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學發(fā)展在地域分布上表現(xiàn)出明顯的不平衡性。春秋戰(zhàn)國時期,黃河、長江流域已經(jīng)有了光耀千秋的先秦諸子、詩經(jīng)楚辭。兩千多年后,地處嶺南的八桂大地,才出現(xiàn)在全國具有一定影響的嶺西五家、臨桂詞派。然而,就在廣西文人在古詩文領域有所造就的時候,中國文學已經(jīng)翻開了新的一頁。隨著新文化運動的發(fā)生,新文學漸成文學主流,廣西作家又面臨一次艱難的轉(zhuǎn)型。
一、20世紀20—30年代的“走出去”
盡管新文化運動在北京、上海等中心城市如火如荼,然而,直至1935年,當陳望道從上海帶著一個教師團隊到廣西省立專科師范學校任教的時候,他們發(fā)現(xiàn),桂林這座山水甲天下的名城,學校里老師教的是古文,學生寫的是古文,以至于他們要在桂林發(fā)動一場新文化運動。比他們早幾年抵達桂林的一位著名記者杜重遠甚至認為,桂林人過的還是中古時代的生活,“舉凡新文化之享受,均付闕如”①。
正像古代廣西文人需要到北京才可能博取文章功名一樣,20世紀20—30年代的廣西作家,必須走出廣西才可能呼吸新文學的空氣。梁宗岱到廣州、韋杰三到北京、周鋼鳴到上海、陸地到延安,這些廣西作家或者就近,或者遠行,但無一不是到了外省,到了當時中國的文化中心,才獲得新文學的感召。更有甚者,胡明樹到日本、王力到法國,發(fā)達國家的文學,對他們又是另一種營養(yǎng)。這些走出去的廣西作家,在異質(zhì)文化的熏陶下,拓展了他們的文化視野,成就了他們的文學品格,他們雖然是廣西新文學第一代作家,但也是極其優(yōu)秀的一代作家,他們中的精英在中國文壇的影響力,至今還值得我們致敬。
梁宗岱就是這樣一位需要我們致敬的廣西作家。1916年,梁宗岱離開廣西到廣東新會讀中學,1917年孤身一人到廣州考入培正中學,1919年,正是五四運動發(fā)生的同年,梁宗岱就因在報刊發(fā)表詩作,為譽為“南國詩人”,得到廣州報館的專訪。1921年,梁宗岱應鄭振鐸、沈雁冰之邀請加入文學研究會,成為文學研究會第四位廣州會員,收入其第一部文學作品集《晚禱》中的第一首詩《失望》,正寫于1921年,全詩如下:
明媚的清晨,
我把口琴兒嗚嗚地吹。
金絲鳥聽見了,
以為是他的伴侶;
飛來窗前菁幽的竹林上探望,
便又失望地飛去了。
黑蝴蝶聽見了,
以為是蜜蜂采花的嗡嗡聲;
從窗前菁幽的竹林飛過來,
便又失望地飛去了。
失望的朋友們呵!
怎的我不是你的伴侶?②
這一年,梁宗岱十八歲,他不僅加入了文學研究會,而且根據(jù)父母之命拜堂成親,這首詩顯然有著梁宗岱作為那個時代的新青年的青春體驗,他那么渴望融入那個青春的年代,又苦悶于尋覓不到伴侶知音。對照同時期的中國新詩,我們會發(fā)現(xiàn)梁宗岱的詩歌不僅清新,而且流暢,與那些負有盛名的新詩作品相比,毫不遜色?;蛟S正因此,五十多年后的70年代,香港文學研究社出版的《中國現(xiàn)代文選叢書·梁宗岱選集》的《前言》才會如此評價:“他的作品雖然不多,但卻能以質(zhì)取勝,抵抗得住時間塵埃的侵蝕,保持其青春的鮮艷與活力?!?/p>
如果說梁宗岱的詩歌創(chuàng)作尚未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引起足夠的重視,那么,梁宗岱的詩歌理論則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產(chǎn)生過很大的影響。他的《詩與真》《詩與真二集》兩部詩學理論著作,無論是義理還是辭章,都煥發(fā)著中西詩學融合匯通的光彩。他對于象征主義的理解、對于純詩的論述,直至今天,仍然能夠給予我們智性的啟示和性情的激蕩。不妨引述他有關象征的文字:
所謂象征是借有形寓無形,借有限寓無限,借剎那抓住永恒,使我們只在夢中或出神的瞬間瞥見的遙遙的宇宙變成近在咫尺的現(xiàn)實世界,正如一個蓓蕾蘊蓄著炫熳芳菲的春信,一張落葉預奏那彌天漫地的秋聲一樣。所以它所賦形的,蘊藏的,不是興味索然的抽象觀念,而是豐富,復雜,深邃,真實的靈魂。③
閱讀這種詩學文章,不僅能啟迪我們對詩學的感性理解,而且能激發(fā)我們對生命的理性體認。
留學日本的胡明樹也是一位值得重視的作家。他寫過詩、寫過散文、寫過小說、寫過童話,堪稱文壇的多面手,但長期以來,他被人們忽略了。然而,當我們面對他的詩歌時,確實能感到某種不能被歷史塵埃埋沒的價值,不妨讀一首他寫的《透明的城》:
