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健

[內容提要] 當前，世界地緣政治競爭日益激烈，主要國家都在追求自身經(jīng)濟、政治和軍事實力的最大化。美俄歐中互動性更為突出，彼此關系更為復雜，其中歐盟地位獨特。作為一個由中小國家組成的聯(lián)合體，歐盟危機感和緊迫感前所未有，擔心不能有效捍衛(wèi)自身利益，甚至成為大國逐鹿場，因而開始調整其大國外交及全球政策，包括加強戰(zhàn)略自主性建設，增加與諸大國的對話籌碼；盡量保持相對獨立性，扮演大國關系的協(xié)調者和平衡者角色；與諸大國合作菜單化、議題化；努力維護大國關系及國際多邊機制的總體穩(wěn)定等。世界秩序的維護和改革有賴于互動良好的大國關系。中國正積極參與全球治理體系改革和建設，需要伙伴和合作者。中歐在雙贏、世界的相互依賴性等理念以及反對強權政治、維護多邊秩序等方面共同性多于差異性。中歐在促進美俄歐中四大力量之間的良性互動，約束霸權主義和單邊主義，維護多邊主義國際秩序方面有很大的合作空間。

當前，全球發(fā)展不確定性日益增大，世界政治、經(jīng)濟發(fā)生巨大變化，一個還不清晰、隱約可見的新格局正在形成。美俄歐中是世界上四大主要力量，其互動關系將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世界的未來。歐盟由于其獨特地位，在美俄歐中四方互動中的角色亦很獨特。本文試圖分析全球主要力量之間的互動關系，以及歐盟在其中的角色和政策取向，以期更好把脈中歐關系及世界未來發(fā)展趨勢。

一、美俄歐中四邊互動新態(tài)勢

當前，世界地緣政治競爭正在猛烈回歸，主要國家都在盡力追求自身經(jīng)濟、政治和軍事實力的最大化，即使是號稱進入“后現(xiàn)代”社會的歐盟也不例外。美俄歐中互動性更為突出，彼此關系更形復雜。

第一，西方與非西方特別是歐美與中俄之間由于意識形態(tài)等方面的因素仍存在明顯的分野，歐美視自身價值觀為普世價值觀，以有色眼睛看待中俄，這一點目前并未改變，但與冷戰(zhàn)時期西方與蘇東集團兩大陣營的對抗相比，當前歐美與中俄之間的陣營性明顯更為弱化。這主要是由于西方陣營內部開始發(fā)生分化所致。美歐對全球重大外交與安全事務的看法和政策一致性仍然很大，但差異性日漸凸顯，比如在氣候變化、國際貿易體系、伊核等問題上處于完全的對立面。特朗普曾公開聲稱“歐盟是一個敵人”，[注]Ellen Cranley，“Trump Calls the European Union，Russia，and China‘foes’ of the US，”July 15，2018, https://www.businessinsider.co.za/trump-foes-list-european-union-russia-china-2018-7.(上網(wǎng)時間：2018年12月28日)歐洲領導人也多次公開表態(tài)稱美國是威脅。法國總統(tǒng)馬克龍甚至建議歐洲要建立“一支真正的歐洲軍”以“保護自己免受中、俄甚至是美國的侵略”[注]Henry Samuel，“Macron Wants ‘Euro Army’ to Combat China，Russia and US，”November 7，2018, https://www.smh.com.au/world/europe/macron-wants-euro-army-to-combat-china-russia-and-us-20181107-p50ef7.html.(上網(wǎng)時間：2018年12月28日)，這是戰(zhàn)后歐美關系史上從未有過的現(xiàn)象。

歐美有所謂的共同價值觀，這是跨大西洋聯(lián)盟的基礎，但雙方關系中的價值觀色彩正趨于淡化，利益導向更為明顯。美國2017年版“國家安全戰(zhàn)略”要求盟友“展現(xiàn)意愿”、“貢獻能力”，以應對“共同的威脅”[注]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p.26, 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17/12/NSS-Final-12-18-2017-0905.pdf.(上網(wǎng)時間：2018年12月28日)，盟友被視為維護美國霸權的工具而非美國須竭盡所能要維護和捍衛(wèi)的對象，“有用性”而非價值觀成為衡量一個國家是否能作為美國盟友的標準，交易性明顯。歐美對彼此認知及政策正在發(fā)生重要變化，雙方對中俄認知和政策有一致的地方，但也出現(xiàn)顯著差異。美國對華全面圍堵、遏制，歐盟注重協(xié)商、合作；美國對俄以孤立、制裁為主，歐盟強調對話、合作。

從中俄關系看，毋庸諱言，雙方對國際事務有很多相同或相似的看法，合作緊密，戰(zhàn)略利益吻合度高，這與冷戰(zhàn)時期的中蘇關系形成鮮明對比。因此西方特別是美國將中俄歸屬同一陣營。但應指出的是，中俄均為主權獨立國家，并非盟友關系，亦無主從關系，是“不結盟、不對抗、不針對第三方的新型國家關系”[注]“共創(chuàng)中俄關系更加美好的明天”，見習近平：《論堅持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央文獻出版社，2018年，第352頁。，與美歐盟友及主從關系性質完全不同。由于西方內部的分化及歐美矛盾的上升，美俄歐中四方關系更不能簡化為美歐對中俄大雙邊關系，而是形成愈益明顯的四方聯(lián)動關系。任何一組雙邊關系的變化都會引發(fā)另外兩方的高度關注。

