,之后再在縣報上發(fā)個表揚信……”

        “表揚誰?”

        “錢中永唄。”

        鄭直漲紅了臉,一甩袖子:“我送禮金,還道歉,這不是被強奸了還挨罰嗎?不!絕不!算了,你也別費心了,這叫什么事!”

        宗大平也一甩袖子:“那就拉倒吧。我還不愿意管這事呢。我是紀檢干部,這樣做已經(jīng)違紀了,要不是同情你,我能做這事?這要是傳出去,別看我二線了,也要挨處分的!”

        就這樣,兩個伙計也不歡而散了。

        ?八

        一晃一年過去了。鄭直也辦理了退休手續(xù),因是全額事業(yè)編制,他的工資倒是無憂無慮。可老伴的津貼還是沒著落。以前說告告告,結果還是隱忍下來??梢坏介e下來時,鄭直的內心就像被誰壓了塊大石頭,總是一點點地下沉,使得他不堪重負。許多親朋好友都勸說他認命吧,爭不過人家。兒女甚至都勸導他,想開些,過兩年離開這個地方,免得鬧心。老伴鄒樸詩干脆說:咱回老家吧,蓋兩間草房,依山傍水的,圖個清新舒適。來自左右的說法基本上是:在這個地盤上,別“違規(guī)”了,適應吧??墒恰h的紀律、政策、道德,真的就這樣被眼睜睜地踐踏了嗎?

        不!我要說個明白,鬧個清楚!我不僅僅找老婆退休津貼的事了,我還要找黨組織討個說法:對于不道德,違犯黨紀,甚至法律的干部,應該怎么辦?

        晚上,他開始寫材料。老伴鄒樸詩又勸他別再找事了,身體健康比啥都重要。老伴還建議:咱們到老家待幾天吧,正好是中秋時節(jié),天氣不冷不熱,散散心。鄭直叫老伴到一邊去,自己一定要完成一件事,那就是直接給縣委書記寫材料,也給省、市紀檢委寫材料,看看他錢中永有沒有人管。

        “你具體寫些什么?有證據(jù)嗎?”老伴說。

        “沒證據(jù)的我不寫,咱要對組織負責,要對良心負責?!编嵵闭f著,倔強地攥攥拳頭,又下意識地晃晃拳頭,“真沒想到,一輩子了還整這事,完全是正當?shù)恼以郾驹撓碛械臋嘁妫瑓s被說成了破壞和諧社會、破壞安定團結的人了。他錢中永有令不行、有禁不止,是什么行為?莫名其妙的是,我倒成了個罪人似的,這心氣怎么順得過來?”

        老伴見說服不了,就躲到一邊看電視去了。也是啊,誰受了委屈不想“申訴”呢。何況,我們可是共產(chǎn)黨領導的國度,是講道德、講文明的社會……一個小小的貪官算什么,不過是文明社會一個小小的絆腳石。這么琢磨著,鄒樸詩心里就暗暗給老伴打起氣來:對,告他!告他錢中永這個貪污腐化的家伙!想著,就過來看鄭直寫材料,還不時提醒些問題,比如找×××了解了解,手頭要有證言證詞;或者查查中紀委關于嚴肅黨紀的有關規(guī)定,云云。

        鄭直寫道——

        關于糾正塞北縣城市管理所所長錢中永同志拒不執(zhí)行有關退休人員津貼政策的請求尊敬的縣委易書記:

        您好!給您添亂了。但這實在是沒辦法的辦法,因為縣城管所所長錢中永同志的獨斷專橫已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我不得不越級寫上訪信,懇請您理解。我的問題是,一個身為黨員的正科級領導干部,何以如此狂妄,既凌駕于市縣文件之上,又置退休工人的生活常事于不顧,其良知何在?一個黨員干部的責任與義務何在?他把正常的、簡單的問題復雜化,并以此無端指責正常陳述意見與建議的人與事,是與共產(chǎn)黨員的標準完全背離的!

