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詩羽

關鍵詞：新中國成立七十年;移風易俗;研究綜述

中圖分類號：D64;G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 — 2234（2019）09 — 0145 — 04

中國古代文化中蘊含深厚的治世思想，移風易俗在當時正是發(fā)揮著重要的治世價值。眾多朝代統(tǒng)治者都將風俗問題上升到治國安邦的高度，可見其在古代社會中的重要地位。建國初期，移風易俗研究圍繞愛國衛(wèi)生運動展開;改革開放后，黨的十四屆六中全會《決議》中指出：“全國各地廣泛開展的群眾性精神文明創(chuàng)建活動，是人民群眾移風易俗、改造社會的偉大創(chuàng)造，有助于兩個文明建設任務有機結合，落實到基層?！比缃顸h的十九大政治報告中也明確提出：“弘揚科學精神，普及科學知識，開展移風易俗、弘揚時代新風行動，抵制腐朽落后文化侵蝕?！北疚臄M對建國七十年來學術界關于移風易俗問題研究進行梳理，總結經驗、發(fā)現(xiàn)問題，以期對該問題研究有所幫助。

一、關于中國古代移風易俗思想與實踐研究

學界普遍認同移風易俗在古代社會中治國安邦的重要作用，對其研究主要側重以下方面。

（一）中國古代移風易俗的詞源考察

“移風易俗”的命題經歷了長期演化過程。早在先秦就出現(xiàn)了“風”，并逐漸演化為“風俗”，禮樂在當時都是教化風俗的有效手段。禮樂的地位、作用和重視程度的不平衡使這兩者逐漸走向分離，在春秋時期，禮樂出現(xiàn)明顯分流的趨勢，但教化風俗以安定國家依舊是統(tǒng)治者重點關注的問題。戰(zhàn)國末期，荀子將禮樂合并作為平天下的重要方式，“移風易俗”命題也應運而生。楊輝認為，先秦禮教和樂教的主要目的是教化中國古代社會群體文化及氛圍，即教化風俗，禮樂由一體到分流再到一體的發(fā)展過程，禮、樂并濟成為齊天下的群體教化工具，“移風易俗”命題由此誕生〔1〕。張勃指出，早在孔子就有關于移風易俗的論述，“移風易俗，莫善于樂，安上治民，莫善于禮，”禮樂的作用顯而易見，之后荀子繼承并發(fā)揚了重視風俗的觀點，并提出要利用風俗來治理社會，看重民風建設，因此“移風易俗”的含義得以更深刻的闡釋。

（二）中國古代移風易俗的功能和作用

中國古代移風易俗最大的功能和作用在于它的治世價值，統(tǒng)治者通過觀風俗、教化風俗以達到政治穩(wěn)定、經濟恢復、人民安定的目的。其中政治功能和社會功能最為突出。

第一，政治功能。古代社會統(tǒng)治者的齊俗思想濃厚，強調通過教化風俗達到統(tǒng)治目的從而實行上行下效、自上而下的風俗整頓。張勃認為，移風易俗命題的提出闡發(fā)乃至從思想觀念變成自覺的行動，是與政治統(tǒng)治、社會治理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的，風俗對于國家治亂的重要性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其一風俗是治亂的表征，風俗的好壞以及風俗的齊同與否是判斷社會治亂的重要標尺，其二風俗是治亂的原因，風俗好壞與社會治亂興衰之間形成了一種因果關系〔2〕。楊輝進一步指出國家安定的風向標是社會風俗的齊同，為了教化風俗就需要采謠觀風以觀民情世情。他具體談到，統(tǒng)治者設立樂府以采集歌謠、遣使循行以采謠觀風，教化百姓從而移風易俗，達到風俗齊同、社會秩序穩(wěn)定的目的。