第二，美國處于與中歐俄三方都對立的孤立狀態(tài)已成為新常態(tài)，這表明，美國的霸權主義和單邊主義受到另外三方愈來愈大的反抗。美俄歐中四邊關系中，兩方對一方，第四方或觀望或保持形式上的中立，是常見的互動模式。比如在烏克蘭問題上，歐美保持較大一致，聯(lián)合制裁、施壓俄羅斯；中國傾向理解俄羅斯立場，但總體保持中立。在北溪2管道建設問題上，歐俄立場總體一致，反對美國的干預及制裁威脅，中方立場超脫。歐美在南海問題上聯(lián)手對中方施壓，俄羅斯則相對超脫。

在重大國際問題上出現(xiàn)三方合力反對第四方的案例則僅見于中歐俄共同針對美方言行，而中美歐對俄或歐美俄對華或中美俄對歐的案例則較罕見。比如在氣候變化、伊朗核問題、巴以問題及《中導條約》、貿易等諸多問題上，美國都遭到另外三方的合力反對，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現(xiàn)象。[注]Andrew Rettman，“World Upside Down as EU and Russia Unite Against US，”EUobserver，September 26，2018.比如，在2018年9月聯(lián)合國大會期間，英、法、德、歐及中、俄代表會商如何應對美國的“長臂管轄”，歐盟推出旨在繞開美國的“特別目的工具”，并得到中、俄支持。[注]Patrick Wintour，EU，China and Russia in Move to Sidestep US Sanctions on Iran，September 26，2018, 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18/sep/26/eu-china-and-russia-in-move-to-sidestep-us-sanctions-on-iran.(上網(wǎng)時間：2018年12月28日)顯然，美國濫用其霸權地位，推行單邊政策，不僅對中、俄，對其最大盟友歐盟也造成利益上的嚴重損害。歐盟作為美國的盟友，也不得不聯(lián)手美國眼中最大的對手中國和俄羅斯，以牽制美國霸權，捍衛(wèi)自身利益。

第三，美俄歐中關系中的對抗性上升，合作性有所下降，地緣政治色彩更為突出。美國綜合國力雖在相對下降，但仍處于“一超”霸權地位，擁有強大的經(jīng)濟、政治及科技實力，是美俄歐中四方關系中的主要矛盾和引領性力量。隨著“美國優(yōu)先”單邊主義政策的推進，主要國家間關系對抗性上升，給國際關系注入強烈的地緣政治色彩。美國2017年版“國家安全戰(zhàn)略”將奧巴馬時期主要關注全球結構性問題及合作解決問題轉向傳統(tǒng)意義上的大國競爭和零和邏輯，稱“中、俄挑戰(zhàn)美國的權力、影響和利益，試圖侵蝕美國安全和繁榮”[注]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p.2, 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17/12/NSS-Final-12-18-2017-0905.pdf.(上網(wǎng)時間：2018年12月28日)，明確將中、俄列為敵手。特朗普政府的地緣政治競爭概念雖然更為突出，但實際上其來有自，特別是在大國關系方面，具有一定連續(xù)性。奧巴馬政府時期制定的2015年版“國家安全戰(zhàn)略”也強調了與中國的競爭性[注]National Securitys Trategy，F(xiàn)ebruary 2015，p.22, https://obamawhitehouse.archives.gov/sites/default/files/docs/2015_national_security_strategy_2.pdf.(上網(wǎng)時間：2018年12月28日)。2015年和2017年兩版國家安全戰(zhàn)略都提出要加強美國軍事能力，以應對所謂中國挑戰(zhàn)。

俄羅斯近年來未制定新的國家安全戰(zhàn)略，最新版也就是2015年“國家安全戰(zhàn)略”發(fā)表在烏克蘭危機之后，“競爭”是主基調，指責美歐在歐洲及俄近鄰地區(qū)制造不穩(wěn)定，北約對俄羅斯國家安全“構成威脅”。[注]Russian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December 2015 - Full-text Translation，第15條。http://www.ieee.es/Galerias/fichero/OtrasPublicaciones/Internacional/2016/Russian-National-Security-Strategy-31Dec2015.pdf.(上網(wǎng)時間：2018年12月28日)

歐盟不是一個主權國家，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大國，其軍事投射能力也極為有限，成員國保有外交及國防上的主權。但歐盟仍有集體大戰(zhàn)略，作為對其成員國戰(zhàn)略的補充及引導。2016年歐盟發(fā)布的新版“歐洲外交和安全政策全球戰(zhàn)略”——《共同愿景，共同行動：一個更強大的歐洲》發(fā)表在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tǒng)之前，因而還未預料到歐美關系及世界形勢的急速變化。盡管如此，相比2003年版“歐洲安全戰(zhàn)略”，2016年版基調更為灰暗，稱“歐盟處于一個內憂外患的時代，我們的聯(lián)盟受到威脅”[注]“Shared Vision，Common Action: A Stronger Europe，”A Global Strategy for theEuropean Union’s Foreign And Security Policy，June 2016，p.7, https://eeas.europa.eu/archives/docs/top_stories/pdf/eugs_review_web.pdf.(上網(wǎng)時間：2018年12月28日)，因而更為現(xiàn)實主義，更關注大國競爭，雖未指名道姓但顯然認為俄羅斯是歐盟威脅，稱“俄羅斯違反國際法和烏克蘭的動蕩不安，外加在更廣泛的黑海地區(qū)長期沖突，都在挑戰(zhàn)歐洲安全秩序的核心”，將與俄關系定義為“關鍵的戰(zhàn)略挑戰(zhàn)”[注]同上，p.33.，并明確提出要發(fā)展軍事能力，稱“在這個脆弱的世界，僅有軟實力是不夠的：我們必須加強在安全和防務上的可信度”[注]同上，p.44.，這與2003年版相比是個非常明顯的轉變。