        易書記:萬請您原諒。我的沖動不是一時之氣,而是基于一忍再忍又無法再忍之故,所以才決定行此不“雅”之事。事情是這樣的——

        我家屬鄒樸詩于1980年由塞北縣人事局分配到縣城管所(系事業(yè)單位,差額性質)工作,于2009年10月退休??伤诵莺髤s不能享受相關的津貼。我?guī)追蝈X中永同志訴求,并詳盡說明市縣的有關文件,均遭拒絕。其說法很簡單:差額編制的合同制工人一旦退休,單位就已經(jīng)完成了相關的義務,工資等諸事均由社保局負責(除非縣里直接給他下文)。更叫人不忍的是,他竟然說 “文件不過是一張紙”,“我的錢,看我愿意不愿意給”,云云。我也曾找縣政府領導,以及人事等部門,他們也都曾與錢中永同志協(xié)調,講明市縣“關于為事業(yè)單位工作人員增加過渡性津貼的通知”文件,就是針對各個事業(yè)單位的,單位有條件就該為退休人員發(fā)放此津貼(基本渠道有二:一是全額編制人員由財政發(fā)放,二是差額人員由原單位發(fā)放,就是文件所明確的“按現(xiàn)行財政管理體制負擔”)。我縣衛(wèi)生系統(tǒng)、廣播電視系統(tǒng)和房管部門等都落實了該文件,但作為具有相當經(jīng)濟實力的縣城管所卻拗著不辦。錢中永竟然堅持要人事部門單獨給他發(fā)文。如此行徑是我歷經(jīng)多少年聞所未聞的,大有“天行的獨馬”之意味。很顯然,作為一名黨員干部的錢中永同志置退休工人切身利益及相關文件于不顧,是對退休老同志及縣委、縣政府一貫倡導的構建和諧新塞北精神的莫大褻瀆。懇請縣委領導給予指示,糾正其錯誤做法,使其做到令行禁止,并轉變作風,切實為我縣經(jīng)濟社會的健康、穩(wěn)定發(fā)展肩起應有的責任。也希望錢中永同志常自省以修身性,勤識學以拓心懷,行文明以諧人生,通政令以盡其責,守德規(guī)以固良善。如此,則塞北縣城管事業(yè)幸甚!塞北縣城市管理工作者幸甚!

        冒昧上書,雖有辱塞北縣和諧之嫌,但陳言俱實,因而我也對我的言語負全責(惟感您政務繁忙還如此相擾,實乃不安。請您深為諒解)。

        此致

        敬禮!

        塞北縣京劇團國家二級演員、

        共產(chǎn)黨員? 鄭直

        2011年10月25日

        寫畢,又感意猶未盡,遂又在網(wǎng)上查閱了《中國共產(chǎn)黨紀律處分條例》等文件,就錢中永有關違紀的事宜直接向省市紀檢委舉報。

        他寫道——

        關于塞北縣城市管理所所長錢中永同志違反黨紀的舉報信

        省、市紀委:

        塞北縣城市管理所所長錢中永漠視職工利益,貪圖安逸,獨斷專行,已嚴重觸犯《中國共產(chǎn)黨紀律處分條例》和《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領導干部廉潔從政若干準則》,現(xiàn)予舉報。

        錢中永是2005年任塞北縣城市管理所所長職務的,到任后不謀發(fā)展,專斷獨行,置退休職工的利益及市縣相關文件于不顧,使七名退休工人應得的津貼至今未予補發(fā)。更為嚴重的是,他置黨規(guī)黨紀于不顧,到任后就超標準購買價值八十余萬的進口豪華越野車,并視為己有。為了躲避上級的審查,他弄虛作假,欺上瞞下,將車落戶到一家企業(yè)(有關材料另備)。錢中永的行為已嚴重觸犯了《中國共產(chǎn)黨紀律處分條例》“第八章 違反廉潔自律規(guī)定的行為”之第七十三條:

        “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占用公物歸個人使用,時間超過六個月,情節(jié)較重的,給予警告或者嚴重警告處分;情節(jié)嚴重的,給予撤銷黨內職務處分?!奔暗谄呤藯l之(三)“購買、更換超過規(guī)定標準的小轎車或者對所乘坐的小轎車進行豪華裝修的;”和第十二章《失職、瀆職行為》之第一百三十一條之(五)“對涉及人民群眾生產(chǎn)、生活等切身利益的問題能解決而不解決的”。及《中國共產(chǎn)黨黨員領導干部廉潔從政若干準則》第一章“廉潔從政行為規(guī)范”之第六條“禁止講排場、比闊氣、揮霍公款、鋪張浪費的行為(四)中:違反規(guī)定配備、購買、更換、裝飾或使用小轎車”。嚴重違反了《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關于黨政機關汽車配備使用標準的通知》精神。