第二，社會功能。聶鳳峻從風俗的兩面性指出，風俗的好壞及作用的發(fā)揮對社會風氣的導向有重要作用，好的風俗能安定社會并提供發(fā)展力量，但壞風俗會敗壞社會風氣，由此凸顯移風易俗的重要性。王俊青從風俗的正面效應指出，漢代的移風易俗使得中原地區(qū)的禮樂文明得到進一步的普及，雖未達到六合同風的程度，但是風俗文化的統(tǒng)一是與大一統(tǒng)下的政治經濟形式相一致的，有利于國家秩序的穩(wěn)定，同時統(tǒng)一的風俗，有時候也是一種軟性的約束力量，使得人民大眾在統(tǒng)一的制約性力量下的普遍行為得到規(guī)范，不僅是保證了社會生活的穩(wěn)定，也一定程度的保證了政治秩序和經濟秩序的穩(wěn)固〔3〕。高壽仙認為，明初教化政策的推行，收到積極的社會效果，其最顯著者，就是形成儉樸淳厚的社會風氣，這對于社會秩序的穩(wěn)定、生產的恢復和發(fā)展，發(fā)揮一定積極作用〔4〕。黃中業(yè)進一步指出，移風易俗必須要注重建立法治的權威，通過整飭腐敗現(xiàn)象和推進各項法規(guī)政策來樹立社會新風尚，轉變社會風氣為變法提供良好的社會氛圍。

二、關于中國近代移風易俗思想與實踐研究?

邁入近代中國歷史進程，民族危機不斷加深，救國救民成為時代口號，各個階級走上歷史舞臺。學界在不同歷史背景下深刻闡釋移風易俗興起原因，并對不同階級的舉措進行對比分析，主要歸納為以下方面。

（一）中國近代移風易俗思想興起的原因

第一，日漸加深的民族危機與知識分子的覺醒。中國近代自鴉片戰(zhàn)爭打開國門，接踵而至的創(chuàng)傷讓中華大地陷入滿目瘡痍的狀態(tài)，救亡圖存迫在眉睫，以一批先進知識分子為代表的國民開始認識到移風易俗問題的重要性。陳文聯(lián)指出，面對國家瓜分危機，維新知識分子喊出唯有維新才能救國的口號，但他們也認識到，光靠學習西方的技術是不行的，不從根本上轉變人們的觀念、革除陋習、實行文明開化，維新是無法取得成功的，因為中西社會中的差別往往在于“俗”不同。孫國雁深刻剖析到，甲午戰(zhàn)敗像是一記重拳擊醒了部分官僚與知識分子，他們意識到在當時內憂外患的情勢下必須開展變法以扭轉局面，他們創(chuàng)報刊、立學會來宣傳新主張，起到初開風氣的作用。

第二，西學傳入的深刻影響與西學東漸的興起。鴉片戰(zhàn)爭之后，西方列強入侵中國的同時，帶來了西方的堅船利炮，這與清朝當時的技術發(fā)展水平形成鮮明對比，讓知識分子們深刻意識到學習西方先進技術的緊迫性，西學東漸由此開始。徐永志從風俗的齊同性指出，在維新派看來，在“萬國交通，一切趨向尚同”的年代，中國應以日本變法易俗，提倡“文明開化”為榜樣，仿遵西方禮俗，改革愚昧落后的封建習俗，與“萬國同風”、“歐美同俗”〔5〕。趙東喜則從國外評價方面指出，除了西學傳入的影響，西方列強的嘲諷也是移風易俗的重要原因，面對“劣等民族”、“落后民族”的強烈諷刺與貶低，維新派意識到了國民的無知與愚昧，移風易俗不可怠慢。

（二）改良派與革命派移風易俗之對比

改良派和革命派移風易俗的共同點主要體現(xiàn)在內容和方式上。第一，內容。不管是改良派還是革命派，移風易俗都直指當時禍害國民的痛點。首先是解放婦女，倡導男女平等，興女學，禁纏足。然后是反對封建迷信，倡導破神權、斷發(fā)易服、禁鴉片。這些改革內容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人民思想的解放，也為之后的移風易俗奠定基礎。第二，方式。當時移風易俗改革最常見的方式是創(chuàng)辦刊物和組織團體。曹欣欣、陳文聯(lián)等指出，刊物的創(chuàng)辦對移風易俗思想的傳播起到關鍵的推動作用，利用刊物直接揭露纏足、鴉片、三綱五常等對國民身體與思想的毒害，進而宣傳自由、民主、平等的思想，取得顯著成效。程為坤、嚴昌洪等指出，像“天足會”“禁煙會”“剪發(fā)會”等為移風易俗而生的具有目的性的團體，大大擴大了移風易俗影響的深度和廣度，使人民在政治和思想上都獲得一定的解放。