中國近年來對國家安全戰(zhàn)略的重視顯著提高，包括2014年1月成立國家安全委員會，提出“總體國家安全觀”[注]“堅持總體國家安全觀，走中國特色國家安全道路”(2014年4月15日)，見《習近平談治國理政》，外文出版社，2017年，第200頁。，并在2015年1月制定首份國家安全戰(zhàn)略——《國家安全戰(zhàn)略綱要》。中國國家安全戰(zhàn)略強調世界各國的相互依賴性，主張“摒棄冷戰(zhàn)思維和強權政治，走對話而不對抗、結伴而不結盟的國與國交往新路”，“推動建設相互尊重、公平正義、合作共贏的新型國際關系”[注]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在中國共產(chǎn)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2017年10月18日)，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59、58頁。，倡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美俄歐中四方中唯一未將任何其他三方列為“威脅”或敵人的一方。

威脅認知和敵友觀的變化帶來美俄歐中互動新趨向，美視中國為最大敵人，首先要聯(lián)合歐盟，甚至考慮拉攏俄羅斯，而歐、俄則需根據(jù)新發(fā)展制定新的對華政策。歐盟視俄羅斯為威脅，則更為關注中俄合作。俄羅斯視美國及歐盟為威脅，這一因素必然會是其制定對華政策的主要考慮之一。中國既要聯(lián)合俄羅斯、團結歐盟，也要穩(wěn)定與美國關系，無論制定對美還是對歐、對俄政策，都須更多考慮另外兩方立場。

二、 歐盟在四邊互動中的角色

美俄歐中四方中，歐盟地位最為獨特，一方面力量相對較弱，另一方面正因為如此，其他三方均視其相對“良善”，也均欲拉攏，而歐盟無論加入哪一方或二方，也都會產(chǎn)生重要影響。

第一，與中美俄相比，歐盟地位明顯尷尬，相對弱勢。中美俄都是主權國家，有軍事硬實力，有自己的戰(zhàn)略文化，政令統(tǒng)一，決策相對簡單。歐盟是一個由28個成員國組成的主權國家聯(lián)合體，其權力大小取決于成員國讓渡主權的程度。在對外貿易領域，成員國將貿易主權完全讓渡給歐盟，所以歐盟在貿易領域最像是一個主權國家，權力最大，在國際上的地位和影響力也最大?！肮餐Q易政策”也成為歐盟唯一真正的“共同”政策。歐盟委員會代表所有成員國進行對外貿易的談判，是一個與美國幾乎對等的談判對手。但在外交與安全領域，歐盟雖然擁有“共同外交與安全政策”，但實質上并不共同，因為其決策需要所有28個成員國一致同意，而一項外交政策議題特別是重大敏感議題，往往很難得到所有成員國的一致同意。這也是歐盟擔心被分而治之，擔心會“像中東或拉美一樣”成為大國“另一個戰(zhàn)場”[注]Benjamin Haddad & Alina Polyakova，“Europe in the New Era of Great Power Competition，” https://www.hudson.org/research/14455-europe-in-the-new-era-of-great-power-competition.(上網(wǎng)時間：2018年12月28日)的重要原因。

事實上，主要國家包括美國也都利用了歐盟這一弱點，尋求最大限度對其發(fā)揮影響力。美國利用英國及中東歐一些親美國家破壞歐盟的獨立防務政策，就是一個公開的秘密。法國時任總統(tǒng)戴高樂之所以兩次否決英國加入歐共體的申請，就是因為擔心英國會成為美國在歐共體內的特洛伊木馬。[注]Derek W.Urwin，The Community of Europe: A History of European Integration since 1945，Longman，London and New York，1991, p.125.特朗普2017年7月在赴德參加G20峰會前之所以特意造訪歐盟眼中的專制化國家波蘭,并發(fā)表重要演講，目的也是想分化歐洲，敲打德國。俄羅斯一直努力發(fā)展與德國的“特殊關系”，給“友俄”國家如意大利、匈牙利能源價格優(yōu)惠等利益上的好處。中國視歐盟為“國際格局中一支重要戰(zhàn)略性力量”[注]《中國對歐盟政策文件》(2018年12月)，http://world.people.com.cn/n1/2018/1219/c1002-30474932.html.(上網(wǎng)時間：2018年12月28日)，希望看到并支持歐洲的統(tǒng)一和強大，“始終支持歐洲一體化進程，始終支持一個團結、穩(wěn)定、繁榮的歐盟在國際事務中發(fā)揮更大作用”[注]《在布魯日歐洲學院的演講》(2014年4月1日)，見習近平：《論堅持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央文獻出版社，2018年，第103頁。，因為一個統(tǒng)一強大的歐盟總體更符合中國利益。盡管如此，中國與歐盟成員國完全正常的交往與合作特別是中國與中東歐16國的“16+1”合作機制，也遭到歐盟“分而治之”的猜疑和指責[注]Anton Spisak，“EU Uneasy over China’s Efforts to Woo Central and Eastern European States，”Financial Times，May 8，2017；“Merkel Warns against China’s Influence in Balkans，”http://www.scmp.com/news/china/diplomacy-defence/article/2134196/merkel-warns-against-chinas-influence-balkans.(上網(wǎng)時間：2018年12月28日)；“OBOR row: Now，German Chancellor Merkel Raises Doubts on China’s Investments in Europe，”http://www.wionews.com/world/obor-row-now-german-chancellor-merkel-raises-doubts-on-chinas-investments-in-europe-33651.(上網(wǎng)時間：2018年12月28日)。

