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汐
梅子姑娘像是擁有一種奇妙的能力,她總是能屏蔽掉那些不愉快的情緒,每時每刻都保持開開心心和大大咧咧。我羨慕這樣的姑娘,也珍惜她。
梅子姑娘給我打來電話的時候,我正從補習班走在回家的路上。夜晚9點鐘出頭,小縣城最繁華的道路上也只有寥寥幾個人。我按下接聽鍵,那頭傳來我熟悉的甜甜的聲線,無比輕快。
她在那頭告訴我今天發(fā)生了什么趣事,而我踩著地上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慢慢向前走。突然她停下了自己的敘述問我:“你現(xiàn)在和新同學相處得好嗎?他們沒有為難你吧?”
我踢著路上的一塊石子對她說:“好著呢。我這么開朗,他們怎么會為難我?”
“有什么事兒就和我說,我去替你收拾他們!”她的語氣極具俠女風范。
我笑了。
彼時我剛脫離由于身體原因而休學的狀態(tài),重新回到學校,迎接全新的班級和陌生的同學,而梅子姑娘已經(jīng)順利升學,進入高中。她總擔心我遭到新同學的另眼相待,怕我平時不經(jīng)意說出犀利的話語而被人孤立。
其實一開始,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和梅子姑娘成為像現(xiàn)在這樣親密的朋友。如今回想起來,總是記起和梅子姑娘第一次見面時她胖胖的臉上如夏花般燦爛的笑容。陰差陽錯之下,我和梅子姑娘成為同桌。她會陪我去看我喜歡的男孩子,我會聽她唱我們很喜歡的那首陳粒的《走馬》。
2017年年末,我和梅子姑娘盤腿坐在旗桿下吃泡面,看夕陽一點一點落下,最后消失不見。我吸溜一口泡面,大言不慚地說:“明年我要寫很多很多的稿子,然后畢業(yè)了跟你一起去看陳粒的演唱會。”梅子姑娘抬頭笑著看我,眼神清亮,無比鄭重地說:“那我要好好學習和你一起考省重點?!?/p>
我清楚地記得那天操場四周布滿了飄零的銀杏葉,一腳踩下去會有沙沙的聲響。暮色下有風,我和梅子姑娘的臉氤氳在霧氣里,眼鏡上都灰蒙蒙一片,卻一直沖著對方傻傻地笑。
那個時候我以為一切都會細水長流,然后走向美好的未來,卻忘記了上帝也常常熱衷于和我們開玩笑。新年伊始的時候,我倒霉到在家不小心摔斷了骨頭,而梅子姑娘夾在她母親與繼父即將破碎的關系里,周旋不開。
也是到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梅子姑娘一直在默默承受著一個支離破碎的家庭的無盡紛擾,她所有的開朗和樂觀原來就像是枯葉蝶的保護殼。
春天快要來的時候,梅子姑娘抽出時間來看我。她的一模成績不盡人意,而我裹著厚厚的石膏,能給她的只有一個還算溫暖的擁抱。后來,一切都慢慢好起來。只是梅子姑娘差了一點兒,沒能考上省重點,而我也沒能順利畢業(yè)。但很慶幸,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彼此相伴走過一程。
我知道今后也許很難再遇到一個人會像梅子姑娘那樣愿意在中考前浪費大把的時間來看望我,不會再有她那樣的笑靨如花和固執(zhí)堅強。所以哪怕需要去經(jīng)歷一些苦難,我也甘之如飴。命運的軌道哪怕偏離了一點點,可能就遇不到我的梅子姑娘了。
很多人都說我們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可也只有梅子姑娘懂得我假裝堅強背后所有的怯懦和痛楚,就像我看得見她大大咧咧的外表下有著一顆敏感又細膩的內(nèi)心。
我們都很像梅子,極盡酸楚,但也足夠甘甜。
“我們要熄燈了,我先掛了?!彼穆曇粼诤谝估锫爜砀裢馇逦?。
我回答說好。掛掉電話,抬頭看見眼前萬家燈火閃耀,已經(jīng)是9點半了,隔壁單元樓傳來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和飯菜香,突然覺得很安心。
梅子姑娘,那么多人都在用力地生活,所以你我皆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