改良派和革命派移風易俗的不同點主要體現(xiàn)在目的和效果上。第一，目的。徐永志、嚴昌洪等指出，改良派進行移風易俗主要為其政治斗爭與主張服務，改良派把希望寄托在封建君主身上，雖提出一些舉措，但都與維護清朝統(tǒng)治緊密聯(lián)系，而革命派則是通過移風易俗來推動革命，反過來讓革命推進移風易俗，兩者存在根本差別。第二，效果。趙剛印、宋衛(wèi)忠等指出，對于纏足、吸鴉片、賭博等陋習的批判和改革一直從戊戌變法持續(xù)到辛亥革命，早在維新派就提出很多積極主張，也掀起過聲勢浩大的運動，到清末新政時期還獲得眾多官方支持，但真正頒布并實施一系列行政法令對陋俗惡習加以禁止是在辛亥革命時期。當然，由于時代與階級的局限性，辛亥革命并未觸及不良風氣的根本社會根源，因此作用范圍有局限。

三、關于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思想與實踐研究

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大刀闊斧改革風俗，主要涉及破除封建迷信、倡導婦女解放、革除社會陋習，采取的舉措主要有法律制度規(guī)范、實施文化教育、開展主題運動三方面。

（一）法律制度保障。

在促進婦女解放和革除陳規(guī)陋習方面，主要采用頒布法律或條例的方式來進行。郭云指出1934年通過的《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憲法大綱》提出了保護婦女權利的各種方法，讓婦女能真正得到解放與自由，同時，黨還制定了內容更為詳盡，更具針對性，也更具有實際操作性的專門法，如《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婚姻法》，賦予了廣大婦女結婚和離婚的自由，使男女在婚姻上真正實現(xiàn)了平等〔6〕。在革除社會陋習方面，鄧陽陽指出，禁煙禁毒也是移風易俗的重要方面，黨主要通過一些條例方法如：《晉西北禁煙治罪暫行條例》、《陜甘寧邊區(qū)查緝毒品辦法》等來推進禁煙禁毒工作的開展。通過出臺法律或條例，利用法的權威對權利進行保障，能進一步建立人民的法律意識。

（二）實施文化教育

在轉變人民思想，破除封建迷信方面，主要是通過文化教育的方式來推進，力求讓人民在文化的氛圍和教育的涵養(yǎng)中逐步摒棄不良風俗與習慣。劉果元指出，新民主主義時期文化教育主要分為兩方面，一方面是通過學校教育來鏟除纏足、信鬼神等封建思想，另一方面是通過發(fā)展一些文教事業(yè)來實施，如：發(fā)展蘇維埃劇團、進行講演等來傳播新的進步思想，逐漸引導人們拋棄已經不合時宜的習俗。吳雪玲也提到，當時的很多文化教育團體發(fā)揮著及時傳播和普及科學常識的作用，幫助群眾擺脫“靠天吃飯”的思想，放棄鬼神依賴，一步一步破除封建迷信思想和糾正不健康的生活習慣及衛(wèi)生習慣〔7〕。

（三）開展主題運動

對于社會陋習的糾正，不僅依靠規(guī)章制度的硬性約束，還利用各種主題運動的軟性力量來實現(xiàn)。魏彩萍指出，在延安時期開展的各種禁賭運動，極大地遏制住了賭博成風的不良風氣，凈化了社會環(huán)境，也促使很多人民重新投入到了積極的生產當中。曹春榮同樣提到，在中央蘇區(qū)開展了一系列的婦女運動和社團活動，鼓勵婦女走出家門以克服種種封建思想和小農意識，運動形式多樣，如開辦婦女看護學校、識字班、訓練班、組織宣傳隊等，起到了動員婦女投入實際斗爭的作用〔8〕。

? ? ? 四、關于新中國成立后中國共產黨移風易俗探索與實踐

新中國成立初期，移風易俗主要圍繞樹立社會主義新風尚、愛國衛(wèi)生運動展開;改革開放以后，以轉變社會風氣、促進精神文明建設為中心;跨入21世紀至今，以建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培育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以及脫貧攻堅展開。伴隨著新中國的成立，民族獨立、人民解放，社會形勢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一時期移風易俗涉及的范圍更廣、影響更深。農村地區(qū)和民族地區(qū)一直是移風易俗工作的重點關注對象，這兩大區(qū)域移風易俗的經驗啟示能夠為今后的工作提供借鑒。