另外，更重要的是，歐盟沒有硬實力，即沒有自己的軍隊，有的只是各個成員國自己的軍隊，相對弱小，無法形成合力和規(guī)模效應，在本土防御問題上完全依賴美國。歐盟更多只是一支民事力量，無法與傳統(tǒng)大國形成抗衡。換言之，歐盟有其先天劣勢，這也決定了歐盟在美俄歐中互動中其獨特的理念和行為方式。

第二，由于歐盟主要是一支民事力量，加上其成員國均為中小國家，中美俄三方均不視其為主要威脅。歐美是盟友關系，有極強的經(jīng)濟、人文聯(lián)系，相同或相似的價值觀基礎。盡管特朗普曾聲稱是“歐盟是敵人”，“德國很壞”[注]Mark Landler，“Blind Spots in Trump’s Trade Tirade against Germany，”The New York Times，May 30，2017，https://www.nytimes.com/2017/05/30/world/europe/trump-merkel-germany-macron.html.(上網(wǎng)時間：2018年12月28日)，但主要限于經(jīng)濟層面，是利益之爭。美國政府顯然不認為歐盟是軍事、安全威脅，或戰(zhàn)略競爭對手。甚至歐盟的安全總體上還得依賴北約和美國的保護。

俄羅斯反對歐盟特別是北約東擴，警惕歐盟的價值觀輸出以及在前蘇聯(lián)地區(qū)鼓勵和推進顏色革命。從這一角度看，歐盟在價值觀、軟實力等方面對俄羅斯構成一定威脅。但俄羅斯認為這一威脅是可控的、有限的。特別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及2010年歐洲爆發(fā)主權債務危機以來，歐盟頻頻遭遇重大挫折和困難，民粹主義興起，主流政黨和政治精英形象和影響力下滑，歐洲價值觀和一體化模式的影響力也江河日下。相反，俄羅斯走出最困難時期，民族自信心上升。歐洲的顏色革命政策對俄威脅也隨之下降。另外，俄羅斯最大優(yōu)勢是其軍事實力，特別是其核力量，而歐盟在軍事上是一盤散沙，核力量更是遠遠不及俄，因此只存在歐盟懼怕俄羅斯軍事入侵的風險而不是相反。俄羅斯的矛頭永遠指向美國而不是歐盟。

四方中的另一方中國與歐盟相距遙遠，無領土紛爭，無重大戰(zhàn)略利益沖突，因此，歐盟從未出現(xiàn)在中國的外部威脅清單里。因此，在美俄歐中四方中，唯有歐盟一方同時不被其他三方視為主要安全威脅。美國顯然被俄羅斯視為是主要威脅，也愈來愈多地被中國和歐盟認為是國家利益上的巨大挑戰(zhàn)。俄羅斯同時被歐美視為主要威脅。中國則被美國視為主要威脅。因此，從這一方面來說，歐盟在美俄歐中四方互動中處于相對有利的地位。

第三，由于地位獨特，歐盟也因此成為中美俄三方均欲借重、拉攏的對象。客觀而言，歐盟相比傳統(tǒng)大國行動能力特別是軍事行動能力較弱，但實力仍然強大，尤其是在經(jīng)貿領域。歐盟擁有全球最大的單一市場，在公平競爭、對外貿易和投資領域高度集權，巨大的市場和規(guī)則制定能力是歐盟手中的王牌。歐盟在環(huán)境保護、氣候變化等領域占有“道義制高點”，歐盟的多邊主義等全球治理理念也擁有道義上的優(yōu)勢。因此，歐盟仍有很大的國際影響力，有歐盟的支持即在一定程度上意味著合法性的增加。

就主觀認知而言，如上所述，中美俄三方均視歐盟為相對“無害”的“中立”一方，因此均對其推進以合作為主而非競爭甚至對抗的政策。特朗普政府雖然推進忽視歐洲甚至敵視歐洲一體化的政策，但仍未忘歐盟可能是有用的盟友。美國2017年版“國家安全戰(zhàn)略”充滿“美國優(yōu)先”地緣政治言辭，但仍表示要借重盟友力量。特朗普2018年7月25日與歐盟委員會主席容克達成貿易問題的聯(lián)合聲明，重要考慮之一也是希望聯(lián)合歐盟，共同對付中國。在歐美關系總體氣氛緊張的情況下，美國也并未放棄做歐盟工作的努力。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在布魯塞爾發(fā)表演說，要求歐盟改變對美國看法，并與美國一起改造世界銀行等多邊機構，建立一個“新的自由世界秩序”，對抗中國。[注]Chris Baynes， “Trump Building A‘New Liberal World Order’，Says Secretary of State Mike Pompeo，”December 4, 2018,https://www.independent.co.uk/news/world/americas/us-politics/trump-mike-pompeo-speech-brussels-nato-new-liberal-world-order-diplomacy-a8666506.html.(上網(wǎng)時間：2018年12月28日)俄羅斯在分化歐美聯(lián)盟之間一直不遺余力，利用各種機會緩和、拉近與歐盟關系。在歐盟最為關心的中東問題如敘利亞、伊朗等問題上，俄羅斯充分利用自身在中東的獨特地位和影響力，向歐洲展示合作解決中東問題的意愿和能力，顯示俄是一支建設性而非破壞性的力量，與特朗普中東政策如退出伊核協(xié)議、承認耶路撒冷為以色列首都并將駐以使館遷至該地、從敘利亞撤軍等損害歐洲安全利益的行為形成對比。在能源問題上，俄積極推進北溪2管道建設，加深與歐盟的利益捆綁。中國一直視歐盟為多極世界的重要一極，多邊主義國際秩序的重要維護者，對與歐盟合作一直高度重視，特別是高層訪問不斷，習近平主席自2014年以來每年都會訪問歐洲。由于中國的努力，中歐合作近年來也在持續(xù)推進。綜合言之，中美俄三方均與歐盟保持了良好的溝通與務實合作，各方也都傾向借歐盟來提升對第三方、第四方的地位和影響力。