人口的突增
都市的肚腹的膨脹
人造的石城擠破了
可擠不破天生的山城呢
這山國
市道擴展了
頑固的農(nóng)村保守不住既有的土地
不得不含淚地
向著都市讓與
……
于是,就這樣地
農(nóng)村為了都市
在這地帶上筑了一座“瓦斯城”
代替了石城的氣體的城
亞摩尼亞的城
透明的城④
這首詩是戰(zhàn)時桂林城的真實寫照,其中有生動的形象,也有幽默的筆調(diào),還有對城市與鄉(xiāng)村文明沖突的記錄。我們曾經(jīng)讀過許多戰(zhàn)斗性的詩歌,我們也讀過不少呻吟式的文字,然而,胡明樹的詩歌,與眾不同,顯得奇異,有一種吸引我們?nèi)テ纷x、去探究的力量。
留學法國的王力,其抱負是在學術領域從事雕龍的事業(yè)。然而,抗戰(zhàn)后期,在西南聯(lián)大做教授,為了維持生計,他也“日試萬言,倚馬可待”,以王了一的筆名寫起了文藝小品,經(jīng)營起雕蟲的事業(yè)。這些小品,當時即廣受歡迎,為王了一贏得了與梁實秋、錢鐘書并稱“戰(zhàn)時學者散文三大家”的聲譽。王了一的小品,既有現(xiàn)實的隱諷,也有人性的辨析;既有典故的密集運用,也有幽默的輕松化解,稱得上亦莊亦諧,亦雅亦俗。值得注意的是,在法國學習和生活多年,王力對西方文明有設身處地的感受,因此,他的小品在談論中國人、中國事的時候,往往依憑的是現(xiàn)代文明的尺度,比如他的《請客》一文:
中國人向來主張“受人錢財,與人消災”的,不花錢而可以白坐車,白吃飯,白看戲,也就等于受人錢財,若不與人消災,就該為人造福。由此看來,請客乃是一種“小往大來”的政策,請客的錢不是白花的。知道了這一個道理,我們就明白為什么對于親兄弟計較錙銖,甚至對于結發(fā)夫妻不肯“共產(chǎn)”的人,為請客而揮霍千金,毫無吝色;又明白為什么家無儋石,對泣牛衣的人偏有請客的閑錢。原來大多數(shù)的請客不是目的,而是手段;不是慷慨,而是權謀!⑤
正是因為有更為超脫的文明尺度,司空見慣的中國人請客現(xiàn)象,在王力筆下,才如此鞭辟入里,入木三分。
的確,走出去,走到中國的文化中心,走到世界的文化中心,才能開闊視野,闊大胸襟,陶冶性情,純正趣味,提升品格。這些走出去的廣西新文學的先行者,他們的作品,經(jīng)受了時間的淘洗,直至今天,仍然保有藝術和人文的魅力,值得我們閱讀和品味。
二、20世紀30—40年代的“迎進來”
30年代幾乎是從戰(zhàn)爭開始的。1931年的“九一八事變”宣布了日本侵華戰(zhàn)爭的開始。1937年的“七七事變”標志著日本全面侵華的升級。東北淪陷、北平淪陷、天津淪陷、上海淪陷、南京淪陷、廣州淪陷、武漢淪陷,中國被打得七零八落。如果說戰(zhàn)前中國文化的中心是北京、上海演出的“雙城記”,那么,全面抗戰(zhàn)開始后,重慶、延安、桂林、昆明等城市,都扮演了文化中心的角色。桂林更是成為舉國矚目的“文化城”。
廣西政府的“建設廣西、復興中國”也是從30年代開端的。因為廣西政府的勵精圖治,30年代初,廣西贏取了“模范省”的稱號。經(jīng)過對多年內(nèi)戰(zhàn)的反思,廣西領導人意識到文化建設的重要,遂于1932年創(chuàng)建廣西省立師范??茖W校,1936年遷省會回桂林,1937年創(chuàng)建廣西建設研究會,這些教育文化機構的創(chuàng)建,正是其“文化求自覺”的具體實踐,也為后來桂林成為文化中心作了前期的準備。
全面抗戰(zhàn)的爆發(fā),改變了整個中國的地理文化版圖。廣西何曾想到,作為地處偏僻,位于南疆的蠻荒之地,竟然因為戰(zhàn)爭,被推到了抗敵的前沿、文化的前沿。
出于“建設廣西、復興中國”的需要,出于抗敵前沿、抗戰(zhàn)救亡的需要,廣西以迎進來的姿態(tài)接納來自全國各地的文化人,并盡可能為他們創(chuàng)造文化救亡、文化創(chuàng)業(yè)、文化傳承的文化環(huán)境。
文化救亡??箲?zhàn)歌詠會、抗戰(zhàn)戲劇演出、抗戰(zhàn)木刻、抗戰(zhàn)壁畫。這些活動舉辦于廣西,輻射到全國。廣西省會桂林成為名副其實的全國抗戰(zhàn)文化中心。
文化創(chuàng)業(yè)。廣西何時曾出現(xiàn)過如此多的書店、出版社,以至于桂林被稱為“出版城”、桂西路被稱為“書店街”,巴金、王魯彥、豐子愷、宋云彬在桂林從事出版事業(yè),歐陽予倩在桂林創(chuàng)辦廣西省立藝術館,田漢在桂林成為新中國劇社的靈魂。正是因為桂林有如此多的書店和出版社,才吸引了眾多作家到桂林生活。就像戰(zhàn)前作家涌向北平、上海一樣,全面抗戰(zhàn)時期,大批作家涌向桂林。
