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勇軍

一

孟鎮(zhèn)南跟孟小北是三年前結下的仇。每次想起孟小北吊兒郎當的樣子，孟鎮(zhèn)南就恨得牙癢癢。

兩天前，孟鎮(zhèn)南接到旅部的通知，帶領合成營參加大演習，部隊還在路上，軍部又來了通知，命令他擔任這次紅軍的總指揮，指揮紅軍部隊迎戰(zhàn)藍軍。本是高興的事，結果因為孟小北，敗了心情，以至于接下來的兩天事事不順。紅軍接連損失兩個連，被藍軍窮追猛打，不得不退出馬歡山。

這次演習的代號叫“利刃出鞘”，是集團軍最高規(guī)模的實兵對抗大演習，一年一次，孟鎮(zhèn)南挺珍惜這次機會。不憑別的，僅憑這個位置，就讓他欣喜萬分，不得不開足馬力超負荷運轉。

演習就是實戰(zhàn)，這在孟鎮(zhèn)南的心中沒有半點毛病。想想三十年前的那場戰(zhàn)爭，戰(zhàn)友們一個個倒在腳下，他怎么能懈怠呢？

按照以前的慣例，他是沒有資格擔任這次紅軍總指揮的。他只是小小的營長。要指揮兩個旅的部隊，真有點不習慣，這也是他為什么高興的原因。一個營長能在指揮部大模大樣地坐著，運籌帷幄指點江山，這本身就是一種榮耀。

還有一點很重要，孟鎮(zhèn)南想借助這次大演習東山再起，回到原來的位置。

孟鎮(zhèn)南原來是機步旅參謀長，只因為喝酒打了人，才被上級撤去參謀長的職務，調到下面一個小小的合成營當營長。這一當，就是大半年，現在上級叫他指揮兩個旅，這讓他感到前途一片光明，有復職的可能。所以他十分珍惜這次來之不易的機會。

孟鎮(zhèn)南帶著隊伍浩浩蕩蕩，向華中演習場挺進，一開始挺順利的，也不知道搭錯了哪根筋，還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得意，他跟孟小北打了個電話，接著戰(zhàn)場形勢急轉而下，他帶著部隊敗走馬歡山，差點被藍軍包了餃子。

當時紅軍離演習場不遠，大約兩三公里的樣子。9點鐘方向有一座叢林密布的山，孟鎮(zhèn)南命令部隊成扇形駐扎在方圓十公里的范圍，而指揮部則放在那座險峻的山頂。戰(zhàn)車剛剛熄火，部隊剛剛安營扎寨，藍軍的戰(zhàn)機就飛來了。

兩架J—11B，孟鎮(zhèn)南看得很清楚，刷著灰色的涂裝，飛行員的座艙兩側還貼有狼頭的標志，齜牙咧嘴的，極為兇狠。敵機一個俯沖，投下幾枚紅白相間的彈丸，接著兩個連就報銷了。望著混亂不堪的部隊，四處冒煙的野戰(zhàn)帳篷，他當時做了兩件事，一是質問裝甲旅沒有戰(zhàn)備意識，太把演習當演習，麻痹大意，沒有一點實戰(zhàn)精神;二是向演習導演部投訴，藍軍此舉違反了規(guī)則，提前向紅軍動手，他還沒準備好呢。

兩件事都遭到了強有力的反駁。裝甲旅的旅長馬大胡子哈哈大笑，反過來問他，到底你是司令我是司令？你也不睜眼看看，損失的兩個連是你機步旅的。孟鎮(zhèn)南啞口無言，羞愧到極點。演習導演部的裁判干脆把他駁得體無完膚。我說孟司令啊孟司令，難道敵人打我們，要事先通知我們什么時候開打？要不要把武器配置、兵力人數一起報過來？我看你和平兵當久了，丟掉了居安思危隨時打仗的思想。

孟鎮(zhèn)南羞愧得滿臉通紅，恨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情急之下，他做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決斷。他命令紅軍主動出擊，擺出一副誓死較量的勢頭，迎戰(zhàn)藍軍。其實他只投入了小股的部隊，其目的只是想迷惑藍軍，贏取收縮的時間與空間。

這場遭遇戰(zhàn)太突然了。紅軍還沒進入陣地，敵人就呼嘯而來。叫苦抱屈是行不通的，只能被動挨打。再說假如戰(zhàn)爭明天打響，如演習導演部所說，敵人會給你準備的時間嗎？

孟鎮(zhèn)南不是白癡，也并非那種貪生怕死庸碌無為的人。他曾經是野戰(zhàn)軍最年輕的團長，曾經在演習中創(chuàng)下一個團吃下一個旅的光輝紀錄。曾經在自衛(wèi)反擊戰(zhàn)中打過實戰(zhàn)，也曾經代理過集團軍特種兵大隊長的位置?？梢赃@么說，他有著極其豐富的指揮經驗。在整個集團軍，他是一個驚人的存在。翻開他的檔案，那是一段閃閃發(fā)光的履歷。

孟鎮(zhèn)南收縮部隊是有原因的。藍軍是一支裝備精良、詭計多端的特殊化隊伍。本是一個旅，用特殊化形容，說明孟鎮(zhèn)南對藍軍的重視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再加上戰(zhàn)場態(tài)勢錯綜復雜，敵我不明，所以干脆跟敵人拉開距離，創(chuàng)造一個擺開架勢、穩(wěn)扎穩(wěn)打的空間。

紅軍主動出擊的部隊是機步旅的合成營，也就是孟鎮(zhèn)南的那個營，合成營主動出擊為紅軍部隊穩(wěn)住陣腳立下了汗馬功勞。僅僅派出一個排的兵力，就探知了藍軍的位置。藍軍似乎在一片林子內。孟鎮(zhèn)南干脆調集炮火，對準那片樹林狂轟濫炸。這一炸，藍軍逃得干干凈凈。趁著藍軍撤離的片刻，孟鎮(zhèn)南干脆把指揮部放在了馬歡山。

馬歡山就是9點鐘方向的那座山。孟鎮(zhèn)南在來的路上，就看準那座山。覺得那座山是指揮部最佳的選址。山上有郁郁蔥蔥的密林，除去前面的開闊地，被另外三座山環(huán)繞，進可攻退可守，又能以指揮部為誘餌，吸引藍軍來襲擾。

等了半宿，藍軍都沒有來。幾輛輪式裝甲車隱蔽在山腳，以逸待勞。前面的開闊地，潛伏著幾個偵察兵。有狙擊手，機槍手，還有烈焰噴火器，防止藍軍偷偷摸哨。除此之外，還埋有大量地雷。一旦敵人踩上，勢必炸成一片火海。

孟鎮(zhèn)南把所有能做的全部給做了，趁著出門撒尿的工夫，他又給孟小北打了個電話。電話仍然是忙音，白天在來的路上沒人接，現在仍然沒人接。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給楊梅打了個電話。電話剛接通，他就朝楊梅發(fā)火，那個狗崽子回家了嗎？要是回來，給我……

話沒說完，就被轟隆隆的炮聲所打斷。藍軍突然露出獠牙，猛攻紅軍的后背。紅軍猝不及防，一片大亂，孟鎮(zhèn)南只得敗走馬歡山，在合成營的掩護下一路向南，連夜狂奔50里地，凌晨4點才擺脫藍軍的糾纏。

站在路邊的小山包上，孟鎮(zhèn)南望著潰退的裝甲車和輪式輔助車輛，他就氣得說不出話來。一方面認為其他兩個旅缺乏靈活多變的戰(zhàn)術，另一方面則歸咎于孟小北。是孟小北擾亂他的靈感，才讓他錯失挽回敗局的良機。

孟小北，你等著吧！等我回去，打斷你的狗腿。

到這個時候他還不忘記罵孟小北。

二

孟鎮(zhèn)南跟孟小北的仇是三年前的秋天結下的。當時天熱，恰逢停電，部隊營房一片漆黑。孟小北跟他的小女朋友偷偷摸摸，在一棟樓上膩歪。結果被樓下的巡邏哨兵察覺，向孟鎮(zhèn)南做了報告。

這還得了！孟鎮(zhèn)南像顆雷，炸得天翻地覆，帶幾個兵沖到后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兩個孩子抓個正著。

據說當時相當不雅。女孩子衣衫不整，孟小北抱著她瑟瑟發(fā)抖。孟鎮(zhèn)南開始比較鎮(zhèn)定，叫兩個兵把女孩子送走后，立刻翻臉不認人。掄起胳膊兩個耳刮子甩過去，啪啪啪，打得孟小北眼冒金花，差點滾下天臺。

這事鬧得太大，眾人議論紛紛。有人說畢竟是孩子，誰沒有年輕過。你老孟沒年輕過，想當初跟楊梅在白樺林偷偷親嘴，還被軍區(qū)首長逮個正著。你那事剛剛淡忘，怎么把槍口對準半大的孩子。孩子又不是你的兵，你的手伸得也太長了吧。

當時孟鎮(zhèn)南氣呼呼地回應，孟小北是我的兒子，老子打兒子怎么了，天經地義！

但馬大胡子不同意。你打別人可以，但打孟小北，可不行！兩個人吹胡子瞪眼，差點干上了。

孟小北從小在馬大胡子眼皮子底下長大。這孩子機靈，見了他就嘴巴抹蜜喊干爹，馬大胡子打心眼喜歡，自打孟小北天天跟閨女馬小米泡在一起，他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滿大院的人都知道，就他睜眼瞎。他這是把孟小北認作干兒子，外加親女婿。兩種身份奇妙混合，如同化學成分達到質變，袒護起孟小北，比孟鎮(zhèn)南還過猶不及。