三、歐盟政策取向

在當前“大國競爭對抗性日強的世界”[注]Kristin Huang，“Russia-China Military Cooperation ‘Could Worry Europe’”， September 14，2018，https://www.scmp.com/news/china/military/article/2164189/russia-china-military-cooperation-could-worry-europe.(上網(wǎng)時間：2018年12月28日)，歐盟作為一個由中小國家組成的聯(lián)合體，危機感和緊迫感前所未有，擔心不能有效捍衛(wèi)自身利益，甚至成為大國爭斗的犧牲品。面對日益嚴峻的新形勢和挑戰(zhàn)，歐盟大國外交及全球政策也出現(xiàn)調整趨向。

第一，自強自主，增加與諸大國的對話籌碼，也就是進行所謂“戰(zhàn)略自主性”建設。近年來，歐盟內部加強“戰(zhàn)略自主”[注]歐盟2016年版全球戰(zhàn)略首次正式提出這一概念?！癝hared Vision，Common Action: A Stronger Europe，” p.4.、建設“主權歐洲”[注]歐盟委員會主席容克2018年度“盟情咨文”的題目就是《歐洲主權時刻》。參見：Jean-Claude Juncker，President of the European Commission，“The Hour of European Sovereignty，”12 September 2018，State Of The Union 2018. https://ec.europa.eu/commission/news/state-union-2018-hour-european-sovereignty-2018-sep-12_en.(上網(wǎng)時間：2018年12月28日)的呼聲高漲。歐盟政策調整的最主要背景是美國外交政策的調整與變化。特朗普政府的“美國優(yōu)先”政策實質上是戰(zhàn)略收縮，即以狹隘的國家利益為出發(fā)點，將與他國的相互依賴視為約束，將盟友開始視為包袱而非完全正面的戰(zhàn)略資產(chǎn)。在這種情況下，歐盟經(jīng)濟、安全及戰(zhàn)略利益受到特朗普政府的無視甚至踐踏，顛覆了歐洲國家二戰(zhàn)以來的美國觀及同盟觀。歐洲國家認識到，“能完全依賴他人(指美國)的時代已經(jīng)結束”，[注]Jon Henley ，“Angela Merkel: EU Cannot Completely Rely on US and Britain any More，”The Guardian， May 28，2017，https://www.theguardian.com/world/2017/may/28/merkel-says-eu-cannot-completely-rely-on-us-and-britain-any-more-g7-talks.(上網(wǎng)時間：2018年12月28日)因而感到有必要減少對美國的依賴，一方面可以在關鍵時刻對美國說不，構成制衡，另一方面則可增強自己獨立面對世界的能力，特別是與中、俄等大國對話。英國脫歐后，歐盟綜合實力將大大下降，內部分歧也可能因此增多，也促進歐盟自省，增強內部凝聚力。

