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立新
傍晚的火燒云漸漸暗下去時,秀芝才薅完最后一壟苞米芽回家,剛走上村大道,一輛小轎車從后邊駛過來,她連忙躲向路邊,可車卻緊挨著她,斜停在了她前邊。車窗搖下,大林肥肥的腦袋從搖下的車窗里鉆了出來。自打秀芝的丈夫春滿過完年去城里打工,大林瞄秀芝的眼神就常讓秀芝心里發(fā)緊。
大林家是遠近聞名的有錢人家,他和他爹早年承包下了山那邊的山,開了采石場,每天用轟隆隆的貨車往外拉石頭,把村路壓得滿臉滄桑跟受苦窮人一樣,坑坑洼洼的。可大林不窮啊,他脖子上戴的金鏈子有手指頭一樣粗,有時還從城里帶回時髦的女人,挎胳膊摟腰地在村頭村尾閑逛。此時秀芝一見又是大林,心就發(fā)了緊,身子不自主地往路邊靠。
大林瞇縫起眼睛,笑嘻嘻地說:“秀芝,上車!我載你回去,路還遠著呢?!薄拔易咦甙伞!毙阒ヅ牧伺纳砩系膲m土,把頭扭了過去。秀芝知道,在這個大多數(shù)男人都去外邊打工,村頭村尾不是鎖頭看家,就是婦女老人留守的小村里,早有人私下里說自己的風(fēng)涼話了。
見秀芝扭過頭去不搭理人,大林索性推開車門下了車,他從車里拿出一盒大櫻桃,遞到秀芝面前說:“拿著,這是我特意給你買的?!毙阒ミB忙用手推,哪知大林順勢攥住了她的手,秀芝馬上臉紅心慌起來。這時,她看見村口老磨盤那邊,本家五嫂正遠遠地站在柳樹下向這里張望。大林說:“不拿上我就不松手!”秀芝只得拿上,急忙忙往家走去。
夜里,秀芝剛睡下,外邊院門就被拍得咚咚響,秀芝躺在炕上睜著眼不敢開門,她知道是誰在拍門。
白天往家走時,大林在身后邊向他喊過話,說夜里來給她講科學(xué)種田方法。可這么多年,誰見大林下過田呢?
第二天早上,天剛麻麻亮,丈夫春滿就從外地打來電話:“秀芝,你在家里都好不?”“都好,都好著呢……”秀芝忙不迭地說。盡管每次春滿打來電話都是這么問,秀芝也都是這么報平安,可春滿覺得秀芝今天的答話軟綿綿的,沒有了精氣神兒。秀之也覺得今天的話回得渾身發(fā)虛。
幾天后的一個晚上,秀芝正領(lǐng)著孩子坐在炕上看電視,外邊院門又被拍得咚咚響,秀芝還是不開門。沒想到來人竟攀墻跳進了院,秀芝摟住孩子,心抽得緊繃繃的。
“秀芝,是我,開門哪!”來人把臉貼在窗玻璃上說。秀芝一聽,撂下孩子從炕上跳下地,歡喜著打開了房門。
夜色里,春滿手里拎著四盒大櫻桃,裹著夏夜的涼風(fēng)進了屋。那風(fēng),一下吹開了秀芝抽得緊緊的心。
“春滿,咋買這么貴的大櫻桃!”
“現(xiàn)在城里時興吃這個,這不叫大櫻桃,人家叫它車厘子?!?/p>
“那也不該買四盒呀……”
“留下兩盒給大林送去。”
“春滿,你……”
“秀芝,俺知道你在家不容易哩……”
第二天,太陽剛在東山頂上鉆出頭,就照見了大林家院墻上放著的兩盒大櫻桃,也照見出山路口,秀芝抱著孩子,跟在春滿身后邊去城里打工的背影。
于是,這隱在山坳里的小村,又多了一扇鎖頭看家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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