        黨中央、國務院、省委、市委及紀委監(jiān)察部門曾就此事三令五申,可錢中永身為黨員干部,把黨規(guī)黨紀視為兒戲,弄虛作假,欺上瞞下,妄自尊大,嚴重地敗壞了黨風,損害了黨的形象,在職工群眾中造成了極壞的影響。應按《中國共產(chǎn)黨紀律處分條例》及各級黨委的有關文件嚴肅處理,以彰顯黨的紀律的嚴肅性。

        謹致

        敬禮!

        塞北縣京劇團國家二級演員、

        共產(chǎn)黨員? 鄭直

        2011年10月25日

        鄒樸詩坐在一邊,一直默默地看著鄭直寫,直到最后也沒離開。她甚至都忘了給老伴倒水。老伴寫得用力,內容也給力,她有一種解氣的感覺。也是啊,對于害群之馬,都畏畏縮縮的,正氣怎么可以持久地保持?膽怯了大半生了,該做點叫那些無法無天的人膽怯的事了。

        最后,老兩口又反復看了多遍,查閱了有關資料,核實了引用的相關文件內容,確定沒有明顯紕漏時,才長長地透了一口氣。

        次日早飯畢,鄭直和老伴早早來到郵政營業(yè)廳,認真地寫好地址、郵政編碼、單位名稱,掛號發(fā)給省市紀檢委。本來,給縣紀檢委的信件可直接送達,可他不愿意打攪那些過于忙碌的同志們了,還是郵寄吧。

        信,寄走了,鄭直就和老伴商量著到哪兒去轉轉。老伴說,去寧東公園吧,好像許久沒去了,看看那些飛禽走獸的表演啦,游樂場里孩子們歡快的玩耍啦,或者那里的林陰小路啦。本來,鄒樸詩挺喜歡古詩詞的,常常背幾首,以悅心懷。但自從鄭直為了退休津貼一事奔走求告,又求告無果時,她哪有心思背什么古詩詞,甚至連話都不愿意多講了。今天不同了,因為他們做了一件大事、正事。鄭直也好像很有興致,中午時他們在就近的飯館要了兩個菜,還小酌了幾杯。鄒樸詩來了詩興,張口就道出了蘇軾的《江城子·密州出獵》:“老夫聊發(fā)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鄭直也不示弱,隨口唱出了不知唱了多少遍的“楊子榮”的唱段:“共產(chǎn)黨員,時刻聽從黨召喚,專揀重擔挑在肩……”后來又反串唱了一首《毛主席走遍祖國大地》。飯店的女服務員聽了一陣,感動了,叫來老板聽。老板是個五十多歲的戲迷,一過來,立刻就認出了鄭直:“呀,這不是鄭老師嗎?我可樂意聽您的段子了??炜臁苯蟹諉T再加兩個菜,自己則坐到一邊,扯著嗓子就唱起了“臨行喝媽一杯酒,渾身是膽雄赳赳……”

        放松了一陣,鄭直有些累了,謝了老板,付錢后就要離去??衫习逭f什么也不要錢。鄭直堅持說:“不行不行,不付錢可要不得。”老板只好收了一百元的本錢。

        慢慢走著,鄭直抓起老伴的手,有點顫顫巍巍的,說:“咱什么時候到延安去一趟?去井岡山也好。我挺喜歡李雙江唱的那首‘巍巍井岡山高,滾滾延河水長。你喜歡不?”鄒樸詩點點頭,攙扶著有點醉意的老伴,回應道,“我喜歡。我們經(jīng)歷過兩個時代了,很幸運啊。有時間咱出去走走吧?!?/p>

        一陣很有耐心的鳴笛聲,鄒樸詩回頭看時,原來是京劇團的司機小王,他說,是去文化局送幾張劇院的優(yōu)待票,正好送你們回家。鄭直和老伴樂呵呵地坐上車,一直到家。送走了小王,鄒樸詩說,今天真有運氣,老是遇到好人好事啊。

        鄭直說,還是好人多,相信錢中永也會變好的吧……他呵呵著,歪倒床上就睡了。鄒樸詩看著老伴,心里一酸,掉下了兩滴淚水。唉,何苦呢,想開些就是了,大家都安安穩(wěn)穩(wěn)、太太平平的,多好!

