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新良

一、烏龜

這個美麗的夏天，我的烏龜跳進河里淹死了。河里漂浮著各種垃圾，還有濃厚的腥臭味彌漫在空氣里，我站在孤獨的河邊很傷心，想可憐的烏龜，你到底哪根神經(jīng)短路，偏要選擇這么骯臟的河自殺呢？我拿著大竹竿子去打撈烏龜，結(jié)果撈上來一只爛成骨架的貓。

我臭烘烘地回去，在樓下的花園里給烏龜豎了一個小墓碑，上書：生的干凈，死的骯臟，皆因為你是一只傻烏龜。昏黃的夕陽姍姍來遲，一只套著T恤的寵物狗跑過來，豎著后腿在烏龜?shù)哪贡匀隽艘慌菽?，我沒理由不憤怒，于是我站起來開始攆狗。

狗毫無風(fēng)度地往前跑，還不服氣地朝我汪汪?！强扇淌氩豢扇?，我要將它丟進河里跟那只骨架貓作伴……跑啊跑，追呀追，最后我差點撞到一個女孩子。狗裝出天大的委屈來挑撥我和女孩子的關(guān)系，果然，女孩子沒腦子地朝我嚷：“為什么欺負(fù)我的烏龜？”

我吃驚得差點沒將眼珠子掉出來：“你的狗？”女孩子說對。我說：“狗叫烏龜？”女孩子說對。我說：“狗怎么起了個王八名？”女孩子翻著白眼珠子說我樂意你管得著嗎？我當(dāng)然管不著，我說：“沒工夫跟你吵，有人在河邊掉了一根金項鏈，我得撈去！”

……

兩天后女孩子截住我，壓低聲音兇惡地說：“惹急了我，有你好看！”我笑呵呵地說：“撈著貓骨架差點嚇壞了吧？”“貓骨架？沒有，我撈著了一只烏龜?shù)氖w。”女孩子神秘兮兮地告訴我。我聽了，頓時被雷翻。這個不太美麗的下午，我知道女孩子的名字叫蝦米。

二、陷阱

蝦米常帶著那只名叫“烏龜”的小狗在小區(qū)里溜達，我真盼望從某個角落里竄出一條藏獒將小狗咬個半死，因為小狗每天都到烏龜?shù)哪贡赃呚Q起后腿撒尿，這種極端無恥的行為惹得我快要癲狂了。我想使個計策將小狗送去天堂在肩膀上長出一對小翅膀……

我鬼鬼祟祟在烏龜?shù)哪贡赃呌昧艘粋€下午挖了一個大深坑，我要做個陷阱，讓蝦米的狗來撒尿的時候，好掉進去摔個腦震蕩什么的。陷阱做好了，看上去真是不錯，我想檢驗一下陷阱的質(zhì)量屬不屬于豆腐渣工程，結(jié)果我剛一踏上去，就“撲通”掉了進去。

——我勒個去！

我差點沒把自己小命給終結(jié)了，我氣惱地仰著腦袋望，發(fā)現(xiàn)坑頂上站著一個人，還有一只得意洋洋的狗腦袋趴在那里看我。我喊：“蝦米，你能不能將梯子順給我？”蝦米古怪地朝我笑，說：“你挖個陷阱做什么？”我說：“這哪里是陷阱，我挖的是水井啊！”

蝦米高高地審視著我，她突然笑著說：“既然是挖水井，那你就繼續(xù)挖吧，直到挖出甘甜的泉水來，我再幫你順梯子?！闭f完帶上她的狗就幸災(zāi)樂禍地走了。我氣得差點吐血，恨恨地想：“蝦米啊蝦米，你給我等著，早晚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鯊魚的厲害滴！”

老爸腿上有一條傷疤，他說是被鯊魚咬的，為了證明自己同鯊魚搏斗過的英勇事跡，老爸給我起了個很雷人的名字叫“鯊魚”。后來老爸跟老媽鬧別扭，老媽跟我爆料：“你爸腿上的傷疤是小時候偷人家的小雞讓狗給咬的！”——我不管，反正我叫鯊魚。

三、大包

我在陷阱里待到天黑，一直等到老爸來尋。老爸就是老爸，也沒哭也沒鬧，毫不猶豫咚一聲跳下來，讓我踩著他的肩膀爬上去?？油獾奶葑幼屛r米居心叵測給扛走了，我只好回家取繩子。老媽做了我最喜愛吃的炸雞腿，我津津有味地吃著，結(jié)果忘記了取繩子。

老爸是被警察叔叔護送回家的，這老伙計獨自困在深坑里，見我一去不復(fù)返，真正一個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欲哭無淚啊！不過最終的事實表明，我的老爸雖然沒考上大學(xué)，不過他還是比較聰明的，萬般無奈之下，老人家腦中靈光一閃，打手機請來了110。