文化傳承。國立廣西大學、國立桂林師范學院、國立漢民中學、無錫國專、廣西省立藝術師資訓練班,這些教育機構吸納了大量作家,使他們能夠在戰(zhàn)爭時期安身立命;也培育了不少作家,使莘莘學子在廣西境內(nèi)也能獲得很好的文學藝術教育。
廣西為戰(zhàn)爭時期的中國作家提供了良好的創(chuàng)作環(huán)境。桂林時期,是艾蕪、彭燕郊、駱賓基、司馬文森等人一生中文學創(chuàng)作的黃金時期;茅盾、艾青、端木蕻良、聶紺弩等人創(chuàng)作了他們一生中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田漢、歐陽予倩、夏衍、熊佛西等人組織了影響全國甚至影響世界的戲劇活動。這些外省作家不僅奉獻了戰(zhàn)爭時期的文學杰作,而且為廣西營造了堪與戰(zhàn)前北平、上海比肩的文學環(huán)境,使廣西籍作家即使生活在廣西本土,也能獲得文學成長的機會,獲得在文學界脫穎而出的機會。
陳邇冬,1935年考入廣西省立師范專科學校。他的幸運在于,哪怕是在當時桂林這樣一個偏僻的非省會城市上學,國學功底深厚的他能夠得到陳望道、沈西苓、夏征農(nóng)、楊潮等上海文化人的教導,走上了新文學的寫作之路。他寫新詩、寫白話小說、寫話劇。可以想象,若不是當時廣西對新文化的“迎進來”姿態(tài),陳邇冬幾乎沒有可能在新文學領域有所作為。雖然后來的陳邇冬主要成就是在古典文學研究,但在30—40年代那個特殊的歷史時期,他又主要是一個新文學作家的形象。聞一多編《現(xiàn)代詩選》,專門收入了陳邇冬的《貓》和《空街》兩首詩歌。從中我們可以看到當時桂林城市的商業(yè)景觀,是否也可以推想桂林城市的文化景觀甚至文學景觀呢?
嚴杰人,或許是抗戰(zhàn)時期最有影響的廣西詩人。在許多人的回憶文章里,他都是一個矮小、病弱、貧窮、天真、率直但對文學極其熱愛、極其認真也極其有天賦的人。正是因為桂林非常好的出版環(huán)境,二十來歲的他,已經(jīng)出版了兩本詩集《今之普羅米修士》和《伊甸園外》、一本散文集《南方》和一部中篇小說《小鷹》。這樣的成績,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是驕人的。然而,令人佩服的不是他作品的數(shù)量,而是他作品的質(zhì)量。如《南國的邊緣》⑥,詩人是賓陽人,從小熟悉了大明山和清水河,既熟悉那兒的風景,也熟悉那兒的人物。然而,戰(zhàn)爭改變了一切。詩人寫出了戰(zhàn)爭的殘酷血腥,但也寫出了大明山人民堅韌的抗爭精神。1944年以前,嚴杰人從來沒有出過廣西,正是因為桂林作為全國文化中心城市的地位,給嚴杰人創(chuàng)造了與眾多外省文化人交流、向前輩作家學習的機會,當然,也給了他發(fā)表作品、出版作品的機會。很難想象,如果不是戰(zhàn)爭造成的這種機緣,嚴杰人能夠如此順利地少年成名。
秦似的情況與嚴杰人也有相似。1937年高中畢業(yè),秦似先后報考了中山大學和廣西大學。因為戰(zhàn)爭的緣故,他選擇了在梧州的廣西大學就讀。1938年,因為經(jīng)濟的原因,秦似中斷了求學生涯,開始進入社會,走上了一條艱難曲折的道路。敗也戰(zhàn)爭,成也戰(zhàn)爭。戰(zhàn)爭讓秦似失去了到外省接受大學教育的機會,戰(zhàn)爭又讓秦似在廣西也能獲得文化發(fā)展的機會。
梧州有廣西大學,秦似在廣西大學里參與了抗日救亡運動。輟學后,秦似到了貴縣(今貴港市),這時廣州、武漢已經(jīng)相繼淪陷,貴縣成為生活、讀書、新知三家書店的一個轉(zhuǎn)運站,秦似經(jīng)生活書店店員的建議,在貴縣成立了一個“抗戰(zhàn)書報供應社”,在為生活書店轉(zhuǎn)運進步書刊時,秦似讀到了從上海運來的《魯迅全集》,對魯迅雜文的喜愛,促使秦似開始了雜文寫作。秦似學習魯迅文風寫成的第一篇雜文,被從廣州轉(zhuǎn)移到桂林的《救亡日報》副刊以頭條位置刊出。這對秦似是一個很大的鼓舞。不久,秦似到了桂林,住在漓江東岸訾洲一個竹棚屋里,在夏衍、孟超、聶紺弩、宋云彬等人的支持下,創(chuàng)辦了雜文刊物《野草》。
寫雜文、辦雜文刊物,這是秦似走上文壇的開端,這一切都是在廣西境內(nèi)實現(xiàn)。試想,若不是戰(zhàn)爭把廣西推到了文化救亡的前沿,秦似怎么可能足不出廣西而成為新文學作家?
