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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讓,《字匯》云“先人后己謂之讓”,《賈子·道術(shù)》云“厚人自薄謂之讓”,《禮記注疏》云“應(yīng)受而推曰讓”,《尚書·堯典》云“推賢尚善曰讓”……可見讓字里面包含著克己為人、顧全大局等豐富的道德內(nèi)涵。讓,是君子之德、文明之禮,是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美德,它猶如一顆閃亮的鉆石,鑲嵌在人類精神文明這條璀璨的項鏈上,值得新時代廣大黨員干部終生去追求。
讓,可追溯至儒家的禮學(xué)思想??鬃右远Y為社會秩序的總原則,力求使人際關(guān)系“齊之以禮”。朱熹在《論語集注》中亦云:“讓者,禮之實也。”讓是禮的實質(zhì)內(nèi)容??鬃硬粌H從理論層面對禮與讓進(jìn)行闡發(fā),而且身體力行,為后人確立了待人接物的基本準(zhǔn)則。《論語·學(xué)而》記載,孔子周游列國之所以總能了解到所到國家的政事,正是由于“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溫、良、恭、儉、讓,就是做人要溫和、善良、恭敬、儉樸、謙讓。
孟子繼承并發(fā)展了孔子的禮學(xué)思想,提出了“四端”說,其中之一即“辭讓之心,禮之端也”,認(rèn)為辭讓這種情感是禮的萌芽,是人性天生就有的,如果沒有謙恭禮讓的心,不能算是人。荀子則主張人性本惡,認(rèn)為“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順是,故爭奪生而辭讓亡焉”。即人的本性,一生下來就有喜歡財利之心,依順這種人性,所以爭搶掠奪就產(chǎn)生,推辭謙讓就消失了;一定要有師長教化、禮儀引導(dǎo),然后人們才懂得辭讓。孟子、荀子二人雖然對辭讓之心的來源界定不同,但是他們的目的卻殊途同歸,都是教人從善,學(xué)會謙恭禮讓,使人達(dá)到理想的道德境界。
自孔子、孟子、荀子之后的千百年來,好禮、崇讓已成為中華民族傳統(tǒng)美德的核心內(nèi)容。俗諺云:“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生活中的矛盾無時不在、無處不有,禮讓是人際關(guān)系的潤滑劑,它可以化沖突為祥和、化干戈為玉帛。而克己讓人之人,有著高尚的道德修養(yǎng),能從靈魂深處溢出怡人的芬芳,贏得他人由衷的尊重。
東漢建武年間,每逢臘祭,朝廷都會賜予博士每人一只羊。但羊有大小肥瘦,該怎么分呢?大家七嘴八舌,有人建議殺羊分肉以求平均,有人則建議抓鬮。一位叫甄宇的博士,對斤斤計較的分羊辦法感到羞恥,便走到羊群中挑出那只最小最瘦的羊牽走了。別的博士看到后,便不再爭論,大家你謙我讓,很快就把羊分完了。后來每逢朝會,光武帝欲召見甄宇,便會直接問:“那個瘦羊博士現(xiàn)在哪里?”一只瘦羊,讓出了謙謙君子的風(fēng)度,也讓出了朝堂之上的儒雅之風(fēng)。
荀子云:“人無禮則不立,事無禮則不成,國無禮則不寧?!敝袊Y儀之邦的美名,正是從禮讓的文化傳統(tǒng)中獲得的。我國自古以來就流傳著許多禮讓的佳話,千百年來一直散發(fā)著濃郁的芳香,每次溫讀都沁人心脾。
東晉時,王文度與范榮期同朝為官。王文度年紀(jì)小卻職位高,范榮期年長但職位低,兩人走路時總是互相謙讓,請對方走在前面。有一次,恰巧王文度走在范榮期的前面,便謙虛地說:“簸之揚之,糠秕在前。”范榮期也立刻謙虛地說了一句:“淘之汰之,沙礫在后?!泵鞔恫烁T》曰:“徑路窄處,留一步與人行;滋味濃時,減三分讓人嘗。”可見,謙恭禮讓已滲透到諸如羊腸小道的讓路、美味佳肴的分享等細(xì)節(jié)中了。
在我國古代集權(quán)制社會,權(quán)力越高意味著擁有的越多,從而成了不少人瘋狂追求的目標(biāo),但也有不少在權(quán)力面前主動謙讓的歷史人物為后世所傳誦。如春秋時的鮑叔牙,齊桓公欲任用他為相,但他堅決辭讓,說自身才能不及管仲,并舉薦管仲為相。他的辭讓,不僅讓管仲免去了牢獄之災(zāi),更讓齊桓公得到良才輔佐,得以逐鹿中原,成就霸業(yè)。