在孟鎮(zhèn)南的心中，兩個孩子都好，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尤其馬小米，聰明伶俐，秀外慧中，是個兒媳婦的人選?？蓛蓚€孩子太年輕，剛剛高中畢業(yè)，大學門檻還沒邁進去，這天天黏糊得像冒泡的糖漿，是件危險的事，猶如埋雷，指不定什么時候爆。這也是他狠揍孟小北的原因。他就是想讓孟小北知道，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干，一旦踩紅線，他孟鎮(zhèn)南可不是吃素的。

可在孟小北的心中，你孟鎮(zhèn)南雖然是親爹，這事你可管不著。我都多大的人了，18歲。18歲是個門檻，標志著長大成人。在法律上屬于真正的個體，尤其婚姻自主戀愛自由，跟馬小米天天在一起怎么了？礙你什么事。別拿老黃歷嚇唬人。孟小北一生氣，干脆大學也不上，在他干爹馬大胡子的幫助下，直接報名參軍。走的時候連孟鎮(zhèn)南都不知道。

為這事孟鎮(zhèn)南跟馬大胡子鬧翻了，兩個人吵得一塌糊涂。孟鎮(zhèn)南說馬大胡子是太平洋的警察，管到中國的喜馬拉雅山。國家領土主權不容侵犯。而馬大胡子用這樣的話嗆他，你這主權早被剝奪了，現在主權歸我，我說了算。

氣得孟鎮(zhèn)南回去找楊梅撒氣。楊梅干脆收拾行李回娘家，把他晾到一邊。幾輪暗斗下來，孟鎮(zhèn)南敗得一塌糊涂。

孟鎮(zhèn)南知道敗在哪里，是楊梅禁不住孩子的哀求，跟馬大胡子串通一氣，偷走戶口本開了證明，才讓孟小北得逞。當兵倒沒問題，畢竟是軍人，關鍵的關鍵，他這個當爹的被蒙在鼓里。

強硬不行，改為迂回出擊。這跟打仗一樣，要思想重視，打一個斬首戰(zhàn)，才算經典。怎么斬首？讓孟小北不認馬大胡子這個干爹，才算斬首。孟小北新兵連結束后，孟鎮(zhèn)南給他打了一個電話。他說你跟馬小米的事，我同意，當兵我也贊同，只要你回來探親不往馬大胡子那邊跑，我們之間，啥事沒發(fā)生。孟小北當時在電話那邊嘻嘻嘻地笑了，算是同意這個意見。

誰知電話打完不到一天，馬大胡子找上門，將他罵得狗血淋頭。馬大胡子說有兒子了不起啊，有兒子就可以胡咧咧說別人壞話？你當兵這么多年，咋就這點覺悟，虧我們共事多年。氣得孟鎮(zhèn)南渾身發(fā)抖，也跟兒子徹底撕破了臉。

那么孟鎮(zhèn)南跟孟小北打電話是咋回事？

還是跟父子間的間隙有關。

孟小北每次跟孟鎮(zhèn)南打電話，就說馬伯伯如何如何。馬伯伯人緣好，走到哪里都一團和氣。馬伯伯親自下廚給我做紅燒肉，你只會吹胡子瞪眼，還拿藤條揍人。馬伯伯是旅長，你卻是個小小的營長，擺起譜來比旅長大，云云，大多是瞧不起他老子的感言。

倆人的仇結得更大。

演習那天，孟鎮(zhèn)南跟孟小北打電話，無非是想炫耀炫耀他是紅軍的總指揮。當然重點的重點是馬大胡子歸他指揮。誰知孟小北不給他這個機會，打了兩次都是忙音。當時他就氣急敗壞。一急一氣，就喪失清醒的頭腦，無法正確指揮部隊。孟鎮(zhèn)南將紅軍敗走馬歡山的責任歸咎在孟小北頭上。

紅軍撤退到老虎口駐扎。

老虎口距離演習場8公里，四面環(huán)山，植被茂盛，山腳有條汩汩流淌的小溪，是最佳的扎營地點。孟鎮(zhèn)南叫人把指揮部安排在小溪邊，帳篷剛搭好，隨即召開了紅軍營以上指揮員作戰(zhàn)會議。

參加會議的除了營長、正副旅長，還有集團軍的副軍長、副參謀長。如此高規(guī)格的規(guī)模，可見集團軍的重視程度。

會議開始時，孟鎮(zhèn)南有些顧慮。怕別人說他拿著雞毛當令箭，甚至是不夠沉穩(wěn)。他把開場白說完后，集團軍的兩位首長發(fā)了話，要求各旅班子成員無條件配合，現在孟鎮(zhèn)南就是上級。他才放下防范心理，論述起敵我雙方的火力對比與武器配置，包括藍軍特種部隊的戰(zhàn)術特點及可能出現的斬首戰(zhàn)，結合老虎口的地形地貌等等大講特講一番。

講了半個小時才發(fā)現，除了幾個營長，其他的人根本沒在意他的話。有的在沉思，有的在小聲交談。那時候他把話題轉移到指揮不暢通問題。說裝甲旅沒有嚴格執(zhí)行他的命令，沒領會到他的戰(zhàn)術意圖，讓紅軍的反擊與防守大打折扣。

這簡直是撕破了臉，矛頭直指馬大胡子。

馬大胡子漲紅臉，大聲反擊。我現在什么也沒做，既沒有指揮部隊，也沒有約束部隊，關我啥事呢？

馬大胡子的話得到其他人的贊同，在場大部分軍官一致同意他的話，稱兩個旅的班子成員幾乎沒有干涉過紅軍指揮部的任何命令，何談組織指揮不暢通？連機步旅的旅長魯長峰都站起來說，他現在就是個擺設。話說到這份上，用意很明顯。你孟鎮(zhèn)南自己不濟，別把責任推給其他人。

孟鎮(zhèn)南無言以對。還是兩個首長打圓場，及時轉移話題，才讓他避免尷尬。

會議到最后，是下一階段紅軍該怎么打。

孟鎮(zhèn)南沒細說，只是強調要保證紅軍指揮部的絕對安全，各部隊要提高戰(zhàn)備等級。這次會議就這么開完了。

散會后首長找他談話，給他打氣。你不要有任何顧慮，要甩開膀子打，把你原來的那一套拿出來，有什么要求盡管提。

首長走后，孟鎮(zhèn)南的麻煩事來了。馬大胡子賴在帳篷里不走，連連追問剛才開會是什么意思。

孟鎮(zhèn)南裝傻，說就是一次例行的作戰(zhàn)會議。馬大胡子暴跳如雷，說你藏有什么心思，眾人皆知。不就是孟小北的事讓你耿耿于懷，不就是那次喝酒我沒攔住孟小北，讓你動手打人，讓你掉了官帽，你記仇嗎？

話說到這份了，孟鎮(zhèn)南只得走出帳篷，避免矛盾白熱化。他心里憋著一口氣，想著你越要我不順，我偏要把演習打好。

走出帳篷的那一瞬間，他又想到孟小北。那狗崽子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死盯著他看，讓他倒吸一口涼氣。他有些忿忿不平了。媽的，別人瞧不起我，連你也瞧不起我。

三

此時的孟小北并沒有瞧不起孟鎮(zhèn)南，倒有點瞧不起古槐春。

古槐春是藍軍特種部隊的隊長。軍銜二杠一。這支部隊只有26個人，雖然是特種部隊，實際上是臨時組建起來的。所有的兵都是偵察兵。因為藍軍旅是特戰(zhàn)旅，所以叫它特種部隊或特戰(zhàn)分隊實至名歸。

孟小北瞧不起古槐春是有原因的。小分隊通過偵察衛(wèi)星發(fā)現了紅軍的蹤跡，幾個兵大膽建言，用請君入甕的辦法困死紅軍，逼紅軍露出破綻，然后各個擊破，就算一口吃不了大胖子，也能打得紅軍露出馬腳，找到紅軍指揮部的具體位置。按照演習規(guī)則，打掉對方的指揮部就是完勝。

然而古槐春并沒有采納戰(zhàn)友的建議，而是呼叫戰(zhàn)機，對紅軍進行了精確打擊。

紅軍損失了兩個連，古槐春當時挺開心的。一個小時不到，紅軍偷偷開辟炮兵陣地，對準他們所在的密林來了番地毯式轟炸。炸得他們狼狽不堪地跑出樹林。跑到自己的防區(qū)，清點人數才知道陣亡6個兵。戰(zhàn)爭剛剛打響，就犧牲了6個。惹得旅長雷劍飛破口大罵，罵他們個個是飯桶，丟了特種兵的臉。

讓孟小北瞧不起的事還在后面。紅軍退出主戰(zhàn)場，在馬歡山附近鞏固防守。他們的特戰(zhàn)分隊悄悄摸到了紅軍側翼，經過偵察發(fā)現，后面是個空當。當時古槐春呼叫主力部隊，拱了紅軍的屁股一下。戰(zhàn)役的結果是喜人的，紅軍又損失一個連，丟盔棄甲，敗走近十里。古槐春打得信心爆棚，用這樣的話鼓勵戰(zhàn)士：同志們加油，再這么打下去，孟鎮(zhèn)南這個蠻子撐不了三天，三天就結束戰(zhàn)斗！

可在孟小北看來，事情遠沒有這么簡單。紅軍這次敗走馬歡山，一定會養(yǎng)精蓄銳，卷土重來。有句話說得好，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況且孟鎮(zhèn)南不是兔子，而是只狡猾的狐貍。狡猾的狐貍逼急了，也會變成窮兇極惡的餓狼。孟小北知道孟鎮(zhèn)南不是兔子，而是一個擅于在戰(zhàn)爭中總結經驗的戰(zhàn)將。在過去十幾年相處中，他對孟鎮(zhèn)南的特點了如指掌。

孟小北認為，那場夜戰(zhàn)，應該直接攻擊馬歡山。馬歡山是紅軍的指揮部所在地，干掉馬歡山，才算真正結束戰(zhàn)爭。

但這些話他埋在心底，不敢跟古槐春說。古槐春是個剛愎自用的人，對自己的能力迷戀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其他戰(zhàn)友的話都不聽，又怎么會聽他一個外人的話。