其實,像嚴杰人、秦似這樣在廣西本土走上新文學道路的人,還有不少,比如羅承勛,他中學畢業(yè)后進了桂林《大公報》,正是在《大公報》,羅承勛用羅孚為筆名開始了散文寫作;比如柳嘉,還在桂林讀高中時,就成立了“詩原野社”,并刊印了詩集《詩原野叢刊之一——碉堡》。當時的《廣西日報》還發(fā)表了了韓北屏以歐陽蘿的筆名為這本詩集寫的書評,并稱“戈弩(柳嘉的筆名)的詩是其中最有希望的一個”⑦。
三、20世紀50—70年代“寫民族”
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成立,歷史翻開了新的一頁。
1949年,陸地追隨葉劍英率領的入關南下工作團,告別松花江,直取五羊城。在廣州,陸地加入了“廣西工作團”,以文教委員會主任的身份,接管了梧州,回到了廣西。
這時的陸地,早已經(jīng)過了延安整風,成為一名成熟的共產(chǎn)黨員,在延安和哈爾濱時代,都曾發(fā)表過有影響的小說,回到廣西從事數(shù)年行政工作之后,產(chǎn)生了回歸文學隊伍的愿望。
1959年,陸地得到了兩個月的假期。他躲進桂林雁山植物研究所,后來又轉(zhuǎn)到桂林榕湖飯店,閉門謝客,不分晝夜,終于完成了這部為國慶十周年獻禮的長篇小說《美麗的南方》。
這是壯族文學史上第一部長篇小說,1960年由作家出版社出版。
《美麗的南方》已經(jīng)被認為是廣西文學的經(jīng)典作品,然而,陸地本人對他的一個短篇小說《故人》尤其鐘愛。他在回憶錄《直言真情話平生》里專門回憶了這個小說主人公的原型。那是一個叫梁升俊的人物。1949年陸地從廣州到梧州,下榻梧州江西大酒店時,在來往客人名單中看到了這個名字。陸地隨勝利之師回到廣西,梁升俊因敗亡之師逃向香港。這個細節(jié)對作家陸地有很深的觸動。梁升俊是民國文人,寫過《蔣李斗爭內(nèi)幕》。多年后,我在采訪陸地時,他專門談到這個人物??梢姶巳嗽陉懙匦哪恐辛粲泻苌畹挠∠?。在回憶錄中,陸地明確表示《故人》的素材正來自梁升俊的經(jīng)歷。
這時候的廣西已經(jīng)從廣西省變成了廣西壯族自治區(qū)。這個改變是1958年發(fā)生的,對廣西文學顯然發(fā)生了影響。從此,廣西作家發(fā)表作品,往往會出現(xiàn)族別名稱。壯、侗、苗、瑤、仫佬等少數(shù)民族作家,往往得到特別的關注。少數(shù)民族作家書寫少數(shù)民族生活,逐漸成為那個時代廣西文學的主流。
1953年,壯族青年韋其麟考上了武漢大學,就在這一年,他在《新觀察》發(fā)表了長詩《玫瑰花的故事》,后被譯成英文收入《中國文學》(英文版)1955年第4期。1955年,《百鳥衣》又在《長江文藝》首發(fā),很快被《人民文學》《新華月報》轉(zhuǎn)載。
韋其麟在《百鳥衣》的創(chuàng)作談中專門談到童年時山歌和故事對他的影響,但在寫作時,他顯然賦予了民間傳說的《百鳥衣》故事新時代的意識形態(tài)內(nèi)涵,這是新的時代、新的文學的共同特點。比如,在民間傳說中,依娌是一個萬能的神仙,古卡因為依娌而成為富人。這是普通貧苦百姓的愿望。但是,接受了新時代意識形態(tài)的韋其麟,對民間傳說中的依娌形象進行了微妙的調(diào)整,為了保留民間傳說的神話色彩,長詩保留了依娌是公雞變成的這個情節(jié),但作者不是將其寫成萬能的神仙,而是“一個美麗的、勤勞的、聰明的、善良純潔而又能吃苦耐勞的姑娘”⑧。
韋其麟在廣西壯族自治區(qū)成立之前,已經(jīng)成功地實現(xiàn)了對廣西本土民間文化的利用和重塑,他的作品確有某種先聲奪人的意味,《百鳥衣》由此成為中國當代少數(shù)民族文學史、廣西當代文學史最重要的作品之一。
不過,最具有影響力的壯族文學作品,仍然首推彩調(diào)劇《劉三姐》。彩調(diào)劇《劉三姐》講述的是壯族歌仙劉三姐的故事。1959年4月,柳州專區(qū)戲劇代表團的彩調(diào)劇《劉三姐》參加在南寧舉辦的“廣西壯族自治區(qū)為國慶十周年獻禮戲劇匯報演出”,演出大獲成功,好評如潮。1960年,廣西壯族自治區(qū)組織了全區(qū)規(guī)模的《劉三姐》專題會演。1961年,經(jīng)過進一步修改完善的《劉三姐》劇本在《劇本》第8—9期刊出。劉三姐的創(chuàng)作過程,特別具有那個時代的特點:基層提供具有潛在價值的優(yōu)秀作品,高層動員各種資源豐富、提升和完善作品,最終以群眾、專家和領導的合力,成就了一個時代的典范作品。經(jīng)過電影《劉三姐》的強勢傳播,“劉三姐”成為廣西最具影響力的文化符號和文學經(jīng)典。
廣西有“歌海”之稱。壯族固然是能歌的民族,瑤族、侗族、苗族、京族、仫佬族、毛南族又何嘗不是能歌的民族。仫佬族詩人包玉堂的《歌坡小景》,正是廣西多民族能歌善歌的情景寫真:
這里一雙戴著草帽的姑娘,
銀亮的草帽好像十五的月亮;
那里一對打著油傘的后生,
紅艷的雨傘好像初升的太陽!
