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高丹宇
八百個纖夫拽著周朝,把你擱淺成一個古渡。戎車三百輛從你身上滾過,甲士四萬五從你肩頭躍過,你擺渡武王的韜略,馱回商紂一匹又一匹亡魂。從此,一個王朝的榮耀寫在你斑駁的船舷。
你泊著風(fēng)霜雪雨,你搖著日月星辰,大橋臥波古渡飛虹,你才覓到槳聲燈影里的夢幻。
我是周公的后裔,我要借你的靈秀,在時代的風(fēng)口浪尖,拉出華夏神州的雄風(fēng)浩氣。
線裝《后漢書》散落的一個章節(jié),被歲月省略成一個標點,一任黃河浪裹濤洗。
昆陽之戰(zhàn)的烽煙,繚繞著一代梟雄的寂寞;莊園塢堡的閑逸,最終被黃巾大旗撕成碎片。
千年古柏以佇立之姿,站成一個亙古不變的主題。
二十八宿安在,南陽豪強何處?
漢室冥園,風(fēng)雨幾度,這一抔歷史掩埋的豈止是句號?
中華文明的童年,從這里蹣跚起步。
龍馬,這匹天地間的精靈,從遠古的蒙昧中逐水而來,趟著流過洪荒的大河而來,馱著伏羲氏的圣明厚德而來,背負河圖的神秘玄奧而來。
那位叫圣人的伏羲氏,依龍馬的旋序和形數(shù),推演出八卦,揭示出五行相生之理,天地生成之道,點燃了五千年華夏文明的第一縷圣火。
從此,這把燦爛耀眼的火炬,穿過歷史的重重?zé)熢?,承載炎黃兒女的智慧和創(chuàng)造,照亮歷史的混沌與灰暗,固執(zhí)地楔入我們的靈魂,流淌在我們的血液。
文化的力量從你周身四散開來,鑄成黃皮膚黑頭發(fā)的中國人永難更改的原始身份。
蔭庇著你的恩賜和榮光,孟津乃至中國,正由弱到強,收獲一個又一個讓世界震驚的感動。
黃河中游最后一道峽谷,大禹的后裔們把目光鎖定。是黃龍馴服哀哀喘息的粗重,是巴顏喀拉跌宕悠長的渾濁淚涌,是鄭國渠是都江堰是大運河疏浚歷史的回聲,是當代李冰在黃河這根激越的琴弦上,信手調(diào)諧的淺吟低詠。
橫空出世的大壩,儼然一位仙風(fēng)道骨的華發(fā)智者。羽扇輕拂,消融千里奔突的不羈和狂野,撫慰百轉(zhuǎn)千回的跋涉和沖動;捻須閑庭,開啟地下電廠如雷的轟鳴,拔節(jié)鱗次櫛比的樓群,涂染綠肥紅瘦的沃野,釋放馬達齒輪的豪情。
進水塔,排沙洞,溢洪道,消力塘。是控制系統(tǒng)交互作用的指令,或嚴陣以待,或噴涌出征,紓解潮涌浪襲的洪峰,滌蕩波瀾不驚的清凈。
從此,地上懸河的歷史,凝固在下游的記憶中,千年故道不再淤積泥沙瘋長的噩夢。
泱泱大河載著新生和繁榮,從這里出發(fā),把祝福和祈盼,向著兩岸,向著黃河兒女,深情地傳送。
是武王伐紂千里奔襲轟然踩踏的一個耀眼蹄印,是伯夷叔齊逆歷史潮流而動攔馬而諫的蒼白質(zhì)問。
要不是那位自視甚高的姜尚出面解圍,孤竹國因讓賢揚名的兄弟倆,恐怕早已成為商紂王亡靈前一個無謂的祭品。
殷商的迂腐遺老,將抱殘守缺視為忠孝節(jié)義,在商紂王四面楚歌土崩瓦解的覆沒中,躲進凄清的首陽山里,以詩意的采薇和凜然的氣節(jié),與新生的周王朝格格不入,與雄才大略的周武王背道而馳。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一個農(nóng)婦的詰問,使兄弟倆的背叛更加徹底。由不食周粟而采薇,由采薇而絕食,由絕食而以身殉商。由此,夷齊走進了儒家的仁義節(jié)烈碑坊,被后世景仰。
但更多的時候,則被正義被進步力量,永遠遺棄在首陽山陰晦的深林,同順應(yīng)人民意愿的朗朗乾坤相形見絀。
千年帝都一處悠然肅穆的后花園,中華文明遺落于河洛黃土間的顆顆璀璨明珠;九朝古都的興衰榮辱,自北邙幽深的喉管噴吐出的粒粒繽紛音符。
背依邙山,面朝洛河,獨特的地理形勝,契合了枕河蹬山的帝王陵寢格局。
于是就有了“生于蘇杭,葬在北邙”的民諺,就有了“自古北邙少閑土,盡是洛陽人舊墓”的嗟嘆,就有了“邙山無臥牛之地”的感慨,就有了“若問古今興廢事,請君只看洛陽城”的滄桑。
帝王將相寄托軀體的風(fēng)水寶地,皇親國戚、達官顯貴、名門望族也紛紛視這里為通向天國冥界仙境神域的絕好入口。生前就把豐功偉業(yè)合著土木磚石,砌成生命的歸宿、靈魂的棲息地。
穹廬般的陵墓,矗立北邙山頭,掩藏多少朝廷政變、后宮爭寵、爾虞我詐;凝固多少刀光劍影、愛恨情仇、是非恩怨;塵封多少官修史志、民間傳說、朝野逸聞;迷失多少仁人志士、良將名臣、才子佳人。
北邙古墓群是一部撲朔迷離的神奇史書,北邙古墓群是祖先遺留后世的一塊豐饒寶藏,是古都洛陽,是黃河古津一個翩若驚鴻的記憶、一個欲說還休的話題。
中華文化把魂魄安頓在這里,文明的燎原星火就將千年帝都的面孔輝映得大氣厚重,神采飛動。古津捧讀這些圣經(jīng)一般的黃土?xí)?,如沐神靈,如誦大風(fēng)。
歷史把玄機楔入這里,探索的鏗鏘足跡,就將萬年古原的秘密解讀得絲絲入扣,有理有據(jù)。我們放飛如弦在箭的赤子情緒,開發(fā)古津,船驟槳急。
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
《詩經(jīng)》的經(jīng)典開篇,在這里意象為萬羽翔集、水草豐茂的一片濕地。
是九萬里黃河不朽生命力的優(yōu)美詮釋,是大自然的和諧律動巧手裁扯的生態(tài)勝景。
沙洲,淺灘,水草,沼澤,是黃河雕刻出的琴弓。輪回的四季變幻手法,彈奏出冬候鳥、夏候鳥、旅鳥、留鳥這些遷徙棲息的生靈們,響遏云天明麗繽紛的吟唱,彈奏出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的凄美詩意,彈奏出洛陽北線黃河生態(tài)游的雄渾氣象。
黃河調(diào)水調(diào)沙,不斷加封你的領(lǐng)地。太澳高速從你的肩頭悄然延伸。東西縱橫的大河挾裹你的天籟,南北貫通的陸路動脈,落滿你的清音。
生態(tài),和諧。
這個歷久彌新的話題,以景觀的形式,在黃河濕地,在古津,極張揚地向中國版圖彌漫開去,成為官方的一種施政方略和民間的自覺行動,考量著物質(zhì)文明的得失,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后勁,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