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方

小時候，我與外公一同生活。外公是位和藹的老人，待人和善，他最喜歡的就是去老街聽戲。

我也喜歡老街，去老街是我最大的樂趣。街口的大叔，最喜歡拿著糖葫蘆在老街穿梭。他遞給我糖葫蘆時，我有著一躍而起的喜悅。一顆顆糖葫蘆被我依次咽進肚子，糖的甜味膩透了我的味蕾。洋溢著甜的嘴，常常因滿足而笑得不合攏。吃完糖葫蘆的我，會回頭看看人潮涌動的老街，尋覓著賣糖葫蘆的大叔。

街中是張家影樓。張老板人特別精神、帥氣，一身黑色的西裝穿得特別筆挺。聽外公說，張老板家是縣城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狀元戶。張老板和他的兒子都去過很遠的地方念過書，是小縣城十里八鄉(xiāng)公認的“大明白”。那時候，我喜歡纏著張老板借他的那頂綠色的軍帽拍一張帥氣的照片。而張老板每一次都經(jīng)不住我的糾纏，總會給我拍一張照片。張家影樓對面的米店，是外公常去的地方。米店的老板是外公的發(fā)小，從小玩到大的兄弟。除了買米，外公也順便與自己的發(fā)小在店里喝喝茶，聽聽戲，聊聊天。

街尾有賣熱湯面的老爺爺，老爺爺?shù)臒釡媸俏彝胬酆笞钕氤缘降拿牢丁＠蠣敔斢幸恢回?，雖懶洋洋的卻很是可愛。老爺爺在樹下賣著熱湯面，橘色的貓爬在樹枝上曬著太陽。風(fēng)吹過帶動樹葉的聲音，唰唰唰，很舒服。每次老爺爺端上來的熱湯面，我都很心急地往嘴里送，總被燙到，這時他就會拿一碗水給我，揉揉我的頭對我說：“小子，被燙到了吧。哈哈哈。”老爺爺那爽朗的笑聲，在夕陽的照射下被拉得越來越長，好似過堂風(fēng)，穿過整條老街。

后來我長大了，離開了縣城。一天在收拾舊物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張發(fā)黃的照片，照片里是戴著綠色軍帽的我。我對著照片里的自己漸漸出神，剎那間，內(nèi)心翻涌出萬千思緒;不知道是在思索什么，仿佛想說些什么、做些什么，卻又只能怔在原地。我收拾了行囊，決定回一趟小縣城。

……

路程很短，下了車，握著那張被我反復(fù)摩擦而褪色的車票，站在站臺，我看著一片片鋼筋水泥的樓宇，內(nèi)心五味雜陳。

我騎著借來的自行車回到老街，老街已經(jīng)不再是當年模樣。當年街口的二胡曲調(diào)仿佛成了我一個人陌生而熟悉的哀傷。張家影樓也已經(jīng)換了主人，一張張陌生的照片沖淡了記憶里戴著軍帽的我。外公聽戲的米店早已關(guān)門，而街尾的熱湯面也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只有那棵街尾的樹默默地生長著，仿佛記憶著老街漫長而短暫的歲月。糖葫蘆的叫賣，早已消失不見。在老街走著，我總是時不時地回頭，想要尋找早已不見的人與事。

我透過手指看著天空，天空依舊清澈明朗。老街卻沒有了我懷念的爬滿青苔的青磚綠瓦，沒有了倒貼著福字的木門，沒有了擁擠窄長的小巷，更沒有了大樹下升起的熱湯面的炊煙。

再見了，老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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