歐盟所謂戰(zhàn)略自主建設主要包括兩方面內容。一是防務自主，加強防務聯(lián)合，主要是落實“永久結構性合作”(PESCO)。2018年3月6日，歐盟理事會發(fā)布了執(zhí)行PESCO的路線圖，正式批準了包括軍事訓練、網(wǎng)絡安全、海洋監(jiān)控和戰(zhàn)略指揮等在內的17個聯(lián)合項目。11月19日，歐盟外交和國防部長會議批準了PESCO計劃的17個新項目，包括研發(fā)無人地面車輛和中空長航時無人機，升級“虎”直升機，設立歐盟聯(lián)合情報學院以及提出核生化武器和網(wǎng)絡防御領域的新動議等。各國防長還決定擴大聯(lián)合軍事行動的指揮中心，同時在柏林建立“歐洲危機預防中心”。法國總統(tǒng)馬克龍倡議建立“歐洲軍”[注]Henry Samuel，“Macron Wants ‘Euro Army’to Combat China，Russia and US,” November 7，2018.，并得到了德國的響應。二是金融上獨立自主，旨在擺脫美元的“長臂管轄”和“暴政”。歐洲國家深受美元霸權之苦，特別是伊朗核問題讓歐盟深受刺激。2018年8月22日，德國外長馬斯在德國《商報》撰文指出，應該建立一個獨立于美元的支付體系，以此加強“歐洲的自主性”[注]Krishnadev Calamur，“Germany’s Foreign Minister Just Proposed a Way to Skirt U.S. Sanctions，” August 22，2018， https://www.theatlantic.com/international/archive/2018/08/germany-us-heiko-maas/568129/.(上網(wǎng)時間：2018年12月28日)。之后，歐盟內部加緊醞釀，最終確定設立名為“特殊目的工具”(SPV)的支付系統(tǒng)，并向世界其他合作伙伴開放。歐盟還有意擴大歐元的國際使用，比如要求歐盟能源等大宗產(chǎn)品進口以及飛機交易等使用歐元而非美元等。12月5日，歐盟委員會發(fā)布了一項行動倡議《朝著歐元更強國際化地位前行》(下稱“倡議”)，明確指出要在關鍵戰(zhàn)略性領域更多使用歐元。該倡議針對美國的意味明顯，稱“對伊朗實施重新制裁這樣的案例，就體現(xiàn)了某第三國在其司法管轄區(qū)域外采取單邊司法活動的行為，考慮到該國近期對國際規(guī)則治理和國際貿易造成的的挑戰(zhàn)，這些行為都為歐洲經(jīng)濟和貨幣主權敲響了警鐘”[注]Europen Commission，Towards A Stronger International Role of the Euro，Communication From The Commission To The European Parliament，The European Council (EURO SUMMIT)，The Council，The European Central Bank，The European Economic And Social Mittee And The Committee of The Regions，Brussels，5.12.2018 COM(2018) 796/4，p.4.。

當然，歐盟的上述所謂戰(zhàn)略自主舉措還都是小步驟，有的還停留在言辭階段，還有待落實，但重要的是，這表明了歐盟的一種態(tài)度，也就是說，歐盟開始認真思考如何應對“后跨大西洋聯(lián)盟”的時代，這些措施的逐步落實可能會帶來重大的長期影響。

第二，盡量保持相對獨立性，扮演大國關系的協(xié)調者和平衡者角色?？绱笪餮舐?lián)盟、北約是歐盟和歐洲國家外交、安全政策的基礎和支柱，保持與美國的良好關系也有利于歐盟發(fā)揮對中國和俄羅斯更大的影響力。比如，在傳統(tǒng)安全問題上，歐盟需要借助美國和北約遏制俄羅斯。歐洲人仍普遍認為，正是因為北約的存在，才保證了歐俄之間的總體和平。在經(jīng)濟和國際秩序問題上，歐盟也有意借重美國力量保持對華壓力。因此，歐洲雖然不滿特朗普政府，但仍試圖拉住美國。一是回應美國要求，提升國防開支，當然，歐洲提升國防開支并不完全是為滿足美國要求。二是盡可能成為美國一個“有用的盟友”，比如在亞太配合美國行動，為美國遏華政策壯聲勢。因此，歐盟有較強意愿與美國協(xié)調行動。

但與此同時，歐盟在可能會有損自身利益的情況下，也更不懼與美國拉開距離。一方面，歐盟認為，美國正愈來愈背離跨大西洋聯(lián)盟共同的價值觀，已不是歐盟的志同道合者，“美國優(yōu)先”不僅有損全球秩序，也嚴重損害歐盟利益，歐盟認為有責任制衡美國的單邊主義霸權政策。德國外長馬斯聲稱，“當美國越過紅線，我們歐洲人就要反制”[注]James Bickerion，“EU vs Trump: Germany Calls for New European Financial System Excluding the US，”August 22，2018，https://www.express.co.uk/news/world/1006640/European-Union-financial-system-Germany-Donald-Trump-Iran-sanctions.(上網(wǎng)時間：2018年12月28日)。另一方面，歐盟的地緣政治價值在于其屬于西方但不同于美國的特點，與美國政策不盡相同本身就是歐盟國際影響力的一大來源。如果歐盟對美國言聽計從，亦步亦趨，就自然失去了對其他國家的吸引力。此外，歐盟仍有大國雄心，有自己的利益所在。歐盟的安全重點在其周邊，包括東歐、中東、非洲甚至南亞、中亞等地，而美國的利益是維護其想要絕對領先于其他國家的霸權地位。在經(jīng)貿和金融領域，歐美之間競爭性更強。

也正因為如此，歐盟對俄、對華政策顯現(xiàn)出與美國“和而不同”的政策取向。當然，歐盟對俄政策與美有共同的地方，比如反對俄羅斯干預烏克蘭，認為俄非法“侵占”克里米亞，破壞歐洲安全秩序[注]Margot Wallstr?m，Marina Kaljurand，Linas Linkeviius，Edgars Rinkēvis，Timo Soini and Kristian Jensen，“Europe to Russia: We Won’t Forget Crimea，” https://www.politico.eu/article/europe-to-russia-we-wont-forget-crimea/.(上網(wǎng)時間：2018年12月28日)，都對俄實施了嚴厲的經(jīng)濟和金融制裁；反對并防范俄所謂傳播假新聞、對西方實施混合戰(zhàn)；某種程度上均視俄為主要威脅并采取遏制政策等。但歐盟由于地理及經(jīng)濟特別是能源上的原因，不愿將俄逼到墻角，對俄羅斯更為務實，政策時刻注意留有余地。即使2014年爆發(fā)烏克蘭危機，歐盟仍未中斷與俄政治對話。盡管美國一再施壓，并威脅制裁[注]Tony Cartalucci，“Blocking Nord Stream 2: To Fight ‘Russian Dictatorship’, US Dictates to Europe，”December 20，2018，https://www.globalresearch.ca/blocking-nord-stream-2-to-fight-russian-dictatorship-us-dictates-to-europe/5663454.(上網(wǎng)時間：2018年12月28日)，德國及歐盟并未放棄與俄進行北溪2管道建設。因此，未來歐盟在拉住美國的同時，也會與美國保持適當?shù)木嚯x。在美俄之間，歐盟實際上起到了一個緩沖作用，即制約美國更為激進的對俄政策，同時給俄羅斯緩和與西方關系的希望，不將俄羅斯徹底變成敵人。