孟小北不僅在古槐春眼中是外人，在其他18個隊友的心目中也是外人。

因為孟小北是臨時借調過來的。準確來說是走“關系”過來的。理由冠冕堂皇，觀摩體驗這場戰(zhàn)爭。三天前，集團軍的黃政委給雷劍飛打了個電話，商議一個兵過來打打演習。雷劍飛當時挺為難的，說演習就是實戰(zhàn)，非同兒戲。但黃政委在電話那邊說，你們不是選拔新兵嗎？說不定這個兵符合特戰(zhàn)旅的選拔標準。

這事就定了。人來之后所有的軍人才發(fā)現，這個兵是一個新兵，兩年服役期不到的新兵蛋子。當時大家就笑了。一個新兵蛋子想來虎狼成群的特戰(zhàn)旅，簡直是天方夜譚。難怪找到黃政委。

古槐春還是了解孟小北的基本情況的，他認定孟小北就是那種爛泥扶不上墻的少爺兵。能把關系走到黃政委那邊，本身說明問題。一年前古槐春到A6師搞調研，去了他們的新兵連，想看看兵苗子。當時孟小北給他很深的印象，軍事素質出類拔萃，就是挺扎手，像只刺猬。像刺猬的兵，他古槐春是不會要的。時隔一年多，沒想到倆人在“利刃出鞘”大演習中成為并肩作戰(zhàn)的戰(zhàn)友。古槐春想想都覺得難以置信，因而也瞧不起孟小北，愛拿話嘲諷他。

孟小北并不計較，一直忍氣吞聲。在他心中，來特戰(zhàn)旅就像做夢，打演習更像在做夢。從小在部隊長大，一個新兵蛋子來特戰(zhàn)旅，來群英薈萃的特戰(zhàn)小分隊，他知道意味著什么，也很珍惜這次機會。

那么孟小北是怎么來特戰(zhàn)旅的？

這得從一年前說起。那時候孟小北還在新兵連。整天吊兒郎當，不好好訓練。班長訓他，他振振有詞，稱這些動作都會。班長不信，叫他做幾個動作看看。孟小北把隊列條例規(guī)定的科目演示給他看，做的動作比他這個班長還要標準。班長把這個事匯報給排長。排長跟孟小北說，那你把400米障礙做給我看看吧？

排長的本意是想為難孟小北。誰知孟小北二話不說，就沖出了隊列，朝障礙物奔去。一分四十秒一氣呵成，把排長當場看傻了。排長拿孟小北沒轍了，只好圈養(yǎng)。

孟小北在新兵連簡直是神一般的存在。不僅班長把他當個香餑餑，排長也順著他。只要不出格，不影響正常的訓練與秩序，排長班長基本不管他。當過兵的人都知道，新兵連各班排是競爭關系，你追我趕。午后與熄燈號吹響后，仍有班偷偷練。孟小北基本不參加，熄燈號一響，他上床呼呼大睡。午飯之后有的新兵給自己加碼，而他像沒事的人，在部隊大院瞎晃悠。這事被連長知道了。連長問排長，排長不說話。又把班長叫來，班長攤開手一臉的無奈，說沒辦法教他。連長拍案而起，反了反了！我就不信治不了他。揚言關禁閉，搞不好作退兵處理。排長、班長一聽，連忙阻攔，使不得使不得。于是詳細把孟小北的事說一遍。

連長聽了哈哈大笑，說有讀書的天才，玩電腦的天才，唯獨沒看見過當兵的天才，把他叫到射擊場，我會會他。

連長的本意是想震懾孟小北。

連長是部隊赫赫有名的神槍手，曾經參加過神槍手的培訓?；卦瓎挝缓脦啄辏恢蓖Φ驼{的，這次他想高調一回。

連長集合隊伍，把人帶到射擊場。威風凜凜對那群新兵蛋子說，聽說有人不服班排長的安排，不好好訓練，狗尾巴翹得老高，說什么都會。我今天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全會。話畢，把孟小北喊出來，丟給他一桿槍，說睜開你的狗眼看看，打靶你會嗎？要不要比一場。

孟小北想認輸，畢竟這么多人，他不想連長丟面子。連長見他猶豫，嘲諷他是不是■了。所有人齊刷刷望著他。孟小北心一橫，只能應戰(zhàn)。比賽的結果讓眾人大開眼界。立姿跪姿臥姿雙方戰(zhàn)平，在移動速射靶中連長以3.5秒的成績敗北。孟小北的成績是2.8秒。這個成績已經達到優(yōu)秀特種兵的水平。

連長是個愛兵心切的東北漢子，從此視孟小北為瑰寶。然而這僅僅是開始，孟小北在新兵連期間不斷跟其他的戰(zhàn)友發(fā)生矛盾，讓他天天提心吊膽，生怕某天捅個大婁子。

新兵連訓練快要結束的時候，孟小北終于捅了個大婁子。有次走到大門口，想買煙，結果哨兵不許出去。孟小北靈機一動，看見對面的池塘邊有個老大爺在釣魚，忙喊大爺大爺，幫幫忙，幫我買盒煙。喊得戴草帽的大爺目瞪口呆。大爺心慈，幫他買了盒煙。孟小北說謝謝。大爺操著一口東北話問，新兵連不是不許抽煙嗎？孟小北笑嘻嘻地答，躲著抽。

大爺問，別人訓練，你怎么不練？

孟小北答，這些東西我早會了，有什么好練的？

還把他跟連長射擊比賽的事說一遍，把那個大爺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大爺問，你怎么會這些呢？

孟小北眨著小眼睛，神秘兮兮地答，我爸就是當兵的，自小就練我，比這個還狠，不說了，要替我保密哦。

孟小北跟大爺告別時，還大聲夸獎大爺是活雷鋒，東北人全是活雷鋒。到了晚上，東窗事發(fā)，連長心急火燎緊急集合，在隊列前用不點名的方式把孟小北臭罵一頓。

哪個狗日的屌炸了天？竟敢叫集團軍政委買煙，還說首長是活雷鋒，東北人全是活雷鋒？老子是東北人，今天這個活雷鋒不當了。

為這事連長記上仇。新兵連結束，把孟小北安排到最偏遠的步兵連。孟小北本來能去偵察連的。

那個時候孟小北才知道鑄下大錯。他給馬建國打電話，央求調個連隊，最好去偵察連。馬建國了解到來龍去脈，安慰他說，別急別急，找個機會我跟首長聊聊。馬建國就是馬大胡子。

演習前夕，馬建國斡旋成功，黃政委親自給雷劍飛打電話，把孟小北弄到了藍軍特戰(zhàn)旅。

四

紅軍退出馬歡山后，雷劍飛給古槐春下了一道死命令，摸清紅軍的具體位置及兵力部署，否則別回來。

古槐春立下軍令狀，天黑前完成任務。

為了趕時間，特戰(zhàn)分隊凌晨4點便出發(fā)，沿著紅軍坦克的車轍一路向南?？涌油萃莸耐谅飞系教幎际茄b甲車留下的痕跡。藍軍特戰(zhàn)分隊追了十多分鐘，車轍就不見了。接著，茂密的林子傳來密集的槍聲，子彈打得藍軍特種兵狼狽而逃，以靈活的腳步快速鉆進荊棘密布的叢林，躲過紅軍的圍追堵截。這一打，把紅軍隱蔽在山林的裝甲車暴露了。古槐春將隊伍分成兩組，一組向南，一組向北，迂回包抄，目的是摸清紅軍的兵力部署及武器配置。到底是特種兵，30分鐘后他們原路返回，在出發(fā)地重新集結。紅軍有十幾輛裝甲車隱蔽在樹林里，守株待兔?？礃幼邮窍胱钃糇窊舻乃{軍。古槐春當即決定，對隱蔽在樹林的紅軍裝甲部隊進行炮擊，消滅這股頑固之敵。

古槐春的做法沒有人質疑。十幾個特種兵在他的帶領下，成戰(zhàn)斗隊形在樹林里交替前進。五分鐘后他們離開了這片林區(qū)，滑到一道十幾米深的山澗。接著藍軍的炮兵陣地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怒吼，幾百發(fā)炮彈覆蓋了剛才那片樹林。紅軍隱蔽在樹林的裝甲車損失殆盡。

當藍軍炮火奇襲那片林區(qū)時，孟小北對古槐春的做法予以強烈的質疑。他說，這不太像紅軍的做法，把這么多坦克放在最前沿，這不是找打嗎？

此言一出，讓十幾個特種兵用嘲弄的眼神看著他。

古槐春當時發(fā)出一聲怒吼，士兵，你如果瞧不起我，大可以退出這次演習，滾回你的步兵連去吃土。

吃土是特種兵對步兵連的貶義詞，意為疲于奔命的步兵跟在裝甲車后吃著履帶冒出的灰塵。這當兵也有三六九等。特種兵為最高級別，偵察兵與技術兵種排列第二，步兵與新兵蛋子排名墊底。古槐春叫孟小北回去吃土，這歧義十分明顯，這里不歡迎他，他只不過是眾人眼里的小丑。

面對這種羞辱，孟小北忍了。

孟小北忍受這種羞辱除了來之不易的演習，還有孟鎮(zhèn)南對他的貶低。兩種貶低混雜在一起讓他憤怒，暗忖著無論如何也要表現一回，讓他們刮目相看。

藍軍特戰(zhàn)小分隊快速前進，于中午12點抵達老虎口附近的大鷹嘴。

大鷹嘴顧名思義，像大鷹的嘴巴突兀而尖銳，懸在半空。只不過是一道斷崖，像大鷹的利嘴欲銜飛來之食，所以當地人叫它大鷹嘴。

大鷹嘴在老虎口的3點鐘方向，兩地只有三里之遙?？梢赃@么說，誰控制了大鷹嘴，誰就控制了這次戰(zhàn)斗的主動權。因為紅軍就在大鷹嘴的眼皮子底下。拿下大鷹嘴，就可以鳥瞰整個紅軍防區(qū)，包括指揮部。