樹樹野果像珍珠滿山,
叢叢楓葉像團團火焰,
歌聲隨著蜜蜂的金翼,
飛到這邊又飛到那邊。
呵,美麗的山坡,
布滿一雙雙情人,
歌聲像甜美的酒,
把情哥情妹們灌得醉醺醺……⑨
1949年以后,廣西不僅在建制上有所變化,而且在政區(qū)劃分上也有所調(diào)整。1952年,明代以前原來屬于廣西的廉州、欽州重新劃歸廣西,1954年又一度劃歸廣東,1965年,欽州、廉州地區(qū)重新回歸廣西。歷史地理學家李孝聰認為:“原合浦郡的隸屬問題,一直是廣西地方政區(qū)劃分上的一個變數(shù)?!畯V西盆地本身是封閉的,只有南面欽州地區(qū)臨海,才使廣西能夠具備一個對外聯(lián)系的出口?!雹鈿J廉地區(qū)的回歸,不僅給廣西政區(qū)帶來了一片海域,而且給廣西文學增加了海洋文學品種。從此,海洋文學元素成為廣西文學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為原來山歌主流的廣西文學帶來新異的風采;北部灣成長起來的一批作家詩人,壯大和提升了廣西文學的作家隊伍。
50—70年代,廣西本土有陸地(壯族)、李英敏(京族)、苗延秀(侗族)、莎紅(壯族)、包玉堂(仫佬族)、武劍青(漢族)、韋其麟(壯族)、周民震(壯族)等一批有影響的作家,廣西本土之外,亦有梁羽生、白先勇、羅孚等一批有影響的廣西籍海外作家,他們共同成就了那個時代的文學圖景。白先勇在彼岸開啟了臺灣的現(xiàn)代主義文學潮流,韋其麟在此岸開掘廣西的民間文學土壤;小說《臺北人》書寫大陸人在臺北被放逐的情感,戲劇《劉三姐》演繹壯族人在舊時代的苦難與抗爭。在70年代的最后一年,王云高和李棟進行了一次高品質(zhì)的合作。他們聯(lián)合署名在《邕江》1979年第1期發(fā)表了短篇小說《彩云歸》。該小說很快被《人民文學》1979年第3期轉(zhuǎn)載,并獲得全國第二屆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恫试茪w》寫的是流落臺灣的大陸人對故鄉(xiāng)故土的深情,表達的是兩岸統(tǒng)一的愿望。當我們把白先勇的《花橋榮記》和李棟、王云高的《彩云歸》并列參照,可以看到兩岸廣西作家異中有同的鄉(xiāng)土情懷。
四、20世紀80—90年代“結碩果”
1978年的思想解放開創(chuàng)了中國文學的新時期,改革開放成為新時期文學的主旋律。思想解放為新時期的廣西作家?guī)砹嘶盍Γ母镩_放為新時期的廣西文學帶來了生機。
以韋一凡、藍懷昌、陳肖人、黃繼樹為代表的一代廣西作家,他們于60年代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對時代的變化有更多的感悟,他們的作品更傾向書寫歷史變遷與社會變革,“改革”是他們創(chuàng)作中的主旋律。
韋一凡的長篇小說《劫波》就是以白鶴村為背景,寫出了近半個世紀以來壯族山村的社會歷史風貌。
藍懷昌的《波努河》是瑤族文學史上第一部長篇小說,通過對瑤族歷史文化與社會現(xiàn)實的書寫,力圖在更長的歷史時段中展現(xiàn)“波努人”的命運遭際,展現(xiàn)瑤族人賴以生存的波努河的歷史流脈。
陳肖人的中篇小說《黑蕉林皇后》寫長灘河黑蕉林的少婦程秀瑛,一個既有魅力又有魄力的新寡少婦形象,并在她與大光、謝茂生的情感糾葛中,折射出時代的變化和人性的奧妙。
黃繼樹的長篇小說《桂系演義》寫對中國現(xiàn)代歷史進程中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的政治軍事集團桂系的歷史,寫李宗仁、黃紹竑、白崇禧、黃旭初等人如何從舊桂系的下層軍官,成長為新桂系的高層領袖。從統(tǒng)一廣西到出兵北伐,從焦土抗戰(zhàn)到競選總統(tǒng),從敗兵成匪到回歸祖國,《桂系演義》試圖傳達的是對孫中山“世界潮流,浩浩蕩蕩,順之則昌,逆之則亡”的歷史觀的感悟。雖然不少讀者將《桂系演義》比附為當代的《三國演義》,然而,“世界潮流,浩浩蕩蕩,順之則昌,逆之則亡”的線性歷史觀,與《三國演義》“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循環(huán)歷史觀顯然有著根本的區(qū)別。