關于對華政策，歐盟與美國一樣，尋求改變中國的經(jīng)濟運作模式，特別是國有企業(yè)改革，希望中國與歐美一樣“對等”開放市場。但歐盟的訴求主要在經(jīng)濟而非維持永久霸權。所以歐盟并不愿選邊站，與美國聯(lián)手遏制中國[注]Robin Niblett，“Dodge the US-China Standoff in 2019，” December 21，2018, https://www.chathamhouse.org/expert/comment/how-europe-will-try-dodge-us-china-standoff-2019.(上網(wǎng)時間：2018年12月28日)。相反，中歐因為應對美國的霸權政策有更多的共同語言和對話、合作空間，特別是在共同捍衛(wèi)多邊主義和基于規(guī)則的全球秩序。2018年12月17日，世界貿易組織對美國進行第14次貿易政策審議會議，中國和歐盟代表都猛烈批評了美國貿易保護主義。

第三，大國外交以利益導向為主，價值觀為輔，大國合作菜單化、議題化。歐盟外交仍有很強的意識形態(tài)色彩，中、俄也一直是歐盟眼中的異類，這一點未來不大可能改變。但歐盟價值觀外交與以往相比正在發(fā)生較大變化，即進攻性減少，不再大張其鼓推進“和平演變”政策，也不再將改變中、俄政治體制作為長期戰(zhàn)略目標；與此同時防御性上升，即擔心歐盟成員國受中、俄政治體制吸引，因而強調堅持自己的價值觀，提升“其民主制度的適應性”[注]“Shared Vision，Common Action: A Stronger Europe，”A Global Strategy for the European Union’s Foreign and Security Policy，June 2016，p.15, https://eeas.europa.eu/archives/docs/top_stories/pdf/eugs_review_web.pdf.(上網(wǎng)時間：2018年12月28日)。

歐盟淡化價值觀外交的背景一是歐盟自身的變化。近年來，歐盟發(fā)展出現(xiàn)較大問題，民粹主義興起，社會激進化，政治劣質化，其軟實力和國際影響力隨之下降，歐盟所謂價值觀已不具榜樣和說服力。二是美國的變化，美國看輕價值觀，追求強權和霸權，一方面損害西方形象，另一方面更為凸顯歐盟所謂價值觀外交的孤立無援。

歐盟推進價值觀外交的意愿和能力在下降的同時，也開始趨于現(xiàn)實主義。與美國有合作、有競爭甚至對抗，與中、俄有競爭、對抗，但同時也有合作。比如，在施壓中國開放市場、“對等、互惠”方面，歐與美合作；在威懾俄羅斯方面，歐與美合作；但與此同時，歐也愿意與中、俄合作，共同維護伊朗核協(xié)議；與中國合作，共同維護多邊主義國際秩序等，也就是說，歐盟與美、俄、中關系正在去意識形態(tài)化、實利化。

第四，維護大國關系及國際多邊機制的總體穩(wěn)定。冷戰(zhàn)結束以來，歐盟一直推動建設一個相互依賴的世界及一個“基于規(guī)則”的國際多邊秩序。這是由歐洲一體化及歐盟的性質決定的，作為一支主要是民事的力量，歐盟對國際多邊機制的有效性有近乎本能的維護，對大國爭斗也有本能的擔憂。

全球主要力量的競爭如果失控，必然會危及歐盟自身利益。這是歐盟極力反對美國退出《中導條約》的原因所在，因為美俄軍事競爭加劇，最受傷的可能就是歐洲國家。瑞典前首相比爾特稱，如果美國搞軍備競賽，“俄羅斯能迅速部署大量武器”，“歐洲將受到更大的核威脅”；德國外長馬斯也聲稱，美國退出《中導條約》“對我們和歐洲構成很大的問題”，因為歐洲而不是美國將處于俄羅斯的導彈射程內[注]Zeke Miller and Michael Balsamo，“Moscow Says U.S. Nuke Treaty Pullout Would Be‘Very Dangerous Step’，” https://www.chicagotribune.com/news/nationworld/ct-us-russia-arms-control-treaty-20181021-story.html.(上網(wǎng)時間：2018年12月28日)。同樣，中美貿易摩擦加劇也會使歐盟遭到重大經(jīng)濟損失。因為利害關系重大，歐盟既與美國進行世界貿易組織改革的對話，也與中國建立了合作機制，目的之一就是調和中美分歧，維護世界貿易組織及一個穩(wěn)定、可預期的全球貿易秩序。

四、代結語：中國的利益與中歐合作

世界已進入一個大國競爭的時代，全球及各地區(qū)主要國家在政治、經(jīng)濟、科技、價值觀等領域展開了全面而激烈的競爭。一花獨放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不同地區(qū)和國家間正常和良性的競爭有利于世界各國的共同發(fā)展和進步。但由于冷戰(zhàn)思維及霸權主義的再興，大國關系及多邊主義世界秩序正進入一個危險境地。這一趨勢對世界不利，也將嚴重損害中國發(fā)展利益。