這么重要的制高點，紅軍當然層層防守，山腳下不僅放了一個連，山上還安排了一個班。為順利拿下大鷹嘴，古槐春開了個臨時作戰(zhàn)會，他說成敗在此一舉，不管前面的道路有多艱險，我們都得想辦法上去。古槐春本意是兵分兩路，由幾個過硬的尖兵先上去，清除大鷹嘴的敵人。其他的兵在下面打游擊，牽扯敵人，為幾個尖兵創(chuàng)造機會。孟小北也報了名，但他要參加的是尖刀組，而不是下面打掩護的支援組。

古槐春當時生硬拒絕。拒絕的理由很簡單，你沒接受過特種兵的有關培訓。孟小北用幾個事例說服了他。讓古槐春意識到自己帶著有色眼鏡。

孟小北說，這一路走來，你覺得我僅僅是一名單純的步兵嗎？只是一個初來乍到的新兵蛋子嗎？我的努力，難道你沒有看見？

是?。∵@一路走來，孟小北表現優(yōu)異。無論是體能、攀崖、徒手搏擊、偵察敵情，還是操作有關的裝備，孟小北跟普通的特種兵相比無異。尤其在叢林戰(zhàn)的快反射擊中技高一籌，總能精確擊倒敵人。這場戰(zhàn)役打下來，孟小北已經擊斃七八個紅軍目標。這樣的成績跟其他的藍軍特種兵相比，并不遜色。古槐春是個惜才的人，暗自檢討一番，承認對孟小北的態(tài)度不對，有可能誤會了孟小北。在這種心態(tài)的引導下，古槐春同意了孟小北加入他的隊伍——尖兵組。

不過古槐春又把話說得明明白白，不要意味著加入尖刀組就能來特戰(zhàn)旅。這是一條深深的溝壑，將孟小北無情區(qū)別在特戰(zhàn)分隊外面。他只不過是個打醬油的角色。

特戰(zhàn)分隊只花了兩個小時就拿下大鷹嘴。十幾個特種兵對固守的紅軍大部隊進行了最大可能的滋擾。比如狙殺哨兵，炸油料庫。守衛(wèi)大鷹嘴的紅軍是一支機步連，旁邊有座油料庫，特種兵沒費吹灰之力就炸掉了它，進而引發(fā)一場混戰(zhàn)。紅軍大部隊從四面八方向爆炸地趕來，特種兵趁著這個時段鉆進茫茫林區(qū)，逃之夭夭。也就是這個時間，藍軍尖刀組趁機摸到大鷹嘴，俘虜了整個紅軍守備班。在這場戰(zhàn)斗中孟小北同樣表現優(yōu)異，他一個人單槍匹馬，以一敵三，干翻了三個紅軍哨兵，為奪取大鷹嘴立下汗馬功勞。

五六個藍軍特種兵趴在大鷹嘴對紅軍展開偵察。古槐春將紅軍的部署情況通過手持移動終端傳遞給藍軍指揮部，并向雷劍飛建議，立即襲擊紅軍，擾亂紅軍的陣型，然后一鼓作氣，端掉紅軍的大本營。

紅軍的大本營在老虎口旁邊的小溪邊，古槐春通過望遠鏡看得明明白白。他甚至在望遠鏡里看見一個戴上校軍銜的指揮官。沒錯，這個人是孟鎮(zhèn)南?？吹矫湘?zhèn)南那一刻他發(fā)出肆無忌憚的大笑。

孟小北問他笑什么。古槐春說，我看見孟鎮(zhèn)南那個老家伙了，合成營的營長！

聽到這個消息，孟小北沉思了很久。他突然提出一個質疑，孟鎮(zhèn)南故意把指揮部放在老虎口，這不是明目張膽目中無人嗎？言外之意是指這是孟鎮(zhèn)南設下的圈套。

但古槐春不這么看，他認為紅軍裝甲部隊在前沿，又跟紅軍的裝甲連干過，這說明老虎口處于紅軍部隊的核心地帶，周圍又有重兵拱衛(wèi)，不是紅軍的指揮部又是什么？況且孟鎮(zhèn)南站在帳篷外的小溪邊，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又何來圈套陷阱之說。

這已經是孟小北第二次質疑他了，讓他深深地不快。在他看來，孟小北這個新兵蛋子有點太自以為是。他用這樣的話語敲打孟小北。特種兵打仗不是你能看得懂的，等演習結束，你還是回你的步兵連玩泥巴吧。

古槐春的話說得太滿。這的確是孟鎮(zhèn)南設下的陷阱。當藍軍調動全部的力量，對紅軍部隊進行空地一體的打擊時，他們很快發(fā)現，中了紅軍的圈套，被孟鎮(zhèn)南牽著鼻子一步步走。藍軍派出兩架戰(zhàn)機轟炸老虎口附近的紅軍，結果遇到紅軍防空部隊的阻擊。居然有防空導彈，雷劍飛當時有點懵，他通過無線電臺大罵古槐春，你們是干什么吃的？居然連敵人的導彈陣地都沒有發(fā)現。

雷劍飛干脆投入主力部隊進行作戰(zhàn)。兩個營的裝甲車壓上去，同時對紅軍施加強電磁干擾，切斷紅軍的通信系統(tǒng)。與此同時，使用巡航導彈清除重要目標。為擴大戰(zhàn)果，他還親自帶隊，空降老虎口，偷襲孟鎮(zhèn)南。

在藍軍強大的攻擊下，紅軍部隊到底是敗了?？蓻]有真正戰(zhàn)敗，因為紅軍指揮部的帳篷沒有孟鎮(zhèn)南的身影，倒是有兩個與演習無關的旅長。一個是馬大胡子，一個是魯長峰。見到雷劍飛親自帶隊索降，馬大胡子驚得下巴都是歪的，他跑出來嘲笑雷劍飛。我的個乖乖，你倒是挺聽話的，孟鎮(zhèn)南叫你來，你就真來了。

雷劍飛問，那老小子呢？

馬大胡子聳聳肩，答，我現在只是個死人，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紅藍雙方的戰(zhàn)斗仍在繼續(xù)，古槐春帶著特戰(zhàn)分隊跟主力部隊會合。雷劍飛見了古槐春就氣得渾身發(fā)抖，當著所有兵的面斥責古槐春，你不是說這是他們的指揮部嗎？孟鎮(zhèn)南呢？怎么不見孟鎮(zhèn)南。

這時候孟小北在旁邊搭腔，首長，我知道他在哪里。

雷劍飛瞟了瞟孟小北，見是一個新兵，不理他。

孟小北又說，他應該在我們附近。說完環(huán)顧一周，指著旁邊的一座山說，我想，那里才是紅軍真正的指揮部。

古槐春暴跳如雷，吼道，閉嘴，你個菜鳥懂個啥？

我當然懂，沒有人比我更懂孟鎮(zhèn)南。孟小北繼續(xù)說道。

他之所以這么做，是想打擊打擊孟鎮(zhèn)南的囂張氣焰。從小生活在孟鎮(zhèn)南的陰影下，他是不會放棄任何打敗孟鎮(zhèn)南的機會。

一個小小的新兵蛋子居然這么自信，引起雷劍飛的注意。他問孟小北，小子，你認識孟鎮(zhèn)南？

當然，我是他兒子。

孟小北的話剛剛落音，雷劍飛就爆出刺耳的大笑，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他命令古槐春帶隊去孟小北所指的那座山看看，想證實孟小北的話是不是真的。一個小時后，結果出來了，跟孟小北推測的一模一樣。那真是紅軍指揮部所在地，只不過人已經不在了，設備人員全撤走了，只留下滿地的垃圾和幾只綠色的彈藥箱。

五

孟鎮(zhèn)南是下午2點撤走的。撤走前，又開了一次會。只不過這次會只有兩個人參加，一個是裝甲旅的旅長馬大胡子，一個是機步旅的旅長魯長峰。

做這樣的安排有著極其深厚的含義，他想借雷劍飛之手“除掉” 馬大胡子、魯長峰。也就是說，在這之前，他就知道雷劍飛會來老虎口找他。

馬大胡子和魯長峰來指揮部，發(fā)現開會就他們兩個人。他們問孟鎮(zhèn)南，到底啥意思？耍我們？好歹我們是旅長吧？你孟鎮(zhèn)南充其量只是個臨時的指揮長。

孟鎮(zhèn)南笑嘻嘻地回答，沒錯，開會就你們兩個人，不過不是跟我開會，而是跟雷劍飛開會。

雷劍飛是藍軍的最高指揮官，聽到這句話馬大胡子臉色突變，他用夸張的語氣嘲諷孟鎮(zhèn)南。老小子，太目中無人了吧？雷劍飛會聽你的話，來這里開會。

很快馬大胡子意識到什么意思。孟鎮(zhèn)南這個老小子是想以他們?yōu)檎T餌，誘使藍軍特種部隊鉆進紅軍的埋伏圈。馬大胡子當時就樂了，他說，老小子，你就作吧？雷劍飛那么精明的人，會上你的當。

當時馬大胡子不相信，藍軍特種部隊會聽從孟鎮(zhèn)南的調遣，會對這么明顯的目標發(fā)動垂直打擊。那時候他根本不知道孟鎮(zhèn)南做足了功課。兩個小時后，藍軍特種部隊真來了，還是雷劍飛親自帶隊。這讓馬大胡子驚詫不已。