（一）農村地區(qū)移風易俗的啟示

廣大農民群眾由于教育水平局限和根深蒂固的小農意識的影響，在面對劇烈的社會轉變時，需要大力加強對其的引導以轉變觀念。因此，農村地區(qū)移風易俗必須要大力發(fā)動群眾。毛澤東曾指出： “菩薩要農民自己去丟，烈女祠、節(jié)孝坊要農民自己去摧毀，別人代庖是不對的〔9〕?！崩没鶎幼灾蔚姆绞侥苷{動農民的參與積極性。陳寒非指出，采取制定村規(guī)民約的方式對風俗進行移易，不僅充分體現(xiàn)出基層自治，同時也能比較真實地反映出村民的訴求，通過村約自治的方式推進移風易俗是“自下而上”的路徑，恰好符合風俗習慣內生性的生長規(guī)律〔10〕。楊恩和也提出要充分發(fā)揮基層自治的作用，可以利用紅白理事會、村民理事會等群眾組織對農民進行宣傳教育與引導，會形成一種隱形的約束力，同時，讓農民積極參與到移風易俗的過程中，參與到村規(guī)民約的制定中去，始終把握好群眾在移風易俗中的主體地位?！帮L成于上，俗化于下”，黨風對群眾的思想有著重要影響，要發(fā)揮好基層黨組織的模范作用。王穎指出，端正黨風是轉變社會風氣的關鍵，黨內風清氣正、黨員干部率先垂范，這不僅能樹立黨的形象，還能起到“上行下效”的作用。

（二）民族地區(qū)移風易俗的啟示

民族地區(qū)由于受自然條件和經濟發(fā)展水平的限制，加上語言問題，移風易俗工程就更艱巨、更復雜，需要有詳盡地總體規(guī)劃和分類指導，因地制宜、“對癥下藥”。在理清矛盾方面，王嵐指出，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的移風易俗不是孤立的某方面的改變，而是一個系統(tǒng)性工程，必須要改造不良風俗存在的經濟基礎，讓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與現(xiàn)代化社會逐步接軌，因為只有物質水平達到一定程度之后，人們才會逐漸轉變觀念和行為。在具體實施方面，何玉梅指出，在民族地區(qū)開展移風易俗工作首先要深入調研，了解當?shù)厍闆r，同時，要善于利用民族文化中形成的特有的非正式規(guī)則來助力移風易俗，以彝族為例，德高望重的“德古”就能夠在婚喪嫁娶或者處理糾紛事物中起到一個民間調解人的作用，這無疑對政府工作起到了錦上添花的作用。

五、新中國成立七十年來學界移風易俗研究的主要成就與未來展望

綜上所述，建國七十年以來，國內關于移風易俗問題的研究跨越了中國古代、近代、現(xiàn)代。學者們根據不同時期的社會歷史背景，對移風易俗的成因、舉措、作用、啟示等作了詳盡深入的解剖，從歷史環(huán)境角度分解了影響風俗的不同因素，突出了不同時期移風易俗的緊迫性，全面勾勒出移風易俗問題的研究框架，深化了學界對于該問題的認識，并為該領域今后的研究提供理論基礎和借鑒經驗。時代背景是不斷變換的，移風易俗問題的研究需要進一步深化和拓展，未來學術界還會面臨更多新問題，可以加大以下方面的研究力度。

第一，加大對比研究。通過梳理學界關于移風易俗問題的研究發(fā)現(xiàn)，學者大多聚焦于特定階段的研究，而少有不同階段的對比分析。除了縱向對比國內，還可以橫向與國外相關領域進行對比，這能幫助學術界拓寬國際視野，發(fā)現(xiàn)研究新視角。

第二，加大實證研究。國內關于移風易俗問題的探究大部分集中于理論的梳理，這對于扎實理論基礎有重要意義。但只有將理論基礎運用于實地考察和調研中，才能最大化發(fā)揮理論的作用，同時，收集大量一手資料也能論證理論基礎的說服力與可行性。

第三，加大學科融合研究。學術研究本身是一項系統(tǒng)工程，各個學科雖有特殊性，但彼此相互聯(lián)系。移風易俗問題涉及文化、社會、經濟、政治等方面，提倡不同學科相互借鑒研究方法，提倡跨學科融合研究，促進理論創(chuàng)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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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 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