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書敬(濱州學院 外國語學院,山東 濱州 256603)
生活瑣碎,繁縟復雜,挑選合適的剪輯結構是極難的,且真實是寫實主義主義美學的基礎和特點,即使作品經(jīng)藝術化處理,仍要保留著現(xiàn)實的結構。我們都知道中國人的情感是含蓄且不善于表達的,卻又穿插在生活的每一件小事上,流露在每一片光影中,此影片導演陸慶屹選取自己家鄉(xiāng)貴州的一個小鎮(zhèn)來記錄四年春天的日子,以最平凡的家庭影像作為切入點進行寫實主義電影作品的剪輯與構造,選擇通過以時間這一中軸線來講述作品,以各種感情為擴展方向,多點并進,將生活的家長里短剪輯下來,既有平淡無奇的突如其來,也有波濤洶涌后的風平浪靜,將生活進行創(chuàng)造性處理。
片段中,一開始便是風光旖旎的田野,砌滿白瓷磚的小院,唱著民歌的老夫婦,一切都充滿著原生態(tài)的美,是農(nóng)耕文明的鄉(xiāng)村的真實寫照。在春節(jié)團聚的日子,陸父陸母會提前準備好各種傳統(tǒng)的食物等待孩子們的歸來,門口的敲門聲是期盼了許久的日夜思念,匆匆趕去家門口喜笑顏開地迎接兒女,萬般復雜的心緒終歸化為一句簡單的歡迎回家。平凡的敘事結構讓觀眾會有身臨其境的感覺,作品仿佛就是身邊事,甚至是自己身上的事。每年春天都會在屋檐下搭窩筑巢的燕子,是陸父的寵兒,伴隨著燕子的陣陣呢喃,他總是吟唱著詩詞: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春天貌似在這時成了希望、生命、歡聚的代名詞,它給予人們幸福與歡樂,在毫無修飾卻又盡顯生氣的鏡頭下,顯得極具風土氣息,帶給觀看者內(nèi)心一份溫存,一份共鳴。然而歡樂的時間終歸是少數(shù),最后都得踏上離家的路途。每次陸父都眷眷不舍地送孩子上出租,去車站,希望能再多看幾眼,能再多說幾句叮囑的話。陸母則會站在門口,沖著鏡頭擺擺手,正所謂:相見時難別亦難,人們總是期待著團聚而不舍著離別。世間萬物有輪回,四個春天在生活中很慢,會有很多事情發(fā)生,但在鏡頭下四年不過是兩個小時的流逝,相聚的時間總是太短,離別的日子卻總是很長。正如鏡片中陸母歌曲中的那句“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就這樣風雨兼程”,體現(xiàn)出了人世間所有最真實的情感。
而后則以姐姐的生病去世開始了轉折,情節(jié)開始了波動,這也正是整部影片感情落差最大的地方,毫無預兆的疾病讓陸家猝不及防,恐懼環(huán)繞在姐姐身旁,兩位老人的眼神與行為中無不體現(xiàn)出對女兒的心疼與鼓勵。然而現(xiàn)實沒有奇跡,生命極其脆弱,姐姐最終離開了這個世界,此時的感情雖然是克制的,沒有號啕大哭的大痛大悲,但是依舊像掉入深淵般,一下子緩不過神來,生活少了許多的歡樂,伴隨著的是失去至親的難受與消沉。這個階段也是讓觀者最為揪心的地方,好的紀實性作品,不應只是生活瑣事的集合體,更應像是在記述升華真實發(fā)生的故事,適當?shù)貙⑥D折點進行突出,把握整體節(jié)奏的進行。然而生活終歸是要繼續(xù)的,老兩口最終選擇了釋懷,選擇了繼續(xù)樂觀地生活,他們逐漸開始將思念與悲痛轉換為對生活的熱愛,他們一起去打掃女兒的棲息之地,去學會接受新事物,影片最終以歡樂的生活結尾。整部影片的創(chuàng)作都是順勢而為,沒有采取全景創(chuàng)造,而是散點式的敘事手法,讓人感知到時間是世界上最神奇的東西,它帶來了一切,卻又把一切都帶走,它讓人人都感受到自己的魅力,卻又讓所有人都感受到它的無情。