        一個很好的初冬天氣,陽光灑在街面上、樓房中。一點風也沒有。幾只麻雀悠閑地飛來飛去,不時“喳喳”地叫幾聲。鄭直家居二樓,是上個世紀80年代建設的老樓,設計不夠科學,采光不好,平時見太陽得在上午九點以后。今天天氣好,陽光也溫和,他便坐在陽臺上,沐浴著陽光,也賞識著自如來去的鳥兒,心卻期待著上訪信件的結果。他相信會有令他滿意的結果。他曾想到一個詞語:銅墻鐵壁。有人說錢中永的關系網(wǎng)是柔性的鋼鐵,很難打破。鄭直則認為,黨紀國法才是銅墻鐵壁。凡以身試法者,必碰得頭破血流。偶爾,鄭直也會自省,甚至自責:為了這么點事,竟然鬧得如此沸沸揚揚,太沒有素質了吧?但反轉一想,又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是正當?shù)?,也是事出無奈的——誰叫錢中永膽大妄為,明目張膽地凌駕于原則之上?人,凡事應該悠著點,講究個度數(shù),過分做事必然招致過分的回報。

        電話突然想起。鄒樸詩接了電話,是京劇團辦公室打來的,說是叫鄭直到單位去一下。鄭直沒想到此電話會與幾天前發(fā)出的信件有關,不過是團里有什么演出,特邀自己出馬唱一段什么而已。但事實上卻是他的舉報信引發(fā)了一個“生動”的故事。

        走進京劇團,團長辦公室里還有兩個人,是縣紀檢委的干部。他們很熱情地請鄭直落座。一個年輕人還反客為主,主動為鄭直倒了一杯水。團長客氣地說,我來我來,怎好麻煩你。之后就與鄭直坐在沙發(fā)上,向鄭直說了省市紀檢委對他的舉報信件已經(jīng)轉發(fā)給了縣紀檢委,縣紀檢委特意安排人來了解情況。

        縣紀檢委的一名干部接過話題,詢問了鄭直舉報信中的有關問題,并進行了核實,隨即表態(tài)說,省市紀檢委領導對此高度重視,責成我們認真處理此事,處理結果也將通報給舉報人。說完又問鄭直有什么意見。鄭直看看團長,又下意識地點點頭,說,沒意見沒意見,只要紀檢委嚴肅處理就行了。團長則說,此事發(fā)生在我們縣京劇團,我作為團長,深感不安。同時表態(tài)說,京劇團要以此為例,開展一次黨風教育,一定著眼全縣的安定團結,做好本職工作。只一會兒工夫,縣紀檢委的干部就告辭了。

        團長站起來,來回踱著步,臉上有些不快,但語調卻很柔和:“老鄭啊,你也是黨員,有些事要顧全大局啊。我倒是不反對你找老伴退休津貼的事,但能不能換一種方式啊?呵呵,你呀,比我大不了幾歲,可老不老的,咋還整這事?”

        鄭直呷口水,悶頭坐著,盯著團長的眼睛,想聽聽他還怎么說??蓤F長也悶頭坐到他的轉椅上,品起茶來。

        這無聊的冷場讓鄭直很是尷尬。他不再說啥,起身離去。后來又回身沖團長說:“既然你們都這么看,我也不想解釋了。但我做的事沒給你丟臉,你沒必要自責?!?/p>

        很奇怪的是,這個晚上,已快深夜了,鄭直和老伴被“嘩啦啦”的一聲驚醒,起身看時,是自家陽臺的一塊窗玻璃被一塊石頭擊中,雞蛋大的石頭落在了陽臺的一角。

        “怎么回事?”鄭直驚恐地瞪大眼。老伴卻一把把他拉到室內,躲到了隔壁的床上。老兩口一時被嚇住了,惶惶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十一