在上古時期,部落聯(lián)盟推選領(lǐng)袖實行選賢任能的“禪讓”制度,如果說堯、舜、禹之間的“禪讓”故事因年代久遠(yuǎn)而令人難以相信確有其事,那么泰伯讓天下的故事則足可令后人稱頌與敬仰了。商代末年,周太王古公亶父有三子:泰伯、仲雍和季歷。按當(dāng)時慣例,王位應(yīng)傳長子,泰伯是繼位人。但泰伯覺得“季歷賢”,其子昌更有圣德瑞相,父親希望有賢能的子孫繼承他的事業(yè),自己就干脆避讓,和二弟仲雍來到荊蠻之地,文身斷發(fā),以示不再繼位,把繼承權(quán)讓給季歷。太王死,季歷立,昌便是周文王。讓天下,是中國古代辭讓的最高境界,非至德至仁者不可為,古來亦少見,但畢竟真實發(fā)生過,足可令后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讓的對立面是爭,俗諺曰:“讓得祥,爭得殃?!笔聦嵣?,許多事情如果各不相讓,那就只能怒目相向、拳腳相加,甚至刀光劍影、喋血街巷。唐武德九年,李淵次子李世民為爭奪皇位,在玄武門外殺死了自己的長兄皇太子李建成和四弟齊王李元吉,不久后繼承皇位。盡管李世民是開創(chuàng)大唐盛世的一代明君,但玄武門之變對李唐皇室而言是一場不折不扣的悲劇,李世民導(dǎo)演了這場武裝政變,產(chǎn)生了極其不好的影響,李唐皇位繼承人由此不再穩(wěn)定。后世子孫間的兄弟相殘事件此起彼伏,李世民的兒子、太子李承乾和魏王李泰更是在“重演歷史”,讓李世民的晚年陷入無盡的痛苦之中。唐代詩人陸龜蒙曾面對著泰伯廟的繁盛香火,對泰伯讓天下與本朝皇權(quán)紛爭進(jìn)行了對比,留下了《和襲美泰伯廟》一詩:“故國城荒德未荒,年年椒奠濕中堂。邇來父子爭天下,不信人間有讓王?!?/p>
然而,辭讓并非一味地?zé)o原則退讓。首先,在國家利益與民族尊嚴(yán)方面決不能退讓。腐敗的清政府為了茍安,簽訂了一系列喪權(quán)辱國的條約,這不是辭讓,而是懦弱無能;汪精衛(wèi)面對日本帝國主義的威迫利誘,卑躬屈膝,建立傀儡政權(quán),這也不是辭讓,而是賣國背叛。其次,在邪惡勢力面前決不能退讓?!掇r(nóng)夫與蛇》的故事告訴我們,毫無界限地釋放善意只會引來更多危險,沒有底線地包容和忍讓也只會讓惡人得寸進(jìn)尺;有時候,即使對惡人仁至義盡,他們的邪惡本性也是不會改變的。再次,辭讓要分清場合。春秋時晉楚城濮之戰(zhàn)中,晉文公重耳為了報答在外流亡時楚成王的禮遇之恩,兌現(xiàn)他昔日許下的“退避三舍”的諾言,下令軍隊退讓九十里,反而大破楚軍取得勝利;東晉時,前秦與東晉軍隊對峙于淝水河畔,前秦王苻堅好大喜功,自恃擁兵百萬,同意秦軍退讓后移,導(dǎo)致陣腳自亂,晉軍乘隙掩殺,使得淝水之戰(zhàn)成為以少勝多的著名戰(zhàn)例而載入軍事史冊。軍事戰(zhàn)場情況復(fù)雜,形勢瞬息萬變,需持審慎態(tài)度。
《三字經(jīng)》中“融四歲,能讓梨”的童聲吟唱已經(jīng)穿越了數(shù)千年,時至今日依然時?;厥幵诙?。然而,在現(xiàn)實生活中,謙恭禮讓,知易行難。追根究底,其關(guān)鍵在于:謙讓實際上意味著損失了自己的一部分利益,或金錢,或名譽,或時間,或公共資源。這本質(zhì)上是一種對他人額外的付出。根據(jù)損失利益的大小,讓可分為大讓與小讓。
孔融的讓梨,王文度與范榮期走路時的謙讓,甄宇牽走的那只瘦羊,以及我們今天的讓座、排隊、車讓人等,均是細(xì)小的禮讓,只要能控制自我意識,人人都應(yīng)該能做到。如果說這樣的謙讓很尋常,那么,鮑叔牙把萬人爭奪的相位拱手相讓于管仲,泰伯讓天下于季歷,則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了,這就是大讓。而紅軍戰(zhàn)士謝益先在過草地時,將自己僅有的一袋干糧讓給了快要餓死的母女三人,結(jié)果母女三人得救了,他卻因腹無粒糧永遠(yuǎn)倒在了草地上。這是生死攸關(guān)的辭讓,把生的希望讓給弱者,把死的危險留給了自己。生命猶可讓,則世間之事、天下之物還有何不可讓?!
其實說到底,有的人之所以不讓,主要還是怕吃虧。弘一法師說過:“我不識何等為君子,但看每事肯吃虧的便是;我不識何等為小人,但看每事好占便宜的便是。”讓不是表面的東西,而是根源于人的恭敬之心、謙虛之德,反映著一個人的內(nèi)在本質(zhì)、道德境界,體現(xiàn)著一個人的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那就是對別人無私的愛和淡泊名利的人生態(tài)度。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評軍銜時,毛主席有意將粟裕封為元帥,被粟裕推辭了,但毛主席認(rèn)為粟?!按髮ⅰ边€是要當(dāng)?shù)?,而且須為十大大將之首。粟裕對他的軍銜問題看得很淡泊,并稱:“評我大將,就是夠高的了,要什么元帥呢?我只嫌高,不嫌低?!痹谒劾铮缢?,國家重如山。
《老子》云:“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鄙讲粻幐咦猿煞濉W鳛樾聲r代的黨員干部,要有淡泊名利、敢于吃虧的精神,能正確處理好國家、集體、個人之間的利益關(guān)系,從我做起、從小事做起,傳承謙讓的美德,展現(xiàn)謙讓的風(fēng)度,多做謙讓百姓之事,才能體會到“贈人玫瑰,手有余香”的甘甜,才能體會到“播撒清涼,愉悅自己”的幸福,才能更好地發(fā)揮黨員的先鋒模范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