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飛德

董存發(fā)先生的《我與杜維善先生成為忘年交》一文是由他撰稿的《杜維善口述歷史》的“后記”。“上海市文史研究館口述歷史叢書”迄今已出版了18種，其中《杜維善口述歷史》從立項到出版，前后歷時六載，是目前所有書中編撰時間跨度最長的一本書，對我而言，也是用力最多的一本。聊以欣慰的是，該書出版后，各方反響甚好，包括旅居加拿大溫哥華的浦東鄉(xiāng)賢杜維善先生。

杜維善是杜月笙唯一健在的七公子?；叵氘敵跹埗姘l(fā)做杜老先生口述歷史時，我就跟他說，以后有機會我陪你去浦東高橋看看杜家祠堂。沒想到，我說的這句話直到今年6月他來上海時才兌現(xiàn)。這多虧浦東的兩位同鄉(xiāng)柴志光和周敏法的幫助，否則，我們是難以踏進毗鄰外高橋保稅區(qū)的部隊營區(qū)的。

說是看杜家祠堂，其實這座落成于1930年夏在浦東堪稱恢弘的建筑群，祠堂早已毀于抗戰(zhàn)期間。1949年5月上海解放后，位于高橋陸家堰的杜家祠堂就歸屬解放軍某部至今。我在童年時就屢聽父母講杜家祠堂當年落成時的盛況，特別是高橋周邊的鄉(xiāng)親為曾吃上一頓流水席而倍感榮耀。父母那時還小，無緣目睹杜家祠堂的落成，但他們的不少鄉(xiāng)親有幸一飽眼福，還大快朵頤，成為一生值得夸耀的談資。大亨杜月笙也就這樣伴隨著杜家祠堂，成為我記憶中的浦東第一大人物。而杜家祠堂究竟何等面目，自此成為我心中的謎團。1970年代中我就讀浦東楊園中學后，學校照例在春天組織學生到高橋烈士陵園祭掃革命英烈，途經(jīng)杜家祠堂，使我第一次近距離目睹杜家祠堂周邊的房子，但想看的祠堂建筑，仍躲在深閨而不見。后來我小阿姐嫁到北距杜家祠堂一河之隔的小凌家宅，我去姐姐家，只要得閑就會踱步去不遠的杜家祠堂前徘徊，總有一種想要探究這個神秘祠堂的想法。誰想這一期待，一晃就是近四十年?。?/p>

那天，我們的車子在例行檢查后直接開到部隊大院的一棟中西合璧的老建筑旁邊。這棟孤零零的建筑與四周的新建筑顯得很不協(xié)調(diào)。柴志光之前就告訴我，這是杜家祠堂建筑群中僅存的一棟房子。建筑上方“杜氏藏書樓”的篆書字樣依稀可見，靠東邊的墻上赫然有一塊黑色的銘牌，書有“浦東新區(qū)文物保護單位杜宅，浦東新區(qū)人民政府二00二年一月十四日公布，浦東新區(qū)文物管理委員會立”。藏書樓是杜家祠堂的附設(shè)建筑，據(jù)1932年5月編印的《杜氏家祠落成紀念冊》稱之為“祠堂附設(shè)之圖書館，藏書逾十萬卷”。把它說成杜宅顯然不妥。

部隊的一位宣傳女干事熱情接待我們一行。我們從一樓看到二樓，還登上了的露天平臺，眺望外高橋保稅區(qū)。曾長期用作辦公樓的藏書樓，內(nèi)部結(jié)構(gòu)沒有變化，許多地方仍保留著落成時的原貌，二樓還有成排的書柜。雖歷經(jīng)八十多年的風雨歲月，但從門窗、地磚、地板、壁爐、樓梯等仍可見這棟樓造的相當考究。前幾年在樓道的墻上布置了一些杜月笙的照片和流傳于網(wǎng)絡(luò)的所謂杜月笙的題詞和畫作照片。從《杜維善口述歷史》可知，這些題詞和畫作都是贗品。

踏訪杜氏藏書樓，我想到從上海灘黑道打殺成聞人大亨的杜月笙，“孝思不匱”，在光宗耀祖興建家祠時，不僅附設(shè)服務(wù)社會的醫(yī)院及學校，還不忘建造圖書館，令人感慨萬分。昨天見新聞出版博物館微信發(fā)表《張元濟：第一件好事還是讀書》一文，以紀念我國近代出版業(yè)的奠基人張元濟先生的冥誕。此文的標題取自張元濟晚年書錄的一副對聯(lián)“數(shù)百年舊家無非積德，第一件好事還是讀書”?；腥婚g，我似乎找到了答案，在籌建祠堂的時候，沒念過書的杜月笙已深諳為人處世要積德、讀書這個至深道理了吧？誠然如此，幸哉！

（2019年10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