藍軍撤離了這片危險的區(qū)域，轉入攻防戰(zhàn)。既防止紅軍部隊滲透，又要對孟鎮(zhèn)南展開追擊。

望著藍軍特種部隊離開的背影，馬大胡子露出陰險的笑容，他自言自語道，老小子，猖狂吧？我看你猖狂到何時。

馬大胡子挺瞧不起孟鎮(zhèn)南的。兩人當兵一輩子，經歷過血與火的考驗，關系挺好的，結果為孩子撕破臉皮，這在他看來，是讓人難以置信的事。兩個孩子從小一起長大，相親相愛，有什么不好？一個是軍人，一個是大學生。本是喜上加喜，結果孟鎮(zhèn)南認為這是大逆不道。

馬大胡子為這事糾結許久，最后他判斷，是孟鎮(zhèn)南心理不平衡導致的結果。

孟鎮(zhèn)南什么都好，就一條不好，脾氣暴。遇到不平衡的事，像炮竹一點就炸。比如喝酒，吹吹牛逼是常事，可吹著吹著，馬大胡子說到他的糗事，他當場翻臉不認人。孟小北批評他兩句，他上來就是一巴掌。孟小北是多好的孩子啊，挨了打跟他講道理。他借酒裝瘋，硬是把芝麻綠豆大的事搞成爆炸性的新聞。穿著軍裝攆孩子，攆到街上揍人。市民一看，軍人打軍人，首長打戰(zhàn)士，拍了視頻發(fā)到網上。這事傳到旅部，旅長和政委十分為難，把這事匯報給集團軍的首長。首長干脆把他弄到下面當營長，當合成營的營長。

孟鎮(zhèn)南到下面當營長，孟小北和馬大胡子經常拿這開涮。這頭犟驢每次振振有詞，說什么總有一天當旅長，或者當集團軍的軍長。就他那個熊樣，還當軍長，馬大胡子認為他恬不知恥，軍長就他那涵養(yǎng)？

其實當合成營的營長挺好的，很多干部垂涎欲滴?？擅湘?zhèn)南不當回事，非得說挨了批，降了級，殊不知合成營是未來軍隊的編制。甭提級別是高配，僅憑戰(zhàn)斗力，就甩機步旅一條街。軍區(qū)首長放出話了，說合成營除了現有的坦克、裝甲車、炮兵、工兵，未來還會配備陸航和特戰(zhàn)分隊，甚至能叫空軍支援。孟鎮(zhèn)南至今蒙在鼓里，所以馬大胡子覺得他就是一頭倔驢。

孟鎮(zhèn)南倒是挺得意的。

在他看來，這么多年的臥薪嘗膽，終歸沒有白費。想當初他在集團軍特種兵大隊的時候，多么意氣風發(fā)。那時候每個兵恭恭敬敬，都喊他大隊長。就連集團軍的首長，都對他客客氣氣的，都說他是行走的墓碑，活著的英雄。那時候當兵，首先想到的是甘于奉獻，勇于犧牲。人們的眼中，軍人是子弟兵，敢沖鋒陷陣、敢于犧牲的就是英雄。他身上集忠誠、勇敢、熱血于一身，又走過鮮血淋漓的戰(zhàn)場，所以都叫他英雄。

不知道什么時候起，社會的風向變了。向權力與金錢看齊，無論是軍人，還是英雄，漸漸不受人關注了。他這個拿過二等功的英雄，有著豐富作戰(zhàn)經驗的老兵，也不受人待見。人們都說他是老古董，腦子不活泛。說他是一頭犟驢。甭提外人怎么說，就連他自己的兒子孟小北，都說他不中用，只能當一個小小的合成營營長。其實他憋著一股勁。

馬大胡子那個王八蛋能當旅長，為什么他不能當旅長？只當過參謀長。

這參謀長跟旅長就不是一個級別。每次到集團軍開會，他都得朝馬大胡子敬一個軍禮。如果有怠慢，馬大胡子還要當著眾人的面譏笑他幾句。

這些，他都忍了。

他不能容忍的是馬大胡子以錯誤的價值觀誤導孩子。可憐的孟小北至今還以為馬大胡子為他好。

所以孟鎮(zhèn)南發(fā)誓，要把孟小北拽回來。孟小北是他的兒子，兒子就得聽他的話。他拿什么拽兒子，很簡單，就是以自己的行動向兒子做一個表率，馬大胡子是錯誤的。

當藍軍的直升機盤旋在老虎口半空，孟鎮(zhèn)南站在旁邊的山頂，正津津有味地看事情的結果。如他猜想的那樣，藍軍特種兵俘虜了馬大胡子。他看見馬大胡子一張驚詫的臉，在質問雷劍飛，你怎么就來了呢？

其實紅軍可以一炮干掉雷劍飛，那樣演習就結束了。

可孟鎮(zhèn)南意猶未盡。如果刺殺雷劍飛，藍軍也會發(fā)現他。那么紅藍雙方會打個平手。他不愿意接受這樣的結果，他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取得完勝。

孟鎮(zhèn)南還是頗有想法的，他認為唯武器論偏離了打仗的方向，尤其媒體那些夸夸其談的軍事專家，上節(jié)目就是大談武器裝備的對比，仿佛誰裝備先進，誰就贏得戰(zhàn)爭。他想扭轉勢頭，想用真實的戰(zhàn)例為這些專家上一堂課。特別是以馬大胡子為代表的部分戰(zhàn)友，仿佛沒有先進的裝備就不能打仗。他就想挑戰(zhàn)這些觀念，決定戰(zhàn)爭勝敗的因素是人，而不是先進的裝備。

孟鎮(zhèn)南看了藍軍一會兒就離開了。再這么逗留，只會被敵人生擒。他得趕路，往西北方向趕。那邊還有合成營的弟兄們等著他。

藍軍特種小分隊滲透到后方，孟鎮(zhèn)南兩個小時前就得到了消息。他之所以沒動手，就是想將計就計，殺敵人一個措手不及。表面上紅軍吃了虧，其實這是調虎離山計。不這么金蟬脫殼，他孟鎮(zhèn)南就找不到出擊的機會。包括被藍軍炮火殲滅的那個裝甲連，還有大鷹嘴山頂的那個守備班，只是孟鎮(zhèn)南拋出的誘餌。

紅軍真正的主力其實就是孟鎮(zhèn)南的合成營。這支部隊在孟鎮(zhèn)南的訓練下，已經成為敢打敢拼的勁旅。無論是訓練還是搶險救災，他總能拿到意料之外而又在意料之內的成績。其他的部隊，包括馬大胡子那個裝甲旅，只不過是這場戰(zhàn)爭的陪襯品。

孟鎮(zhèn)南帶著十幾個兵在老王莊跟合成營會師，開了個緊急作戰(zhàn)會議，統(tǒng)一思想，一切圍繞著打贏出發(fā)。孟鎮(zhèn)南命令合成營成兩路隊形出擊，猛攻藍軍的主要陣地，為偵察連創(chuàng)造滲透的空當。孟鎮(zhèn)南要親自帶領偵察連，殺向藍軍的指揮部。他已經想好了，神不知鬼不覺摸到藍軍指揮部旁潛伏，等雷劍飛回來，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其斬首。

合成營的幾個連長聽孟鎮(zhèn)南要親自上陣，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他們竭力阻止，不許孟鎮(zhèn)南這么干。他們說，您是紅軍部隊的司令，是鎮(zhèn)山之寶，要是您沒了，那么我們紅軍就敗了。

孟鎮(zhèn)南發(fā)出一聲冷笑。說未必，大家要向未來戰(zhàn)爭看齊，我們是合成營，不是普通的野戰(zhàn)部隊。他雷劍飛不是很牛逼嗎？敢親自帶人去老虎口，為什么我就不能上他的家看看？不就是特種戰(zhàn)斬首戰(zhàn)嘛，有什么了不起，我要讓他雷劍飛瞧瞧，什么是真正的斬首戰(zhàn)。

孟鎮(zhèn)南的能力，三個連長還是很佩服的。孟鎮(zhèn)南曾經是集團軍特種兵大隊的創(chuàng)始人，可以這么說，沒有孟鎮(zhèn)南，就沒有現在的藍軍特戰(zhàn)旅。現在師傅要打徒弟，三個連長還有什么話可說。

六

紅藍兩軍在老虎口附近激戰(zhàn)一夜。戰(zhàn)火將整個天空映得一片血紅，時不時傳來轟隆隆的爆炸，沉寂的大地仿佛受到驚嚇，為之驚天動地地啜泣。藍軍的戰(zhàn)機像一個個弓箭手，懸在半空，對準山里的目標傾瀉著彈藥。所過之處，一片火海。被槍炮聲嚇傻的夜鳥再次控制不住內心的驚恐，發(fā)出“哇哇哇”的鳴叫，突然竄上夜空。

雷劍飛站在紅軍大本營的帳篷等待著前面?zhèn)骰氐南?。他心急如焚，在帳篷內轉圈，轉完一圈又一圈。把身邊的特種兵都轉暈了。

這場仗越打越離譜。從昨天下午5點，處于僵持狀態(tài)。藍軍使用了戰(zhàn)斗機轟炸機武裝直升機，對紅軍的陣地盡情地傾瀉著彈藥，與此同時，藍軍裝甲部隊快速推進，像推土機一樣將紅軍堅固的工事推得天翻地覆。紅軍一開始擺出一副強硬的架勢，給藍軍造成不少麻煩?？傻搅璩?點，紅軍的防守突然松了，連最基本的陣地戰(zhàn)都沒有打，任憑藍軍長驅直入。

不知道怎么了，雷劍飛總覺得不對勁。在他的腦海中，孟鎮(zhèn)南可不是這樣的人，放棄防守，帶著指揮部拼命逃跑，這可不是孟鎮(zhèn)南的作風。

孟鎮(zhèn)南是一個鐵血的軍人，在他的人生詞典里，永遠沒有認輸這兩個字。不提他打過真正的實戰(zhàn)，就說他在特種兵大隊當大隊長那段時間，那可是一段令人驚羨的經歷。