送走了警察，老爸摩拳擦掌打算跟我決斗。我耐心地給他講道理：這都快十點了，咱們這么打是不是影響鄰居們休息，話又說回來，炸雞腿我也沒全部吃完啊，雞骨頭不是在那兒放著嗎？……經(jīng)過我一番循循善誘的教育之后，老爸虛心地接受，并承認(rèn)了自己的錯誤。

后來老爸就著榨菜喝了兩盅小酒之后跟我談心，他謹(jǐn)慎地看看四周，然后小聲地跟我說：“今天晚上，我遇見鬼了?！蔽倚卣f：“這世界哪里有鬼，八成你看花眼了吧？”見我不信，老爸讓我摸他的腦袋，我伸手摸了摸，老爸的腦袋上竟然有一個大包。

據(jù)老人家說，他待在深坑里等我送繩子，結(jié)果上面遞下來一架梯子，他就順著梯子爬上去，可剛爬到坑口，還沒等看清周圍的形勢，就聽到一聲凄厲的尖叫，隨即腦袋被什么東西猛擊了一下，然后就重新跌回深坑里了，那架梯子也沒有了。

聽聲音，是個女鬼！——老爸這樣跟我講。

四、捉鬼

為了安撫老爸驚慌不安的情緒，我苦口婆心地講了半宿唯物主義辨證論，好不容易才把他給哄睡，看看老爸那憨態(tài)可掬的樣子，我輕輕將臭襪子放在他的嘴邊接著流出來的口水?？纯刺爝叧霈F(xiàn)了魚肚白，我想稍微地打個盹，等天亮了以后，我要去捉鬼。

我這一覺睡得香，夢見我化作了古代一位風(fēng)流倜儻的書生，在破廟里邂逅了一只修煉千年的狐妖，還產(chǎn)生了那么一段千古流芳的愛情。她每天總是做炸雞腿給我吃，我感動地問她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狐妖說：“我要將你喂胖，然后吃起來才會有滋味啊……”

我是被嚇醒的，一個高兒從床上跳起來，伴隨著一聲慘叫，一個人倒在了地上——我的老爸，他的思想好像不太端正，趁我入眠拿著臭襪子準(zhǔn)備報復(fù)我，結(jié)果被我突然的驚醒嚇癱在地。看著老爸臉色慘白嘴唇哆嗦的樣子，這愈加激發(fā)了我要捉鬼的信心。

我在烏龜?shù)哪贡蕴笊?，蝦米帶著狗兒走過來，一起歪著腦袋看我。我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在練習(xí)街舞，酷斃了吧？”蝦米搬出一腦袋的疑惑來說：“可我怎么看著，你就像是在跳大神呢？”我頓時就拍案了：“你的眼睛里……難道沒長發(fā)現(xiàn)美的細(xì)胞嗎？”

趁我們說話的間隙，蝦米的狗又要到墓碑旁撒尿，我大喝一聲，將狗嚇得尿潴留了。蝦米心疼她的狗，開始憤怒地罵我：“你跳大神的樣子，看上去就像一個鬼！”我氣得不行，叉著腰開始罵她，后來感覺腳脖子發(fā)熱，低頭一看，蝦米的狗將我的腿當(dāng)成了墓碑……

五、打劫

蝦米的狗惹急了我，我要給它好看，它竟敢朝我的腳撒尿——欺負(fù)人沒有這樣欺負(fù)的，充其量它只是一只狗，為什么要這樣飛揚跋扈？我在蝦米家的附近蹲坑，手里握著面包和火腿腸，夏日的太陽火辣辣地照著我，把我的腦袋都曬出油來了。

盼星星盼月亮，我終于盼到了蝦米的狗，可惡的蝦米沒有跟著出現(xiàn)，這真是太天助我也了。我像灰太狼欺騙懶羊羊一樣地在臉上集合了許多笑容說：“小狗乖乖，跟鯊魚叔叔玩去吧？”小狗充滿敵意地看著我，我擔(dān)心它咬我，只好拿出了面包和火腿腸……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老祖宗的話真是一點也不山寨，更何況是一只名叫“烏龜”的笨狗了。我將狗藏進書包里，嘴中唱著周杰倫的《雙截棍》，帶它去那條骯臟的河。我居心叵測地拍拍書包說：“小狗乖乖，小烏龜和貓在水里面等著和你一起玩兒哪！”