以聶震寧、梅帥元、張宗栻、張仁勝、馮藝、楊克、李遜、林白為代表的一代廣西作家,他們于70年代開始文學創(chuàng)作。如果說他們的前輩作家對中國自身的社會歷史變遷有更多體驗,那么,這批作家則對外面的世界有更多敏感,“開放”是他們創(chuàng)作的文化姿態(tài)。
聶震寧的短篇小說《長樂》以他熟悉的宜山(今河池市宜州區(qū))為原型,寫出了一個古老、封閉的中國縣城,因偶然的開放帶來的各種心理激蕩。聶震寧的另一個中篇小說《暗河》,則寫出了隱藏在地表下面河流尋求突破的沖動。
受周氏兄弟花山題材繪畫創(chuàng)作的啟發(fā),梅帥元、楊克撰寫了宣言式的文論《百越境界——花山文化與我們的創(chuàng)作》,傳達了意欲將古老的花山文化與西方的現(xiàn)代主義結合的審美訴求。
為了與廣西特殊的人文歷史對應,梅帥元、楊克所選擇的西方現(xiàn)代主義主要是拉美魔幻現(xiàn)實主義。正是這種審美選擇,造就了一批風格卓異的文學作品,聶震寧的《巖畫與河》、楊克的《走向花山》、梅帥元的《紅水河》、張宗栻的《魔日》、林白的《山之阿、水之湄》,這種開放的文化姿態(tài),為他們后來的文化創(chuàng)造奠定了厚重的基礎。
值得一提的還有,80年代,一位廣西籍作家還在大學期間即在全國文壇產(chǎn)生了影響,他就是出生于北海的陳建功。陳建功八歲離開北海隨父母到北京定居,1977年考上北京大學,先后以短篇小說《丹鳳眼》《飄逝的花頭巾》榮獲1980年度和1981年度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
80年代,既是廣西作家吶喊的年代,也是廣西文學彷徨的年代。當80年代行將結束,廣西作家突然意識到,整整十年,當其他省區(qū)作家紛紛摘取全國性文學獎項的時候,廣西本土作家榜上無名。黃佩華、楊長勛、黃神彪、韋家武、常弼宇五位青年作家因此發(fā)起了廣西文學的“88新反思”。當“88新反思”如火如荼的時候,已經(jīng)到了1989年,80年代即將過去,90年代就要來臨。
90年代是20世紀的最后十年,因此籠罩了深厚的世紀末氛圍。然而,對于意欲在中國文壇攻堅的廣西作家,卻開始了一輪新的集結。
這個新的集結是文學桂軍的集結。
桂軍原來指的是民國時期李宗仁麾下的廣西軍隊。從北伐戰(zhàn)爭到抗日戰(zhàn)爭,桂軍曾經(jīng)立下赫赫戰(zhàn)功。
90年代初的廣西作家有感于歷史上桂軍的輝煌,自我命名為“新桂軍”?!靶鹿疖姟弊畛跫Y于《三月三》雜志,之后四面出擊,在《上海文學》《當代》等名刊都有過集群式的亮相。
1996年在寧明花山召開的“廣西青年文藝工作者花山文藝座談會”,顯示出廣西文藝界領導層面對廣西文藝繁榮的強烈愿望。1997年,廣西百名青年作家創(chuàng)作會在南寧召開,文學桂軍形成了它的真正集結,啟動了向中國文學高地的強勢沖鋒。
1996年,張燕玲主持《南方文壇》全新改版,改版后的《南方文壇》從地方性文藝評論刊物一舉成為“中國文藝批評重鎮(zhèn)”“今日批評家搖籃”。
1997年,文學桂軍旗開得勝,東西的中篇小說《沒有語言的生活》,榮獲首屆魯迅文學獎;張仁勝、常劍鈞的彩調(diào)劇本《哪嗬咿嗬嗨》,梅帥元、陳海萍、常劍鈞的壯劇劇本《歌王》榮獲曹禺戲劇文學獎·劇本獎。
1998年,《南方文壇》第1期以本期焦點欄目發(fā)表馬相武《造勢當下的南國三劍客》、黃偉林《論廣西三劍客》、朱小如《“挑戰(zhàn)”廣西三劍客》,第2期發(fā)表陳曉明《直接現(xiàn)實主義:廣西三劍客的崛起》,“廣西三劍客”作為文學桂軍的領軍品牌,被文壇廣泛認同。
值得注意的還有,當廣西本土作家風生水起之前,在廣西登上文壇,后來移居北京的廣西籍作家林白已經(jīng)在全國文壇產(chǎn)生影響。1994年,林白在《花城》發(fā)表長篇小說《一個人的戰(zhàn)爭》?!兑粋€人的戰(zhàn)爭》既是個人化寫作的代表,又是女性主義文學的典范。它的發(fā)表,確認了林白在中國當代文壇女性文學代表作家的地位。哈佛大學教授王德威稱“林白的小說仿佛要為千百同輩女子,寫下‘一個人的戰(zhàn)爭,一首變調(diào)的‘青春之歌”。迄今為止,《一個人的戰(zhàn)爭》已經(jīng)出版十多種版本,作家林白在新世紀之后出版的各種中國當代文學史中均有一席之地。