中國過去40年改革開放取得了偉大成就，這是在一個基本和平、開放的世界秩序下完成的，正如習近平主席所言，“中國的發(fā)展離不開世界，世界的繁榮也需要中國”[注]習近平：“在慶祝改革開放40周年大會上的講話”(2018年12月18日)，《人民日報》，2018年12月19日第2版。。未來中國經(jīng)濟實現(xiàn)高質量發(fā)展也必須在更加開放的條件下進行，中國將“積極參與全球治理體系改革和建設，共同為建設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榮、開放包容、清潔美麗的世界而奮斗”[注]同上。。在這一進程中，中國需要伙伴和合作者，愿同世界各國加強合作，“推動建立以合作共贏為核心的新型國際關系”[注]“中國必須有自己特色的大國外交”(2014年11月28日)，見習近平：《論堅持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央文獻出版社，2018年，第200頁。。中美經(jīng)濟、人文聯(lián)系愈益緊密，“共同利益遠大于分歧”，“一個健康穩(wěn)定發(fā)展的中美關系不僅符合兩國人民根本利益，也是國際社會的共同期待。對中美兩國來說，合作是唯一的正確選擇，共贏才能通向更好的未來”[注]“中美合作是唯一正確選擇，共贏才能通向更好的未來”(2017年11月9日)，見習近平：《論堅持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央文獻出版社，2018年，第494～495頁。。中國與俄羅斯戰(zhàn)略協(xié)作伙伴關系日益穩(wěn)固、深厚，“兩國在國際事務中的協(xié)作有力維護了地區(qū)及世界和平、安全、穩(wěn)定，在動蕩多變的國際局勢中了穩(wěn)定器作用，體現(xiàn)了中俄兩個大國對世界和平與發(fā)展的擔當”[注]“接受俄羅斯媒體采訪時的答問”(20年7月3日)，見習近平：《論堅持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央文獻出版社，2018年，第454頁。。歐盟在美俄歐中四邊關系中的角色及政策取向表明，中歐在“雙贏”、“世界的相互依賴性”[注]Kristi Raik，Mika Aaltola，Jyrki Kallio and Katri Pynn?niemi，“The Security Strategies of the US，China，Russia and the EU，Living in Different Worlds，”FIIA Report，June 2018/56. p.64.以及反對強權政治、維護多邊秩序等方面共同性多于差異性。中國需要歐盟，歐盟要“促進以規(guī)則為基礎的全球秩序”[注]“Shared Vision，Common Action: A Stronger Europe，”p.15, https://eeas.europa.eu/archives/docs/top_stories/pdf/eugs_review_web.pdf.(上網(wǎng)時間：2018年12月28日)同樣也需要伙伴和同行者。

2018年12月18日，中國政府發(fā)布第三份對歐盟政策文件，指出“中國和歐盟都是世界多極化、經(jīng)濟全球化進程的重要參與者和塑造者，在維護世界和平穩(wěn)定、促進全球繁榮和可持續(xù)發(fā)展、推動人類文明進步等方面擁有廣泛共同利益，也是各自改革與發(fā)展不可或缺的合作伙伴”[注]《中國對歐盟政策文件》，(2018年12月)，http://world.people.com.cn/n1/2018/1219/c1002-30474932.html.(上網(wǎng)時間：2018年12月28日)。因此，中歐有責任促進美俄歐中四大力量之間的良性互動，約束霸權主義和單邊主義，維護多邊主義國際秩序?！爸袣W關系發(fā)展空間還很大，潛力還遠遠沒有發(fā)揮出來”[注]“在布魯日歐洲學院的演講”(2014年4月1日)，見習近平：《論堅持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央文獻出版社，2018年，第97頁。。其一，中歐應摒棄保護主義，持續(xù)加大相互開放力度，不斷拓展合作領域，深化各項合作，“共同努力建造和平、增長、改革、文明四座橋梁，建設更具全球影響力的中歐全面戰(zhàn)略伙伴關系”[注]同上，第102頁。，通過良好的中歐雙邊關系引領不同制度的大國間關系發(fā)展。其二，發(fā)揮“亞歐會議”潛能，“推動亞歐會議積極變革，聚焦務實成果，在全球治理體系中發(fā)揮獨特作用”[注]《中國對歐盟政策文件》(2018年12月)，http://world.people.com.cn/n1/2018/1219/c1002-30474932.html.(上網(wǎng)時間：2018年12月28日)，對接歐盟《聯(lián)通歐洲與亞洲：為歐盟戰(zhàn)略構建基礎》的亞歐互聯(lián)互通戰(zhàn)略與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促進亞歐大陸的安全、穩(wěn)定及共同繁榮，打造互利共贏的亞歐合作樣板。其三，維持世界貿易組織、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等多邊機制的良好運行，促進世界的穩(wěn)定、可預期發(fā)展。

綜而言之，中歐合作有更大的緊迫性和動力，未來雙方需要能有效管控分歧，相互理解，避免短期、局部的分歧影響雙方長遠利益和合作大局。中國政府已經(jīng)傳達出加強中歐務實合作的誠意和信心，歐盟應該積極回應，因為中歐合作不僅符合雙方各自利益，也有利于世界的穩(wěn)定與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