可就在這時，順著河邊來了兩個人，胳膊上紋著令人惡心的刺青，這兩人我認(rèn)識，他們經(jīng)常守在校園門口跟同學(xué)們“借”倆錢花花。這次也不例外，他們將我逼到河邊，依舊是跟我借錢。我說我沒有錢，一分錢也沒有。這兩人就不樂意了，說要給我點顏色看看。

我說我是色盲，分不清顏色的。這兩個家伙更不樂意了，說我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隨后異常霸道地沖上來，野蠻地打劫了我的書包。小狗在書包里早被惹急了，正打算找地方發(fā)泄憤怒，結(jié)果這倆倒霉的家伙剛一拉開書包拉鎖，小狗就張著大嘴奮不顧身地咬出來了。

六、英雄

那兩個家伙是英雄，被狗咬得走投無路，于是乎想表演一場鐵掌水上漂的功夫，奮不顧身地一跳，結(jié)果撲通掉進河里去了?？粗麄冊谂K水里掙扎，我不由皺緊了眉頭，我想我的小烏龜，它在臨終前，表現(xiàn)得很平靜……

這兩個家伙怎么連王八也不如呢？

小狗站在岸邊大喊大叫，得理不饒人。我無論怎樣做思想工作也勸不住它。

于是我很丟面子，轉(zhuǎn)身就走，不理睬它了，結(jié)果那兩個家伙在河水里喊救命，我認(rèn)真地觀察他們喝了無數(shù)口臟水之后，最終鑒定他們不是假裝，于是我慢騰騰找了根竹竿子放下河……

蝦米正在找她的狗，還眼淚汪汪的。我將狗還給她說：“有兩個家伙想吃你的狗，結(jié)果被我一腳踹進河里去了，如果不信，可以問問你的狗?！蔽r米當(dāng)然不相信了，滿腹狐疑地看我。我說信不信由你。說完我轉(zhuǎn)身就走。夏日的陽光很熱，我臉上都出汗了。

沒想到我竟然成了英雄。我拿著竹竿子救那兩個家伙的時候，恰巧河對岸有兩個攝影記者路過，發(fā)現(xiàn)我正在見義勇為，于是乎就將我的光輝形象錄制了，并且還在電視里播放了出來，就這樣我如一根普通的火柴頭，嗤啦一聲來了個星星之火燎亮了夜空！

最高興的算是我老爸，站在廚房里粗聲大嗓地命令我媽：“給咱兒子炸一只雞腿，對，也給我炸一只，我要和我兒子慶賀慶賀！”雞腿熟了，我將老爸的雞腿先咬了一口嘗嘗咸淡，說味道不錯，然后遞給了老爸。老爸看到雞腿上粘的韭菜葉，又把雞腿給了我。

七、善良

蝦米看我的目光有點意味深長了，她在夏日的陽光下斜瞇著眼睛，細(xì)細(xì)地看我。我挺享受，感覺被一個女孩子注視，有一種無法言表的快樂。后來蝦米突然開始了微笑，我奇怪地看她，搞不明白她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傻笑……我被蝦米笑得毛骨悚然了。

還有一件令我困惑的事，就是蝦米的狗不再跑到烏龜?shù)哪贡叭瞿蛄?，我在烏龜?shù)膲烆^種花，奇怪這個小家伙最近怎么沒有來？后來我在寂靜的街角邊遇到了蝦米，她的懷里抱著沒精打采的小狗。我說烏龜怎么了？蝦米郁悶地說，我要離開小狗狗了。

夏日正在悄悄離開，樹蔭順著臺階一步一喘爬上來，我和蝦米坐在干凈的街角看小狗獨自捕捉慵懶的蝴蝶。蝦米的嘴角含著微笑，靜靜地說：“當(dāng)初有一只小烏龜被人用石頭壓住，沒有水喝要渴死了，小狗就跑去撒尿救助小烏龜，我收留小狗后給它取名烏龜?！?/p>

雖說是晚夏了，但太陽依舊毒辣，將我的臉燒得很紅。我看著樹上的蟬說：“以前我養(yǎng)著兩條金魚，后來老爸送給我一只小烏龜，我將它們養(yǎng)在一起，以為能平安相處，卻沒想到金魚被烏龜當(dāng)點心吃了，為了懲罰它，我就把小烏龜壓在了石頭底下……”

蝦米認(rèn)真地看著我，她的嘴角又有了奇怪的微笑，終于她將手伸給我說：“很難的，你能坦白出來，為真正地認(rèn)識你，握一下手吧。”我顫顫地握了一下蝦米的指尖，然后趕緊縮回來去摸狗，小狗伸著舌頭舔我，感覺手癢癢的……

遠遠的，我們聽到了初秋的嘆息。哦，要開學(xué)了。

責(zé)任編輯/董曉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