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旭祖

我撕開的是斷崖掩映的一灣綠

微風(fēng)沿著黨河南山跌下來

讓吃草的牦牛抬一下頭或者甩一下尾

撫過牛背，舔過草尖

最后被草甸上的泉水和歌聲帶走

我感受的是群峰高挺的滿目白

積雪順著海拔升起來

讓黨河峽谷高高掬起的空酒樽

注滿瘋長的青草和激越的濤聲

沉寂的草原暗香浮動

我傾聽的是水面劃過的兩扇翼

鳥群沿著冰雪滑翔

白天鵝和黑頸鶴喚醒春天

讓馬頭琴的憂郁在山水中飄過來

婉轉(zhuǎn)的長調(diào)在酒香中舞起來

藍泉的雪

一道峰巒，是一場落雪

另一道峰巒，是另一場落雪

肅北草原上二十四個節(jié)氣

積雪堆起的海拔

被迎風(fēng)浸露的青草高高托舉

落雪中盛開的白雪蓮

朵朵炊煙裊繞的蒙古包

像是季節(jié)更替的銅鎖扣

輕輕一拉，草原的綠裙袂換成了白飄帶

再輕輕一拉，花影搖曳的呢喃

便喚來四處流竄的山風(fēng)

落雪，同樣舞開了高原的寬廣

今夜，我將像牧群一樣安睡于大山深處

野牦牛雙角挑起皓月

任由黃羊在月光中飛馳

帳篷里滿身熱情的爐火

也將會烤熱我疲憊，照亮我的夢境

黑頸鶴

冰雪的平草湖

已被陽光展開刺眼的笑容

朝露臉頰緋紅

黑頸鶴單腿站立的專注

潤濕了藍泉誘人的眼眸

沿著冰面踱來的鶴唳

將冬天融化的細微之聲

踩得咔咔作響

兩只黑頸鶴紳士的步伐

深一腳，淺一腳

把水面濕潤的愛情

引到了草叢

它們笨拙熱烈的舞蹈

喚醒了小道爾吉的春天

而尖銳的鶴唳和纏繞的黑項圈

已經(jīng)泄露了春光

馬群飛奔

馬群飛奔。草尖閃過蹄印

栗色或者白色的火焰

纏繞靜謐。旋風(fēng)般，展開遼闊

草甸枯黃、冬雪來臨的消息

已被翱翔的鷹翅越傳越遠

飛奔的馬群

如流水中突然露頭的孩子

歡呼雀躍的嘶鳴

響徹河谷

馬群飛奔。鹽池灣積雪的標題下

讓我數(shù)一數(shù)

張望的雪峰，獨居的泉眼

揚塵中逃逸的野生

還有多少驅(qū)散的羊只

被牧羊犬吠叫著

圈進馬頭琴拉響的炊煙

月夜蒙古包

跌坐于草色中的蒙古包

像黏稠的月光，照亮草原

夜色被一聲犬吠打開

蒙古包里徹夜廝守的老馬燈

照亮遍野山風(fēng)

凌晨就開始奔跑的白駿馬，攬住韁繩

馬背上的阿爾斯愣露出笑容

拍一把馬屁股，飛向敖包

風(fēng)將夜色越吹越瘦

月光在黎明前越走越淺

靜坐案頭的銀酒壺

如我虔誠地守著稿紙的濃墨滴

只要一滴，就飄出了滿夜的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