一部優(yōu)秀的寫實主義美學的電影題材需要有一個可以充分發(fā)揮的極具創(chuàng)造力的敘事策略和剪輯安排,要選擇合適的切入角度和進行角色的詳略分配,此部影片陸導以時間為中軸線,按照“順勢而為”的發(fā)展結構,將四年春天里發(fā)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鋪展開來,將事件本身強烈的懸念灌以真情實感,讓人隨之起伏,又以蒙太奇手法不將所有的情節(jié)都完整化,引人深思,增加了作品的可視性。
此片整體有兩種鏡頭語言,一喜一悲,喜在歸家與親人團聚,幸福溫暖;悲在人世間生死無常,離散難舍。這兩種鏡頭語言可以說是涵蓋了生活的全部,將寫實主義的美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將生活演繹得真真切切,完完整整。
鏡頭雖沒有過度美化,真實純樸的美學卻攝人心弦。全片運用順序紀實手法,將生活慢慢鋪展開來,雖中規(guī)中矩,看起來平白無奇,但描寫過程是細膩的,更容易將生活的真實化展現(xiàn)。愛種植物的老兩口把天臺打理得很漂亮,水管里噴灑的清透的泉水,澆灌在鵝黃的迎春花上,鏡頭下,滴滴清透的水珠在陽光下折射出五彩斑斕的效果。一切都是生活本身,處處讓人感受到的是這對老夫妻對于生活的熱愛。恩愛的老兩口在春天經(jīng)常爬山踏青,他們嘴中哼著小曲,身體隨著韻律舞動,深切地感受到這對老兩口對于歌唱的熱愛,在歌聲中可以感受到他們的樂天知命,淳樸真實,熱愛生命,熱愛自然,既強韌又柔軟。他們在遼闊的背景中是那般享受創(chuàng)造自娛自樂的美好,鏡頭時近時遠,渺小的人融入在偌大的自然之中,享受著陽光照耀與萬物的生機,給予觀者一種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美好。
鏡頭的語言體現(xiàn)是一門藝術,它不僅僅是展現(xiàn),更是表達與傳播,歡樂與喜慶是極易表現(xiàn)與感染的,而悲的力度則難于把握,不可毫無波瀾,又不可過分夸張,在姐姐生病到去世的這段時間里沒有戲劇的張力去豐富和烘托劇情,它呈現(xiàn)的是返璞歸真,清醒感人。那時的鏡頭下一家人都蒙上了一層厚重的色彩,沒有了往日的歡歌笑語,對病魔的恐懼,對未來毫不知情的迷茫充斥其中,充滿歡聲笑語的家一下子變得寂靜,鏡頭中陸母手持珠子,一粒一粒地撥動,嘴中念著祈禱的話語,眉尖露著愁容,這些細節(jié)的呈現(xiàn),讓觀眾深深地受到感染,影片中的那句“好恐怖,我怕”,處處傳遞著一種害怕消愁的氛圍,將姐姐病前的樂觀與此時的恐懼做對比,讓人心疼。人的命運在時間線上是隨機的,伴隨著強烈的無奈感,姐姐最終沒有挑戰(zhàn)成功病魔。在葬禮上,鏡頭下是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沉重,是生與死的離別,充滿著悲傷。但卻并沒有過多的痛哭流涕,這里呈現(xiàn)的感情是克制的,適度地把握著故事發(fā)展的節(jié)奏,沒有一個走向深情,或是撕開傷口的那般劇烈,沒有號啕大哭,沒有悲痛欲絕。