20世紀80—90年代,是廣西文學轉(zhuǎn)型提升的年代,也是廣西文學碩果累累的年代。1999年,《民族文學》發(fā)表黃偉林《邊緣的崛起》,從此,邊緣的崛起,成為描述文學桂軍崛起約定俗成的短語。
五、21世紀00—10年代“呈新局”
世紀末結束,新世紀誕生。
2001年,仫佬族小說家鬼子先聲奪人,以中篇小說《被雨淋濕的河》榮獲第二屆魯迅文學獎。
新世紀廣西文學出現(xiàn)新的特質(zhì)。
首先是70后作家嶄露頭角。朱山坡的短篇小說《陪夜的女人》《靈魂課》、映川的中篇小說《我困了,我醒了》《不能掉頭》、陶麗群的中篇小說《一塘荷香》《尋暖》皆為有影響的作品。此外,湖南籍的魯迅文學獎獲獎作家田耳加盟文學桂軍,也壯大了文學桂軍70后作家的陣容。
其次是廣西作家觸電現(xiàn)象。廣西三劍客中的李馮先后為張藝謀的武俠大片《英雄》《十面埋伏》撰寫文學劇本。凡一平的中篇小說《尋槍》《理發(fā)師》拍成電影后均產(chǎn)生了較大的影響。東西的中篇小說《沒有語言的生活》被改編為電影《天上的戀人》,榮獲第十五屆東京國際電影節(jié)“最佳藝術貢獻獎”。辛夷塢的長篇小說《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拍成電影后創(chuàng)造了票房奇跡。
最后是廣西作家致力于長篇小說寫作。東西先后在《收獲》和《花城》發(fā)表長篇小說《后悔錄》和《篡改的命》。鬼子在《小說月報》(原創(chuàng)版)發(fā)表《一根水做的繩子》。凡一平先后在《作家》和《江南》發(fā)表長篇小說《上嶺村的謀殺》和《蟬聲唱》。黃佩華在《作家》發(fā)表《殺牛坪》《河之上》。
在當下這種信息海量的時代,如此列舉信息必然掛一漏萬。我們還是根據(jù)我們有限的閱讀,談論一些對我們的理智和情感真正有所觸動的作品。
東西的短篇小說《請勿談論莊天?!?,講述了孟泥一系列神秘的經(jīng)驗。傳說中,孟泥與王小尚的戀愛與幸福都與莊天海有關,但孟泥與王小尚并不認識莊天海,為此孟泥對傳說表示不以為然,然而,孟泥很快遇到厄運,王小尚毫無緣由地失聯(lián)。類似這樣的事情不斷發(fā)生,莊天海,深度地影響了孟泥的生活,甚至影響到孟泥的下一代。小說以荒誕的筆觸,揭示了生活中某種本不存在卻又無處不在,子虛烏有卻無所不能的力量,或許能引發(fā)人們對人類生存處境的沉思。
張仁勝的電視連續(xù)劇本《桂林城》,以抗戰(zhàn)桂林文化城為背景,描述了國民黨、共產(chǎn)黨、日偽軍各種力量的角逐。雖然是虛構的文本,但卻顯示了作者對桂林文化城那段歷史的精準認知。而故事情節(jié)的跌宕起伏,世態(tài)人情的細膩描摹、人物性格的大開大闔,確能激發(fā)讀者的閱讀興趣。
凡一平長篇小說《上嶺村的謀殺》,講述發(fā)生在上嶺村的一樁謀殺案件。小說情節(jié)撲朔迷離,扣人心弦?!渡蠋X村的謀殺》是一部既好讀又耐讀的作品,是凡一平豐厚的鄉(xiāng)土生活積累與自由的藝術想象結合的產(chǎn)物。由此,凡一平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以上嶺村為題材的小說。上嶺,成為凡一平文學版圖最重要的地理標識。
陳謙,雖然90年代已經(jīng)離開廣西到美國定居,但是,新世紀以來,她發(fā)表的許多作品,都有確切的廣西背景。《特蕾莎的流氓犯》《繁枝》《無窮鏡》,這些作品中的人物,游走在大洋彼岸,卻延伸著漫長的廣西記憶。
馮藝曾經(jīng)以散文的形式記錄有關廣西的人文地理,《桂海蒼茫》和《紅土黑衣》是他廣西書寫的代表作?!堆刂幼摺放c前面兩部散文集略有不同。有些篇章,內(nèi)容完全脫離了廣西本土;有些篇章,內(nèi)容切入到作者家世。令人欽佩的是,作者能夠在這種遠與近中達到平衡,他的筆觸,哪怕是穿越遙遠的伊斯坦布爾,也能激起我們設身處地的體驗;哪怕是寫近在眼前老家門前的山脈,也能引發(fā)我們對山外世界的想象。
