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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作梗的詩

        2019-11-22 07:58:22張作梗
        詩歌月刊 2019年10期
        關(guān)鍵詞:麥稈墓志銘沙子

        張作梗,偶用筆名龐十九貝。中國作協(xié)會(huì)員。祖籍湖北,現(xiàn)居揚(yáng)州。作品散見《花城》《詩刊》《星星》《詩歌月刊》等。獲《詩刊》2012年度詩歌獎(jiǎng)等。曾參加詩刊社第24屆青春詩會(huì)。

        忍冬花

        根本就停不下來?!?/p>

        這樣描述陀螺,其實(shí)是暗喻一顆流星。

        “兩者之間總有縫隙代替創(chuàng)造?!?/p>

        ——你繼而將話題轉(zhuǎn)向齒輪,

        其實(shí)是說兩個(gè)愛得死去活來的人。

        忍冬花在開——在你的印度尼西亞,

        在我的賓夕法尼亞——中間隔著一本

        正在寫作的舊書……

        通宵達(dá)旦的夜飲。

        總有遲到者在趕赴別人的背影,

        沒法收拾的,是那宴席上杯盤狼藉的話題。

        一個(gè)拆不散的告別會(huì)長成石頭,

        爾后那流星會(huì)被刻成誓言留于其上嗎?

        三棵樹,不,兩棵就能還原一座

        森林。——因?yàn)橐魳穱娙俏ㄒ荒苁顾?/p>

        倒流的枝形吊燈。這當(dāng)兒,

        誰還會(huì)相信枯藤纏樹的古老傳說呢?

        “門,猩紅地打開?!蹦惆咽謴?/p>

        電桿上移開,喃喃自語,

        嘴唇飄拂在夏天遙遠(yuǎn)的風(fēng)中;

        而我,正伏案在冬季寫一場(chǎng)雪——用

        撫摸、羞愧和罪愆,

        用高達(dá)星辰的一次發(fā)燒。

        火焰的漫詞

        雨的到來加快了清場(chǎng)。雨,

        你怎么不是由石頭、麥芽糖、松果和罪愆構(gòu)成?

        而人群的

        出現(xiàn)總是晚死亡一步?;鹧骈_始

        撤退。開始哭泣,比雨更猛烈。

        開始變軟。開始變硬。

        開始徒步考察天空,像雨。開始分頭包裝。

        開始隱姓埋名,混入火柴盒,或任何一根金屬棒里。一

        多么華麗的消逝。山跳起來,為之驚悚并鼓掌。

        煙霧漫進(jìn)了我短暫的消逝里?!?/p>

        一張模糊萬物的臉。它讓

        痛苦變得迷茫,

        而唆使地平線割走遠(yuǎn)方,割走太陽里的溫度。

        一片雨的黑森林。一大片雨的

        奔跑的墳冢。

        雨,你怎么由水組成,而不是由阿基米德和

        浮于其上的宗教裁判所?

        整體的飄移、拆散、分解、化整

        為零,像雨?;鹧骈_始流淌,開始凝固。

        開始越過自身的諸侯,落草為寇。開始氧化和還原?

        開始石頭中的登基?

        開始公開的隱匿?開始把風(fēng)、

        把人和物,藏在業(yè)已消遁的身體中?——

        烏鴉從麥田上飛過

        1

        在麥稈上雕刻聲音,

        是嘴唇干的事兒。

        風(fēng)吹過河面,

        嫩綠的聲音起了漣漪。

        2

        麥稈。懷孕的天空。

        三月,我的小情人像麥稈一樣甜。

        屋頂上,你擦洗煙囪;

        烏鴉從煙囪里飛出,飛過麥田。

        3

        我是麥田里的怪圈。

        我是麥芒上的針尖。

        模仿石頭菜,我糾纏著麥稈。

        麥烏忽上忽下地叫,像灰燼,像火焰。

        4

        我們?cè)收b“飄浮的荷爾德林的小樓”。

        我們?cè)邀溩痈慕獒樔~林。

        我們?cè)H吻,做愛,

        ——在五月密不透風(fēng)的麥田。

        5

        火車像一行淚穿過麥田。

        十二月,我的小情人在水里燒麥秸。

        我是閑寂的麥客,

        從石頭里取出了月亮的鉤鐮槍。

        送客記

        這反射在玻璃幕墻上的

        回聲,徘徊不去,多么像把你送走后,

        又將你的影子和氣息帶回房間。

        什么也不能將其吸盡。一團(tuán)

        從玻璃中飛出的云,

        裝在我的腦袋里像耳鳴。

        回聲里的沙灘、帆、落日:跳動(dòng)。

        回聲里的恍惚和熱氣球。

        我用剪刀剪這絮狀的回聲。

        我用這首詩擦拭掉落在案幾上的回聲。

        當(dāng)我抬頭,玻璃碎為光線漂浮在空中,

        我看見昨天和你穿過的

        山谷被回聲填滿。

        ——你帶走遠(yuǎn)處的你,但留下你的氣息

        和影子,在我的房間筑出

        一個(gè)永不消停的回音壁。

        你是誰

        必須繞過羅盤、沙漏、口蹄疫、

        奔騰的窨井,才能見到你。

        灼熱的沙子中,我摸到一根哭泣的骨頭,

        它用微暗的磷火哭泣你。——

        “一箱子的燈光,

        變成了飛蛾?!?/p>

        必須跨越羊齒草、蓬亂的屋脊、

        忍冬花、樹根、石獅子,才能擁有你。

        你規(guī)范水的形狀,把電表里的

        數(shù)字提前抄走。海浪衍變?yōu)槟銓?duì)

        一個(gè)巨獸無盡的抽打。

        灼熱的沙子中,我摸到一根哭泣的骨頭,

        它用冰冷的蛆蟲哭泣你。

        你是誰?為何是你而不是歡愛、頹蕩、

        羞辱、悲辛、勞作來賜予

        我的生之大限?——

        我活過然而雨很快就贖走了

        我的面孔。我有一眼動(dòng)蕩的井水然而

        井蓋很快捂住了我的頭顱。

        灼熱的沙子中,我摸到一根哭泣的骨頭,

        它用一根腐爛的刺哭泣你。

        土豆、松鼠、私房茶

        一到冬天,他就忙碌起來,

        ——這個(gè)用落葉撰寫墓志銘的人。

        每一片落葉,都?jí)蛩终寰渥茫?/p>

        每一陣風(fēng),都把他剛剛寫好的落葉吹跑;

        他不得不又重頭再來。

        他曾冀望那只夏天竄入門洞的松鼠,

        能把松針運(yùn)來,

        好讓他裝訂這些落葉;

        可是當(dāng)夏天像愛人遠(yuǎn)去,

        在難民一樣潰逃的落葉中,

        那松鼠只是一個(gè)倥傯的幻影。

        寫不完的落葉,一到冬天,

        就擠破了他用于構(gòu)思的大地。——

        他不知道用哪一片,才能寫出他的悲苦,

        用什么樣的另外一片,

        寫出他破碎的命運(yùn)?

        然而,他不會(huì)扒開這遠(yuǎn)未定稿的墓志銘,

        去刨出那顆帶毒的土豆;

        作為最后一個(gè)未曾腐爛的理想,

        他要深埋心底,保留稀缺的毒性。

        又一陣落葉吹過,帶來雪的味道,

        他的手抖了抖,

        重又抓住那管如椽之筆。——

        當(dāng)他把墓志銘寫得像落葉堆滿風(fēng)的喉嚨,

        他轉(zhuǎn)身進(jìn)屋,

        桌上的私房茶已冷如寒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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