        縣紀檢委根據(jù)省市紀檢委的指示很快查明了情況,并決定給予錢中永黨內警告處分。這是在鄭直舉報的三十多天后。但也幾乎在同時,鄭直寫給縣委書記的信件也有了結果:縣委書記和新到任不久的縣長指示相關部門落實相關文件,責成縣城市管理所提高鄒樸詩等退休人員待遇,并要所長錢中永作出深刻檢查。鄭直得到這個消息,心里卻是五味雜陳。幾天來他和老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唯恐遭遇不測。但畢竟,違紀者受到了應有的處分,黨組織給了他這個舉報者一份難得的安慰。他現(xiàn)在需要等待的還有一條,那就是老伴退休津貼的問題什么時候解決。

        縣委、縣政府的力度果然了得,縣城管所辦公室主任直接電話通知鄒樸詩,要她去領取上調的退休津貼。鄒樸詩領到錢,走下樓,正遇見所長錢中永。

        “呵呵呵,是鄒大姐啊,你好吧?老鄭忙什么呢?”錢所長熱情搭話。

        有點不知如何是好的鄒樸詩趕忙應答:“錢所長好。謝謝錢所長了。哪天我們請你喝酒啊?!彼荛_鄭直,只說感謝的話,“錢所長一定要賞光啊,我們退休的幾個人好好感謝感謝你。”

        “酒就不喝了,你找老鄭給我唱一段京劇吧。”錢所長說著揮揮手,叫司機把鄒樸詩送回家。鄒樸詩婉謝著,車卻已開到跟前。上了車,又不住地說著感謝的話,似乎不說感謝就對不住錢所長。

        路上,鄒樸詩感覺這輛車好像是新買的,就問:“這是咱單位的車嗎?”

        “剛買沒幾天,”司機說,“錢所長到市里辦事時買的。他受到獎勵了,是全市城市建設先進個人,還獲得了縣的記功獎。剛散會?!?/p>

        “錢所長是能人呀。你代我們感謝錢所長,向他表示祝賀啊?!?/p>

        回到家,卻見鄭直在寫東西。寫什么呢?原來,鄭直看見省紀檢委網(wǎng)站在開展一個征集格言活動,就把寫給縣委書記上訪信中的幾句話摘錄下來,發(fā)出去了:

        常自省以修身性,勤識學以拓心懷,行文明以諧人生,通政令以盡其責,守德規(guī)以固良善。

        鄒樸詩倒很欣賞這幾句話,她夸獎道:“挺有味道的,你蠻有才呢。”

        鄭直晃晃腦袋:“聊以自慰吧?!?/p>

        鄒樸詩又說起了錢中永派車送她回家的事,就又說到了陽臺玻璃被砸的事:“不一定是他指使人干的吧?錢所長也挺好的?!?/p>

        至今仍心有余悸的鄭直不置可否地搖搖頭,若有所思地說:“誰好誰壞?說不準。要說好,還是黨的政策好啊。我看,沒有負責任的組織,沒有鐵的紀律,誰都有可能變壞。何況,即便有嚴格的組織紀律,要想讓錢中永這樣的人有令則行、有禁則止也很難啊——他還不是照樣坐豪華車?”

        鄒樸詩說:“咱的事有結果了,就別再去較真了。你還沒鬧心夠?”

        要不要再舉報,真的叫錢中永得到應有的處理,以凈化社會風氣?

        想想自己經(jīng)歷的種種,鄭直猶豫了……

        作者簡介唐廣川,筆名向東、寧川,男,內蒙古寧城人。作品散見于《作品與爭鳴》《北京文學》《草原》《內蒙古日報》等報刊。主要作品有:中篇小說《兩個女人兩臺戲》,短篇小說《想哭》《娜仁花的婚事》 《走近中年》等。著有《詩書伴我行》《搏擊進行曲》 《母親、我和我的祖國》及《唐廣川通訊特寫集》。系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內蒙古作家協(xié)會會員。

        作者簡介

        唐廣川,筆名向東、寧川,男,內蒙古寧城人。作品散見于《作品與爭鳴》《北京文學》《草原》《內蒙古日報》等報刊。主要作品有:中篇小說《兩個女人兩臺戲》,短篇小說《想哭》《娜仁花的婚事》《走近中年》等。著有《詩書伴我行》《搏擊進行曲》《母親、我和我的祖國》及《唐廣川通訊特寫集》。系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內蒙古作家協(xié)會會員。

        責任編輯 白連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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