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娜
2005 年問世的《林間最后的小孩:拯救自然缺失癥兒童》(Last Child in the Woods:Saving Our Children from Nature-Deficit Disorder,以下簡稱《林間最后的小孩》),如同1962年問世的《寂靜的春天》驚醒人類的環(huán)保意識一般,向人類發(fā)出了強大的警告之音:兒童與自然之間已經出現(xiàn)了令人驚異的斷裂,并將給人類社會以及自然帶來災難性的后果。[1]至今國內有關該書及自然缺失癥的研究還幾乎是一片空白。本文在細讀英文原版的基礎上,評述理查德·洛夫富有開創(chuàng)性的自然缺失癥觀,及其值得商榷的狩獵觀和釣魚觀,以期引起國內學界對該書的關注,為促進自然缺失癥研究做出些許貢獻。
在《林間最后的小孩》中,洛夫用“自然缺失癥”概述了疏遠自然所帶來的種種不利后果。洛夫首創(chuàng)的“自然缺失癥”并不是醫(yī)學上的一個診斷結果,而是用來描述人類脫離自然所付出的代價,諸如,對各種感官的使用減少,注意力很難集中,患上憂郁癥和其它身心疾病的機率高,犯罪事件的頻繁發(fā)生。[2]缺失自然也會削弱我們的創(chuàng)造力、靈性和自信心,乃至阻礙我們熱愛自然、敬畏萬物的天然動機和需求。由于兒童時代與自然關系的疏遠,現(xiàn)在很多的成年人很難對環(huán)境保護產生深刻的認識,更不會去履行環(huán)保職責。
洛夫指出,致使兒童脫離自然的原因各種各樣。首要原因是電子科技的誘惑。在強調科技的副作用時,洛夫突出了“看”(諸如,看電腦、電視、手機和電影)和“做”(諸如,在芬芳的草地上徜徉,在小溪上筑堤壩,在田間捕捉或仔細地觀察一只蟾蜍)的差異,認為當今兒童在科技產品的誘惑下“看”的太多,而在自然中“做”的太少。為了證明這一點,作者列舉了一位母親為了女兒的健康而堅決不買后座帶電視顯示器的汽車的例子,洛夫接著評論說,汽車后座及其它嵌入式的多媒體娛樂產品正在成為最熱門的附加組件,同時它們也成為了阻礙孩子走進自然的一個重要因素。洛夫尤其為人們提出了一個發(fā)人深省的問題:“所以哪兒是最危險的地方呢?是在戶外、林間、田野里,還是在電視機前的沙發(fā)上呢?”[3]
導致當今孩子遠離自然的第二個原因是自然環(huán)境面積的大幅度縮減。原來大面積的荒野土地已經被平整,其上蓋起了一座座鋼筋混凝土筑成的建筑物。公園和其它空地的面積也在銳減,其大部分的空間已被修整過的結構化娛樂運動場占據(jù)。第三個因素在于父母的過度擔心和畏懼。父母對于能夠在戶外活動但卻沒有成年人監(jiān)管的兒童有了太多的擔憂。即使孩子們確實找到了戶外探險的地方,但是父母卻因自身的擔心而對孩子進行嚴加控制,極大地剝奪了他們走出戶內的自由。一位堪薩斯州的父親說:“我有一個規(guī)定。我想一周7天,一天24 小時地知道我的孩子在什么地方?!盵4]第四個因素是那些限制孩子游玩地點和方式的諸多環(huán)境保護規(guī)制和公園規(guī)定。它們給孩子們傳遞了一個令其寒心的信息:“戶外的自由活動是不受人歡迎的,在被修整過的運動場上舉行的有組織的運動才是唯一得到官方認可的戶外娛樂形式?!盵5]當今孩子們在戶外活動時,他們通常都是參加有組織的體育運動。當他們在僅僅裝有一些秋千的混凝土筑成的操場上活動時,自然僅僅充作一個機械式的背景,而非需要體驗的對象。這些脫離自然的運動遠沒有在自然中的自由游戲給孩子帶來的好處多。一位從事房地產開發(fā)項目的父親說,“我們讓孩子們出去玩。但是去哪兒玩?怎么玩?參加另一項有組織的運動?一些孩子不想一直參加有組織的活動。他們想要盡情地發(fā)揮自己的想象力,他們想要看一條涓流能把他們帶向何處?!盵5]綜合以上因素,洛夫宣稱當今兒童與自然的關系越來越疏遠,更借用《華盛頓郵報》中的一則驚人的報道指出嬰兒潮時代出生的人,即“在1946至1964年間出生的美國人是美國歷史上最后一代享有過與土地和水形成親密關系的人?!盵6]
洛夫認為人類疏遠自然很可能會危及自然科學未來的發(fā)展。許多聲名顯赫的生物學家和生態(tài)學家都是在經歷了孩提時代的戶外探險之后才萌發(fā)濃厚的自然興趣并選擇了現(xiàn)有的職業(yè)。伴隨著人類在自然中發(fā)現(xiàn)自我機會的減少,喜歡植物、昆蟲、魚兒和鳥兒的兒童人數(shù)也在大幅度下降。當今社會大力鼓勵對科技的學習和使用,孩子們也因精通鼠標和鍵盤而受到贊揚。生物專業(yè)的學生對自然生物學冷眼相看,但卻熱衷于微生物學和生物工程等高科技領域。這里,洛夫并不是在貶低電腦技能的重要性,而是在暗示未來的世界可能會極度缺乏一些喜歡接觸自然和研究生命世界的人。