孟鎮(zhèn)南有著中國軍人典型的特征，忠誠勇敢，繼承傳統(tǒng)，敢于犧牲，能打硬仗。這也是上級領導讓他當紅軍司令的原因。不僅如此，還把重要的合成營交給他。

合成營意味著什么？他很清楚。意味著陸軍的未來，意味著中國陸軍脫胎換骨的質變。從此向信息化、科技化、專業(yè)化發(fā)展。

孟鎮(zhèn)南那樣一個驕傲的人，居然拋下兩個旅，包括合成營，逃之夭夭，這讓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這個事實。一開始，他以為孟鎮(zhèn)南這是在戰(zhàn)略性轉移，可收到前面的戰(zhàn)報，紅軍已經組織不起任何像樣的進攻。這時候雷劍飛才覺得，孟鎮(zhèn)南已無力回天。

既然如此，孟鎮(zhèn)南為什么要跑呢？

留下兩個旅長，自己跑的無影無蹤。多么不負責。雷劍飛甚至認為，孟鎮(zhèn)南此舉是想轉嫁責任，想將紅軍的失敗轉嫁給兩個旅長。

可越想越不對勁。孟鎮(zhèn)南莫非想來陰的？畢竟是特種兵大隊的前任大隊長，來點偷襲斬首之類的，還是有可能的。雷劍飛命令部隊查找合成營，順便摸摸孟鎮(zhèn)南在哪里。

早上6點，消息傳來，幾個營長同時保證，沒有發(fā)現合成營，更沒有找到孟鎮(zhèn)南的下落。孟鎮(zhèn)南和他的合成營神奇般地失蹤了。這讓所有的藍軍難以置信。那么多的人，怎么會失蹤呢？本想探探紅軍士兵的口風，那些兵一個個閃爍其詞，聲稱自己是死人。

無奈之下，雷劍飛只好派直升機協(xié)同地面部隊，向西搜索。他就不信，孟鎮(zhèn)南留不下一點點馬腳。下午2點，前方部隊再次傳來消息，孟鎮(zhèn)南帶著合成營向西北方向逃竄。

雷劍飛對著三維地圖查找孟鎮(zhèn)南的意圖。最后他驚訝地發(fā)現，孟鎮(zhèn)南居然不是逃竄，而是想攻擊藍軍的后方陣地與后勤補給中心。

孟鎮(zhèn)南原來設下一個個圈套讓他鉆，讓他拼命的調集兵力，跑向老虎口。這下好了，藍軍大部分兵力在老虎口，后方一片空虛。

雷劍飛命令部隊回撤，車還在路上，后方又傳來報告，藍軍的兩處后勤基地遭到紅軍的炮擊，演習導演部判定藍軍的戰(zhàn)機不能起飛，戰(zhàn)車油料得不到補給。意味著藍軍機械化裝甲部隊只能支撐兩個小時。

最讓他不能承受的，是藍軍通信不暢。部分輔助部隊與偵察兵力與指揮部失去聯(lián)系。雷劍飛抓起車載電話問導演部，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導演部的回復冷冰冰的。他告訴雷劍飛，半個小時前，紅軍的電子對抗分隊發(fā)揮了作用，壓制住藍軍的電磁信號。還有，紅軍的航空兵對藍軍的前沿陣地進行了轟炸。守衛(wèi)大本營的兩個藍軍連退出了演習。

紅軍怎么會有空軍呢？雷劍飛一次又一次質問對方。

演習導演部的回復風輕云淡，只重復三個字，合成營，合成營。

“合成營”三個字在他的腦海中炸開了。合成營是什么編制他不是不懂，只是來得太快。在一般的對抗演習中，藍軍占盡便宜。只能是藍軍追著紅軍屁股打，什么時候紅軍打得藍軍灰頭土臉、毫無招架之力。

孟鎮(zhèn)南，你這個老小子，給我來陰的，等著吧，我一定會讓你好看！雷劍飛忍不住在車內破口大罵。藍軍大部隊趕回演習場，沒有直接進去，而是在外面擺出一副打大仗的架勢，化被動為主動。

藍軍不敢回自己的陣地，是有原因的。雷劍飛還是怕孟鎮(zhèn)南給他來陰的。如果部隊再次回到自己的防區(qū)與營房，紅軍指不定什么時候冒出來，給他來個炮彈導彈齊射，那么他什么都完了，這場戰(zhàn)役就以他雷劍飛失敗而告終。

整整一天，藍軍駐扎在演習場南邊的馬歡山一帶戒備，不敢進演習場半步。

這一天，雷劍飛悶悶不樂。無論是召開作戰(zhàn)會議還是檢查戰(zhàn)備情況，都愁眉不展的。中午去炊事班打飯，路過特戰(zhàn)分隊的帳篷，看見孟小北跟一群兵在那里訓練。他眼睛一亮，叫身邊的參謀趕緊把孟小北叫過來，商討此次藍軍的對策。

大名鼎鼎的藍軍旅長、假想敵最高指揮官居然要找一個初出茅廬的新兵蛋子商討對策，這在藍軍特種兵看來，雷劍飛莫非是瘋了。然而，這是真正的事實。

雷劍飛并不是那種病急亂投醫(yī)的人。他能坐到今天的位置，說明他不簡單，特別是在特種作戰(zhàn)方面，有著獨到的一面。否則，這些年他也不可能讓那些鼻孔朝天的野戰(zhàn)部隊鎩羽而歸。

雷劍飛找孟小北商討對策，源自孟小北與孟鎮(zhèn)南特殊的關系。知父莫若子。父子倆屬于兩個對立的陣營，找兒子對付他老子沒有什么不對。雖然做法不光彩，但這是打仗，是真正的戰(zhàn)爭，可沒有那么多講究。再說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

孟小北在雷劍飛的帳篷待了兩個多小時，這期間，谷槐春惴惴不安。生怕孟小北一不小心，說出他在大鷹嘴的事。這場仗打成這樣，他是有責任的。大鷹嘴就是導火索。假如他識破孟鎮(zhèn)南的陰謀，藍軍就不會如此被動。

古槐春跑到旅長的帳篷外面打探消息，苦苦守候兩個多小時，孟小北才走出來，笑嘻嘻的，仍然跟以前一樣。孟小北走在前面，雷劍飛跟在后面，兩人一團和氣，歡天喜地的。在看清兩人的表情后，古槐春才松了一口氣。

回到訓練場，古槐春迫不及待地打聽首長說什么。孟小北賊兮兮地笑，保密。古槐春拿出殺手锏，說孟小北啊孟小北，我是藍軍特戰(zhàn)旅的少校，是你的隊長，你告訴我，不算泄密，再說你不是想來特戰(zhàn)旅嗎？只要你告訴我——旅長說了啥，我就把你調到我們特戰(zhàn)旅來。當特種兵是每個兵的夢想，孟小北也不例外。于是，有選擇性地透露了一個秘密。

旅長叫我當特戰(zhàn)分隊的隊長。

什么？孟小北的話剛剛落音，古槐春就急不可耐地跳了起來。

七

雷劍飛叫孟小北當隊長，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做這樣的選擇，是經過深思熟慮的結果。

那么孟小北在帳篷內到底說了什么，才讓雷劍飛做出這么驚人的舉動。

很簡單，還是那一句，我是孟鎮(zhèn)南的兒子。

孟鎮(zhèn)南這個兒子可不是一般的兒子。聰明，機靈，不服輸，跟他老子一樣倔強。最讓雷劍飛感興趣的，是孟小北口口聲聲說要打敗他老子。

孟小北出于什么原因要打敗他老子，雷劍飛并不關心。他關心的是孟小北用什么辦法打敗他老子。

雷劍飛望著這個渾身冒冷氣的士兵，問他，知道孟鎮(zhèn)南是什么人嗎？

孟小北發(fā)出一聲冷笑，答曰：知道。他打過實戰(zhàn)，帶過特種兵，如果用首長的角度看問題，他絕對是一個稱職的軍人。我打小，他就把我當特種兵培養(yǎng)。我4歲練隊列，踢正步，6歲跟著他跑五公里，練自由搏擊，8歲他教我射擊，跑400米障礙，12歲體驗打靶。我槍打得準，他又想把我練成狙擊手。把我丟到深山老林，一趴就是大半天。我哭，耍賴，他就用武裝帶抽我的屁股。如果半點沒做好，就罰拔軍姿。所以從小我就跟孟鎮(zhèn)南對著干。我怕他，又恨他。但他是我的父親，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我只能想盡辦法逃避他。幸虧有了馬伯伯，才讓我的童年過得開心點。馬伯伯是馬建國，你是知道的。他帶兵比孟鎮(zhèn)南那個老小子有意思多了。他教我用科學的辦法練習射擊。拿一根木棍吊沙袋的方式練臂力，這樣端起槍也穩(wěn)定很多。他還帶我到射擊館體驗各種槍械。射擊館的那些槍械五花八門，但跟特種兵的自動步槍相比，相差甚遠。

雷劍飛聽了這些話，倒吸一口涼氣?？磥砻闲”辈⒎且话阋饬x上的兵，而是一個經歷過特戰(zhàn)訓練的孩子，孟鎮(zhèn)南這個老小子，真下得了手，居然拿自己孩子當試驗品。

雷劍飛不動聲色再問一個問題，憑什么你一定能打敗孟鎮(zhèn)南。

我了解他。他有幾根腸子，我一清二楚。從小我就翻他的筆記本，什么訓練筆記，特戰(zhàn)案例，對實戰(zhàn)環(huán)境下用兵的幾個要素，包括他用一個團吃一個旅的總結記錄等等。我通通記得滾瓜爛熟。我喜歡這些東西，覺得這些東西比故事書有意思多了。你知不知道孟鎮(zhèn)南最喜歡什么話？“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利而誘之，亂而取之，實而備之，強而避之……”在這次演習中，孟鎮(zhèn)南就充分運用以上幾個特征。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他是想一擊必殺，一勞永逸地解決你這個麻煩。只有你犧牲了，他才能以較大優(yōu)勢贏得這場戰(zhàn)爭。