張燕玲,人們或許熟悉她的文學評論,但是,《此岸,彼岸》《耶魯獨秀》《朝云朝云》《望盡天涯》《西津渡,鍋蓋面》《礎石》等散文作品則顯示了她的創(chuàng)作才華。在這些作品中,最令人動容的是作者流淌在文字之中的性情,在文學評論寫作中直言的她,在散文寫作中卻深潛著深摯飽滿的情感。當然,與散文中的深情相匹配的,是作者深刻的識見。在這個人文價值遭遇質(zhì)疑的時代,張燕玲散文呈現(xiàn)的是她一以貫之的人文情懷和價值堅守。
沈東子,曾經(jīng)以他的小說作品打動過許多讀者,新世紀以來,寫作了大量有關西方文學的散文隨筆,并結集《西風·瘦馬》《西窗剪影》出版。由于小說寫得好,因此,沈東子的隨筆在敘事上也有了小說的技法,以一個個有懸念的故事吸引讀者閱讀。不過,沈東子隨筆的價值不僅在于敘述的生動婉轉(zhuǎn),而且在于信息的稀罕珍貴。他不僅是作家,而且是翻譯家。他的隨筆中大量的信息,直接來自英文書籍,由他親自譯出。如此,沈東子的這些隨筆就不僅具有隨筆的價值,也有了翻譯著作的價值,其中有大量西方文化史引人入勝的第一手材料。
還值得一提的是“2006·北京·廣西文化舟”,一周里,廣西美術精品在中華世紀壇展出;文學桂軍進北京大學百年講堂,與北大師生對話;北大電影院·廣西電影周之第五代導演作品;山水實景演出《印象·劉三姐》進中國人民大學;民族音畫“八桂大歌”唱響中央民族大學,“大地飛歌”入北航。意味著一個充滿活力和希望的廣西以文藝為媒不斷地走向全國,并成為佳話。
上述,不過是龐大的文學桂軍有代表性的現(xiàn)象,但哪怕就是從這樣幾位作家的作品,也能夠感受到文學桂軍的整體素養(yǎng)和品質(zhì)。
新世紀是西元的概念,新時代是中國的觀念。在新時代,曾經(jīng)邊緣崛起的文學桂軍,繼續(xù)艱難地向中國文壇高地行進。2018年,定居浙江的廣西籍女作家黃詠梅以短篇小說《父親的后視鏡》榮獲第七屆魯迅文學獎。
時間已經(jīng)到了2019年。這一年,文學桂軍的中堅作家朱山坡和李約熱分別出版了他們的新作。朱山坡的《蛋鎮(zhèn)電影院》是一部以蛋鎮(zhèn)電影院為題材的系列短篇連綴而成的長篇小說,其中多個篇章在期刊發(fā)表時已經(jīng)產(chǎn)生良好的影響。李約熱的中短篇小說集《人間消息》仍然以野馬鎮(zhèn)為背景,講述荒謬怪誕、黑色幽默、寓意深刻的廣西故事。
從1919年到2019年,中國新文學經(jīng)歷了整整一百年的歷程。廣西曾經(jīng)是新文學初期的化外之地,也曾經(jīng)扮演抗戰(zhàn)文化的前沿角色。從少數(shù)民族文學的書寫,到現(xiàn)代主義文學的引進,廣西文學與時俱進的步履逐漸從容。值得注意的是,1934年發(fā)生在廣西的湘江戰(zhàn)役,2019年吸引了舉國上下億萬的目光,也引發(fā)了文學桂軍書寫長征的熱潮。湘江戰(zhàn)役紅軍長征的生死之戰(zhàn)。湘江戰(zhàn)役之后,長征進入了胸有成竹之境。
當我們回眸百年廣西文學,也不妨將廣西文學的繁榮之路比喻為長征。隨著新文學又一個百年的開啟,攀登文學的高峰也應成為文學桂軍的胸有成竹之旅。
【注釋】
①杜重遠:《良好印象》,見舒天編《桂林風煙》,百花文藝出版社,2003。
②《梁宗岱文集》第一卷,中央編譯出版社,2003,第7頁。
③梁宗岱:《象征主義》,《梁宗岱文集》第二卷,中央編譯出版社,2003,第66-67頁。
④徐力衡(胡明樹的筆名):《詩》1942年第4期。
⑤王力:《龍蟲并雕齋瑣語》,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2012,第96頁。
⑥嚴杰人:《南國的邊緣》,《現(xiàn)代文藝》1941年第3期。
⑦柳嘉:《彩色之戀》,花城出版社,1989,第63頁。
⑧周作秋編:《周民震 韋其麟 莎紅研究合集》,漓江出版社,1984,第247頁。
⑨包玉堂:《仫佬族走坡組詩》,《作品》1957,第12期。
⑩李孝聰:《中國區(qū)域歷史地理》,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第261頁。
(黃偉林,廣西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