為了治療自然缺失癥,洛夫呼吁“兒童與自然的再結合”。[7]兒童與自然的再結合離不開家庭、學校和社區(qū)等各方的同心協(xié)力。例如,父母不要再依賴有組織的運動團隊來為孩子們提供戶外活動,相反,應該努力為他們提供一些沒有任何規(guī)劃的戶外時間,多花些時間陪孩子一起到當?shù)毓珗@散步,讓他有機會收集飄落的樹葉,聆聽小河的聲音,觀察昆蟲的行為,“讓孩子坐在泥土中,這樣他才能親眼看到其中包含的大宇宙。”[8]學校應意識到戶外探險的重要性,把它融入課程設計和學校場地中。洛夫也提及歐美國家在把自然環(huán)境融入城市社區(qū)方面所做的有益嘗試。洛夫認為,“附近的自然”是進行戶外活動的關鍵,一個當?shù)氐墓珗@,一片空地或一個庭院里的花園都能為孩子帶來戶外體驗的場地。
盡管洛夫在探討兒童與自然相互影響關系方面邁出了重要的一步,但其主張通過狩獵和釣魚來實現(xiàn)兒童與自然再結合的觀點卻值得商榷。洛夫之所以提倡兒童狩獵和釣魚,是因為這些活動能讓兒童親身接觸自然,增加他們關于自然的第一手知識。在這一點上,洛夫的觀點肯定是沒問題的。但是,狩獵和釣魚能與對自然萬物的敬畏和保護相容嗎?筆者認為在一些特殊環(huán)境中生存的人們雖然十分敬畏生命,但是為了自身基本的生存不得不殺害動物。北極海岸的土著人就是一個恰當?shù)睦印5@樣的例子在當代生活中僅是一個個例?,F(xiàn)今,越發(fā)明顯的是大部分人根本不用吃肉就能生活的很好。另外,洛夫通常拿僅僅為了運動來作為捍衛(wèi)狩獵和釣魚的理由,筆者真的不明白血腥的運動怎能與對自然生命的深深敬畏相容。
洛夫也提供了其它一些支持狩獵和釣魚的論據(jù)。他注意到狩獵團體和釣魚團體在捍衛(wèi)空地和荒野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并認為那些反對狩獵和釣魚的環(huán)保主義者實際上在冒險失去這些重要的盟友。從這一點上看,洛夫的觀點似乎是合理的。但是,在另外一些深層環(huán)保主義者的眼里,每一動物都具有內在價值和生存權利,他們根本不愿意為了增加空地、保護荒野而剝奪動物的生命。依照深層環(huán)保者的觀點推斷,雖然我們失去了狩獵者和釣魚者這些所謂的環(huán)保盟友,但我們卻為捍衛(wèi)空地上其它動物的生存權利作出了貢獻。要想真正地保護荒野和空地,我們人類所須做的也僅僅是加倍努力,但千萬不要拿殺戮作為環(huán)保的幌子。
洛夫甚至辯解到,狩獵和捕魚能讓孩子直接面對和親身體驗自然道德困惑。但是,難道僅僅為了這一目就必須剝奪一個動物的寶貴生命嗎?我們不會通過剝奪人類的生命來訓練和提高兒童的道德思維和素養(yǎng),孩子們也根本沒有必要通過殺戮動物來學會該如何應對殺戮行為所涉及的倫理道德問題。
在談到釣魚時,洛夫認為關鍵的問題在于魚兒是否感覺到疼痛。然而,洛夫并沒有對這一爭議做進一步深入的研究,僅僅提到答案“取決于你對痛苦與難受的定義”,“并不是像它看上去的那樣清楚?!盵9]在此,作者把人類的感覺作為裁定魚兒是否痛苦的準繩,這是狹隘人類中心主義的典型體現(xiàn)。任何一個人在目睹一條擱淺的魚的時,尤其在看到它為了生存而掙扎以至于喘不過氣的時候,都應該很容易地辨別出它的痛苦和難受吧。魚兒的痛苦是客觀存在的,是不以人類的意志、好惡和興趣為轉移的。
盡管洛夫的釣魚觀和狩獵觀值得商榷,但這卻遠沒能阻礙人們對《林間最后的小孩》關注熱潮的到來。該書廣受好評的最大原因在于洛夫為了堅守讓孩子們更多地接觸自然的觀點所給出的縝密、有力和有理的論證,還在于他在書中所彰顯的不畏艱險和樂觀向上的精神。在預測兒童與自然關系未來發(fā)展的可能性時,洛夫給出了積極的態(tài)度:“修復孩子與自然之間已經斷裂的紐帶看似是一項巨大乃至于不可完成的任務。但我們必須堅信這種趨勢能夠得到改變或者至少會放慢速度。”[10]重塑兒童與自然相互和諧的新型關系的工作雖然繁重,但這不應該成為我們不敢接受挑戰(zhàn)的理由。在此,筆者希望更多的讀者能夠關注洛夫這一劃時代的著作,從中汲取更多的營養(yǎng)和力量去支持、宣傳書中的積極觀點,引導、鼓勵孩子走出戶內、融入自然并向自然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