雷劍飛第一次聽說有人想以較大的優(yōu)勢贏他。他竭力控制住內心的波動，繼續(xù)問孟小北，你認為孟鎮(zhèn)南真能贏我嗎？

不好說。就拿上次你在老虎口紅軍大本營，我如果是孟鎮(zhèn)南，會在旁邊的山頭架一門炮。無坐力炮、迫擊炮都行，假如威力不夠，可以扛一顆反坦克導彈，只要一發(fā)炮彈過去，這場演習就結束了。我想孟鎮(zhèn)南不想跟你打個平手。

別說了別說了。雷劍飛揮揮手，阻止孟小北繼續(xù)說下去。他已經冒出一身冷汗。

就憑這些話，雷劍飛已經充分信任孟小北。他的能力有目共睹。雷劍飛已經有調孟小北到特戰(zhàn)旅的計劃，演習一結束，馬上實施。

孟小北當隊長的消息不脛而走，惹得藍軍上上下下一陣議論。有的兵不服氣，說憑什么一個小小的新兵蛋子能當隊長，還不是仗著背景硬。甚至有人傳出他跟馬大胡子的關系，說他是馬大胡子的女婿云云，傳得有鼻子有眼。

面對流言蜚語，特戰(zhàn)小隊堅若磐石。沒有誰懷疑孟小北當隊長的能力，甚至古槐春都站出來，為他吶喊助威。

古槐春說，一切圍繞著能打仗打勝仗。誰有能力誰就上，我堅決服從上級的決定。我想旅長做這樣的安排，肯定有他的獨到之處，小北你就大膽干吧！如果能干翻合成營，我為你請功。

孟小北這時的心思全在孟鎮(zhèn)南身上，根本無暇顧及外面的風言風語。在他心底，就一個念頭，找到孟鎮(zhèn)南，干掉他。

孟鎮(zhèn)南這個老小子，障眼法耍得爐火純青。在老虎口外圍弄十幾個假目標，讓古槐春誤以為是紅軍的裝甲連。接著在大鷹嘴搞那么多兵固守，讓古槐春認為只要拿下大鷹嘴，就能窺探紅軍防區(qū)所有的秘密。最后一招最為致命，他居然唱一出空城計，誘使雷劍飛親自帶隊空降老虎口?？蓱z的古槐春當時還以為，只要拿下了老虎口，這場戰(zhàn)爭就落下帷幕。

孟鎮(zhèn)南把這場戲演得太逼真了。藍軍的主力沖到老虎口，才發(fā)現中了對方的調虎離山計。幡然悔悟想調頭，可已經晚了。藍軍后方的基地被紅軍的合成營打得像篩子眼。士氣低落，油料不足，通信不暢，紅軍那個該死的合成營現在在哪里都不知道，昔日牛皮哄哄的雷劍飛，甚至不敢拉隊伍進自己的防區(qū)。

連孟小北都不得不佩服，孟鎮(zhèn)南干得漂亮。既扭轉局勢，又重挫藍軍。還有一點很重要，順便解決了馬建國，將其逐出這次大演習，出了他心中積攢多年的惡氣。這才是重點，也是孟小北不堪忍受的。

孟小北就不明白了，孟鎮(zhèn)南怎么就看不慣馬建國。

馬建國有什么不好？替你照顧親生兒子。你脾氣暴，工作不順就拿兒子出氣，拼死拼活地練，也不想想兒子能不能承受你那個魔鬼般的訓法。還有馬小米，多么漂亮的女孩子，學歷又高，當你兒媳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你為什么偏偏看他們不順眼。

孟小北越想越生氣，一門心思要把孟鎮(zhèn)南提溜出來。在他心中只有打敗孟鎮(zhèn)南，才能解決現實中所有的問題。譬如當特種兵，修復馬大胡子與孟鎮(zhèn)南之間的關系等等。

藍軍苦等一天，傍晚6點，終于等到紅軍露出崢嶸。二十幾輛裝甲運兵車在主戰(zhàn)坦克的掩護下，從左右兩翼向藍軍沖來。與此同時，紅軍炮兵對藍軍的陣地發(fā)動大規(guī)模的奇襲。一時間狼煙四起，火光沖天。藍軍在演習場南側的多個目標被紅軍合成營擊中。那時候雷劍飛望著快速推進的紅軍戰(zhàn)車，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哪里是合成營？根本是一個團的裝甲集群。最讓雷劍飛瞠目結舌的，是紅軍居然有武裝直升機作戰(zhàn)。四架武裝直升機在空中盤旋著，時不時噴出火舌，將藍軍的主要陣地舔成一片焦土。

仗打到這種地步，還有什么可說的。要多慘，有多慘。雷劍飛沉著冷靜地指揮部隊應戰(zhàn)。一方面讓部隊散開，誘敵深入;另一方面命令部隊打下頭頂的幾架直升機。

那幾架武裝直升機在戰(zhàn)場上盤旋幾圈，自顧自地走了。雷劍飛一時間琢磨不了對方的意圖。望著遠去的紅軍戰(zhàn)機，他突然又有一個想法，莫非孟鎮(zhèn)南又在鼓搗陰謀詭計？這次，不如將計就計。

按照雷劍飛的計劃，擊退紅軍裝甲集群后，盡快回防區(qū)。他這個藍軍總司令跟著大部隊回指揮部。他感覺孟鎮(zhèn)南早在指揮部附近等著他，既然如此，還等什么？不如殺回去，包圍那5平方公里的土地，活捉孟鎮(zhèn)南。

作戰(zhàn)計劃發(fā)給各個營長隊長，遭到了孟小北的反對。孟小北認為，這個時候回指揮部，太危險了。如果非要回去，必須由他先回去。

孟小北態(tài)度堅決，他說他是特戰(zhàn)分隊的隊長，保護首長義不容辭。還說他有預感，孟鎮(zhèn)南一定會在藍軍指揮部附近的某個角落等著他。

雷劍飛望著這個稚嫩的新兵蛋子，發(fā)出一聲聲刺耳的大笑。他用嘲弄的語氣回應孟小北，你是不是覺得藍軍真的不如紅軍？我告訴你，你這樣想大錯特錯。我還有一個預備隊沒有投入戰(zhàn)場。他孟鎮(zhèn)南想輕易擊垮藍軍旅，門都沒有。等著吧！我還有王牌，我們的彈道導彈基地，在400公里外，他孟鎮(zhèn)南的手再長，也夠不到400公里吧？

但孟小北堅持自己的意見，非要由他先到指揮部。他說孟鎮(zhèn)南做夢都想著你回去，你等幾分鐘又不耽誤事，不如他化裝成首長先去指揮部探探虛實。

雷劍飛覺得這事穩(wěn)妥，同意了孟小北的計劃。

就這樣孟小北將這次戰(zhàn)斗的主動權牢牢握在手心。

八

特戰(zhàn)分隊是深夜11點出發(fā)的，那個時候紅藍雙方的戰(zhàn)斗正激烈。紅軍合成營將所有的兵力投到戰(zhàn)場上，仿佛只有這樣，才能阻止藍軍回到后方陣地。

按照作戰(zhàn)計劃，特戰(zhàn)分隊應該在雷劍飛前面行動。而雷劍飛應該在凌晨零點才出發(fā)。孟小北提前一個小時，遭到大家的質疑。特種兵們認為孟小北太隨意了。但孟小北這么回答他們：這打仗，就沒有一個章程，如果有章程，那么這場戰(zhàn)爭我們早該勝利。

戰(zhàn)場是沒有法則的。一個小兵都這么明白，其他的老兵還有什么話說？只能默默整理裝備，跟在孟小北后面跑。跑出十來里地，已經脫離戰(zhàn)場。20個特種兵回頭看藍軍所在地，那邊已是一片火海。熊熊燃燒的火焰把天空照得有如白晝。爆炸產生的火焰一閃一閃的，路邊的野草在光的照耀下，射出綠瑩瑩恐怖的光。

轟隆隆的炮聲像海潮一浪趕一浪。十幾個特種兵默默地奔跑著，跑了四十分鐘才發(fā)現偏離了方向。隊伍本向北，結果向西急行軍。幾個兵嘀嘀咕咕，對孟小北極度不滿。他們小聲商議一會兒，集體推選古槐春表達心中的抗議。

這不是兒戲，小北你要想清楚。如果戰(zhàn)術意圖達不到，結果是怎樣你無法想象，旅長會被合成營斬首的。古槐春用沙啞的聲音提醒孟小北不要玩火。

但孟小北用這樣的話嗆他，趕不到目的地更是玩火。向北一定有大批的敵人，你信不信，他們算準了我們會來。

事實證明孟小北是對的。十分鐘后雷劍飛通過無線耳麥傳來戰(zhàn)報，兩個連在往北的途中遭到紅軍重創(chuàng)。藍軍兵力所剩無幾，現在所有的希望寄托在特戰(zhàn)分隊身上。雷劍飛要求他們在凌晨零點務必趕到，屆時一起行動。

雷劍飛說這些話的時候是頹廢的。20個特種兵猜測，他身邊應該沒多少兵力，不然，一向驕傲的旅長不會有這樣的態(tài)度。古槐春等人本想通過耳麥問問情況，可頻率不穩(wěn)，通信被對方的電磁信號掐斷。只好再次往西跑。

跑了二十多分鐘，前面有座山。

山不高，道路是平緩的。前面開路的老兵突然發(fā)現腳下有汽車走過的痕跡。一聲招呼，全部臥倒。趴了一會兒，沒發(fā)現異常，只好再次上路，往前面跑?？斓缴巾敃r，頭頂的天空突然閃出一束光，于是沖到山頭再次趴下。讓特種兵意想不到的事情發(fā)生了，山那邊居然發(fā)現了兩輛車，是紅軍的補給車隊。