送走姐姐的靈柩,陸母倚在長椅上的疲憊勞累,最真實的倦容,毫無添加過度悲傷。鏡頭里的他們在女兒墓碑前自言自語,陸父徹夜難眠,生活不再多姿多彩。此時,鏡頭借助黑色和代表回憶的影集來將老人的悲痛與思念表現(xiàn)得極其自然又淋漓盡致。最終隨著時間流逝,老兩口重新開始了對生活的熱愛。在兒子的幫助下,夫婦二人學會了使用微信。鏡頭下,二人被對方的幽默逗笑,消失了好長時間的酣暢淋漓的歡聲笑語終于回到了老夫婦的臉上。這時的鏡頭逐漸恢復生機,開始有了笑聲,有了希望。整個片子在倫理上做得非常到位,事情脈絡張弛得當,舒緩有度,無論在倫理上、美學上,還是選題上,它的克制與釋懷恰恰體現(xiàn)出了溫情。
這部影片的動人之處就在于這家人在鏡頭外的真實用心生活的每一個瞬間,而非美感的藝術鏡頭。真實的場面和細節(jié)的積累使影片拍出了當下很多中國家庭的相似生活,讓人們更加理解這種親情,它不避諱親人離去的悲痛,不羞于表達幸福的浪漫,它只是去正視,去發(fā)現(xiàn),去記錄。陸導沒有被任何的藝術上已經(jīng)約定俗成的美學流派的基本規(guī)則所約束,表達出的完全是一種自由的、接近于原生的作品。它不僅僅是簡單地將生活搬到屏幕供以欣賞,更多的魅力在于讓人們身臨其境感受之余去思考與聯(lián)系。因為生活所發(fā)生的一切原本也都不是結局,它只是一個過程,這個過程順其自然發(fā)生,不能提前預知未來,也不能完全理性面對現(xiàn)在,生活是世間不能復制的最偉大的作品。
本片在文學上似一首沒有華麗語言修飾的溫暖詩歌,剛開始的是歡歌笑語,田園風土,中間則為沉重脆弱,最后緩慢回歸到積極生活,樂觀堅韌。時間是它的線索軸,感情是它的調(diào)和點,真實是它的凝聚力,呈現(xiàn)出一部天然舒適的作品。它的美不在于畫面的角度光線,而在于它時時刻刻捕捉生活滋味的能力。拍攝中的技術、意識都很重要,它們是和鏡頭融合在一起的,自然的真實伴隨著時間和家庭一起出現(xiàn)。與其說陸導創(chuàng)作了作品,不如說是陸導記錄了生活,當陸導把這些都以鏡頭的形式輸出時,帶給人們的不再是生活的瑣碎無味,而是生活中的處處溫情。在鏡頭中,每一個故事都沒有轉折點,因為每一個未來都無法預測,它就是隨著時間慢慢顯示出來,當沒有經(jīng)歷的時候,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fā)生什么,而每一個結果都沒有原因,也沒有答案,這一切只是時間附屬的產(chǎn)物,在鏡頭下表現(xiàn)出來罷了。正如陸導自己所說:“我認為我自己對于電影的一些感悟,不管鏡頭的運動還是色彩、光線包括音樂,集中你所知的東西,只要你融合地去看,就會有一個好的表達?!?/p>
在內(nèi)容中作品有詳有略,情節(jié)剪輯沒有多余,沒有缺少,恰到好處,整部影片并未過分帶入個人情感,對自家的生活參與感并未很強烈,在悲喜兩頭進行了合理的抑制。影片使用了多元化的蒙太奇表現(xiàn)手法讓觀眾在欣賞之余,用自己的經(jīng)驗來填補空白,每個人的經(jīng)歷雖各有不同,但又近乎相同,通過影片的片段來給人以啟迪。此部影片給人世間的所有悲歡離合賦予了春天般的溫暖,讓人懂得唯有家人間的愛是這世界上超越時間的最平凡卻又最彌足珍貴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