在這個旮旯角居然發(fā)現紅軍的車隊，這讓孟小北等人感到一陣驚訝。這意味著可以化裝成紅軍，快速抵達目的地。這一路太辛苦，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他們最艱難的時候，送一輛車解解乏。

十幾個兵沖上去，將兩輛車團團包圍。四個紅軍后勤兵本在修車，見藍軍特種兵突然冒出來，將黑洞洞的槍口對準自己，也很配合，同時舉起雙手，表示被俘。五分鐘后，藍軍特種兵開著紅軍的大卡車向北行駛。孟小北坐在副駕駛椅上按捺不住內心的狂喜，孟鎮(zhèn)南啊，這下你跑不掉了。

如孟小北猜測的那樣，孟鎮(zhèn)南正潛伏在藍軍指揮部所在地。只不過他不在大樓內，而在藍軍辦公樓后面的樹林里。

雷劍飛是什么人他很清楚，擅長防守反擊，特別是他那一套組合拳，陸空一體，配合特戰(zhàn)分隊快速靈活分解敵人。很多野戰(zhàn)軍紛紛敗在他這套凌厲精準的戰(zhàn)法上。所以孟鎮(zhèn)南做了兩手準備。將自己的偵察連分成兩隊，第一隊如果發(fā)現雷劍飛，迅速殺入敵指揮部，殲滅目標。如果敵人反抗，有預備隊支援，那么自己率領第二隊繼續(xù)撕破敵人的陣形，趁機沖入大樓，再次對目標施行斬首。兩套方案是雙保險，他就不信雷劍飛能逃脫兩波精準的打擊。

為把戲份做足點，昨天傍晚6點，合成營的兩個營就對藍軍所在地發(fā)起了猛攻，戰(zhàn)斗持續(xù)到深夜11點30分，槍聲才漸漸平息。據前方指揮員傳來的戰(zhàn)報，藍軍兩個營在這次戰(zhàn)斗中，損失殆盡。自己的兩個營也喪失戰(zhàn)斗力，不得不退出演習。這一輪打下來，他和雷劍飛半斤對八兩，雙方戰(zhàn)平。

不過前突的偵察兵又傳來一個好消息，雷劍飛在幾個藍軍特種兵的保護下，正向藍軍指揮部馳來。孟鎮(zhèn)南收到消息，更有理由堅信，這次演習一定會勝利。孟鎮(zhèn)南把一切都打點好了。指東打西，誘使敵人上當，讓敵人誤以為紅軍合成營這是要跟他們決一死戰(zhàn)。但孟鎮(zhèn)南唯獨沒想到他的寶貝兒子正駕駛一輛紅軍卡車順利進入藍軍的防區(qū)，正悄悄向他撲來。

孟鎮(zhèn)南在藍軍指揮部后面的林子內潛伏了8個多小時。這段時間藍軍巡邏哨兵幾次走過來，都被偵察連的襲擾小分隊給吸引到外面，趁著這個空檔調換位置。孟鎮(zhèn)南率領的刺殺小組幾次躲過藍軍的巡查。隨著時間的推移，目標正一步步靠近藍軍指揮部。

在孟鎮(zhèn)南的心中，雷劍飛沒有理由不回到指揮部，那是他的位置。這場戰(zhàn)役打到現在，雷劍飛不回到自己的位置掌握全盤戰(zhàn)局，他是有責任的。所以孟鎮(zhèn)南愈發(fā)堅信雷劍飛會來。他早已經想好結局，除掉了雷劍飛，贏得這場演習的勝利。

時光在悄悄地流走，凌晨4點，東邊的天空露出一片霞光。雷劍飛終于來了。他在幾個藍軍特種兵的保護下，躡手躡腳走進指揮部。望著雷劍飛疲憊的表情，孟鎮(zhèn)南第一時間發(fā)出戰(zhàn)斗的命令。第一小組率先刺殺，十幾個紅軍偵察兵交替前進，在重機槍的掩護下快速沖向藍軍的指揮部。

那的確是雷劍飛。由于孟小北遲遲未到，他只能鋌而走險，貿然闖入藍軍在演習場的辦公大樓。跟孟鎮(zhèn)南揣測的一樣，他想盡快回到自己的位置。對于雷劍飛來說，沒有什么比掌握全盤更重要。他必須通過戰(zhàn)場監(jiān)測系統(tǒng)查看紅軍的意圖。

可惜刺殺還是失敗了。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一股藍軍。將紅軍偵察兵攔截在辦公樓之外。十幾個紅軍偵察兵只得憑借靈活的戰(zhàn)術，撤到旁邊的樹林，然后且戰(zhàn)且退，把藍軍盡可能吸引到兩公里外，為孟鎮(zhèn)南的第二小組創(chuàng)造再次出擊的機會。

九

孟鎮(zhèn)南抓住時機帶兵沖向辦公大樓，他已經看見了雷劍飛。那小子站在門口，正用疑惑的眼神注視著他。

孟鎮(zhèn)南一陣竊喜，這下可以活捉雷劍飛。他心里感嘆著，夢想實現了。他有一種幻覺，仿佛孟小北正用虔誠的眼神望著他，朝他豎起大拇指。

幻覺終歸會破滅。在他帶兵沖向雷劍飛的那一瞬間，一輛紅軍卡車咆哮而至。轟隆一聲一頭扎進辦公樓大門，將紅軍偵察兵前進的通道封得嚴嚴實實。孟鎮(zhèn)南本以為是自己人，誰知卡車跳下十幾個藍軍特種兵，一下來將黑洞洞的槍口指向他。

雙方展開肉搏戰(zhàn)，從辦公樓前的空地打到后面的山頂。孟鎮(zhèn)南老當益壯，放倒幾個強壯的藍軍特種兵。在混戰(zhàn)中，他突然看見一個矯健的身影，那身材那動作跟孟小北相似。為證實自己的判斷，他向那個紅軍偵察兵沖過去，那個兵也發(fā)現了他，一個虎跳撲過來，將他按倒在地。雙方在草叢上廝打著，從山頂滾到山腳。

歲月不饒人。孟鎮(zhèn)南跟那個年輕的偵察兵相比，力道還是弱很多。幾經廝打，體力不支，最終還是被對方活活斬首。一場處心積慮的斬首戰(zhàn)最終以反斬首落下帷幕。演習指揮部最后判定藍軍勝。

演習結束后，紅藍士兵坐在辦公樓前的空地呼哧呼哧喘粗氣，雷劍飛帶著幾個特種兵走來，朝他敬了一個軍禮，又把那個干掉他的特種兵推到他跟前。

雷劍飛說，你知不知道你敗在誰手里？

孟鎮(zhèn)南看了那個兵，氣都不打一處來。說老了老了，要是年輕十歲，誰勝誰敗還不一定。

雷劍飛賊兮兮地笑道，其實你并沒有敗，你只是敗在自己手里。

什么意思？孟鎮(zhèn)南疑惑地問。

你再看看他誰？

雷劍飛掏出一塊手帕，替那個兵擦去臉上花花綠綠的偽裝油彩。孟鎮(zhèn)南愣住了。這兵不是別人，居然是孟小北。

孟鎮(zhèn)南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吼叫，狗崽子，是你！接著向孟小北沖去。

孟小北看他爹要揍人，轉身就跑，像兔子般地跑出老遠。而孟鎮(zhèn)南跟在后面追啊追，追了幾百米都沒有追上兒子。

如雷劍飛所說，孟鎮(zhèn)南雖敗猶榮。他敗給自己的兒子，不算丟臉。兒子是他一手栽培的，他應該高興才是。但他并不開心，相反為這事住進醫(yī)院，借血壓不穩(wěn)泡病號。孟小北什么時候去的特戰(zhàn)旅他都不知道，作為父親，他有理由感到生氣。有一天馬大胡子提一籃水果來看他，他歪在床上虎著臉不看人。

馬大胡子故意說，其實這場演習你可以贏的。

孟鎮(zhèn)南翻身，仍然不看他。

馬大胡子繼續(xù)說道，是孟小北故意讓雷劍飛贏的，他想報復你那些手段，打擊你瞧不起人的態(tài)度。所以這場仗，你非敗不可。

孟鎮(zhèn)南一骨碌爬起，用咄咄逼人的口氣問馬大胡子，那狗崽子是一個新兵蛋子，何德何能讓雷劍飛聽他的。他算哪根蔥??？

馬大胡子哈哈大笑，指著他的鼻子大罵，就你這個狗脾氣，一撅屁股就知道拉什么屎。孟小北研究你十幾年，他難道不知道你有幾根花花腸子？相反你不了解他。這些年來，你知道你兒子要什么嗎？走吧走吧，出去透透氣，別在這里慪悶氣。出去看看。

馬大胡子拉他上天臺，一縷陽光射過來，照花了他的眼。透過眩暈的光線，他突然看見孟小北和馬小米手牽手坐在樓下的花壇邊竊竊私語。

孟鎮(zhèn)南望著兩個年輕人，一時間手足無措。他又想到演習，不明白孟小北是用什么理由說服雷劍飛的，居然讓他指揮一個特戰(zhàn)隊，一個新兵蛋子，指揮十幾個老特種兵。想想這個，孟鎮(zhèn)南就感到不可思議。

馬大胡子仿佛看穿他的心思，他解釋道，年輕人，什么事情都會發(fā)生。我們應該相信他們的能力，不要老是看扁他們，應該給他們機會。

一個月后，孟鎮(zhèn)南接到上級的通知，去集團軍參加合成營成果報告會。他將在會上發(fā)言。發(fā)言的核心內容他借鑒了馬大胡子的觀點，就是要以寬容與積極的心態(tài)去看待年輕人，去看待合成營在未來戰(zhàn)爭中發(fā)揮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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