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啟元(山東)
1
秋初,原野上有一片片黃綠相間的蘆葦叢,白色的花絮隨風(fēng)飄揚。平坦的田間小路,蜿蜒有致。路邊是池塘,遠一點可以看到村莊錯落有致的房屋輪廓,再遠一點是群山的影子。街道兩邊幾面彩旗隨意飄擺,高音喇叭,正在放著流行歌曲。
老顧上身穿著土灰色的秋衣濕透了一大半,下身穿著一條肥大的草綠軍褲,一雙球鞋上多多少少有些磨破的痕跡,他面無表情地騎著自行車,他騎得很慢,有意無意地劃著“八”字,他的眼睛盯著路面前方,漫無目標(biāo)地蹬著車。然后,拐進街巷,沿街房是一些小店鋪,小門頭,賣魚賣茶賣絲襪賣女人胸罩男人內(nèi)褲賣成人用品。老顧買了菜肉,騎著車子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后,到了家門口,一塊寫有“理發(fā)店”的破舊木牌上面布滿了泥印,“發(fā)”字也有點模糊。
顧冬冬一個箭步?jīng)_出上去,從車筐中拿出菜肉。剛要拆開外包紙吃豬肘子,卻被老顧一手奪了下來:“這是買給你姐吃的?!?/p>
顧冬冬有些不情愿,嘟囔著:“爹,你太偏心了?!?/p>
老顧把自行車倚靠在墻上,回到屋中,抽起了旱煙。在老顧心里總覺得虧欠女兒顧珍珍,在他的腦海中永遠忘不了,那一支一路吹著嗩吶、敲著鑼鼓把自己女兒娶走的隊伍,這也是他心里永遠的痛。
老顧有一手出色的木匠活,在鎮(zhèn)子上的家具廠上班,廠子不景氣破產(chǎn)后,他待業(yè)在家,拾掇出一間屋子,專門打造一些家具,就像一張床或者一把椅子等等,然后拿著去集市上賣,但生意比較慘淡。妻子陳梅干脆開了家理發(fā)店,手藝雖然不怎么樣,但價格便宜,街坊鄰居的也會找她理發(fā)。但一家人的生活比較拮據(jù),尤其是有了顧冬冬之后,更得拴緊褲腰帶過日子。
村頭的那片蘆葦叢,是顧珍珍少年時的天堂。顧珍珍一有時間就會牽著陪她一起長大的一頭牛,坐在池塘旁,隨著搖曳的蘆葦叢,唱起歌謠:
牛啊牛
游蕩蘆葦叢
金色的太陽照在湖面上
垂柳撫摸著大地
依喲依喲依喲
……
歌謠聲音清脆,猶如天籟之聲。那時候,顧珍珍7歲。
老顧每當(dāng)聽到女兒的歌謠,心里還是美滋滋的。后來,原來家具廠的老板鄭生找到老顧,要訂四副棺材。老顧聽到這個消息,還是有些顧慮,猛吸了幾口煙,遲遲沒給老板答復(fù),畢竟這樣的生意比較晦氣,但考慮到掙的錢比做普通家具的利潤高很多,猶豫不定。正當(dāng)老板等得不耐煩想走的時候,老顧突然答應(yīng)一周之內(nèi)完成四副棺材。
只要孩子們不在家,或者夜深人靜,孩子們熟睡的時候,他都偷偷地在屋子里打磨著木板。每當(dāng)他離開屋子,必然鎖上門。老顧囑咐妻子陳梅,不能讓孩子們進入做家具的屋子,又是釘子,又是電鋸,以防傷了孩子。陳梅一開始并沒有懷疑,接連幾天,她發(fā)覺丈夫不太對勁,精神總是有些恍惚。她為了查個究竟,趁老顧在屋子里訂棺材木板的時候,推門而進,這把正在干活的老顧嚇了一跳,趕緊沖上前去,把門關(guān)死。怒視著陳梅,說:“誰讓你進屋的?”
陳梅早就被屋里陳列的棺材木板嚇得愣住了,兩眼呆滯,吞吞吐吐道:“我們家窮,也不至于尋死路?。俊?/p>
老顧反問:“尋什么死路?”
陳梅回道:“你看這不是四副棺材嗎?正好夠裝咱們四個人?!?/p>
老顧哭笑不得,趕緊給她解釋。大半夜看到棺材,還是讓陳梅感到懾服。老顧趕緊說:“等做完這一單生意,就不做棺材了?,F(xiàn)在家里哪里也得花錢,這個生意來錢又快又多,但千萬別讓孩子們知道。”
陳梅覺得晦氣,直接出門回臥室,但還是一夜沒睡著。
老顧按照規(guī)定時間精心打了四副棺材,從每一塊木板的打磨,到銜接,再到刷漆,都是盡力做到完美。他考慮到掙死者的錢,就得問心無愧。趁街巷鄰居熟睡的時候,讓老板派車把棺材拉走了。拿到錢的老顧,心里直樂,買了魚買了肉,親自下廚,做了滿滿一桌子菜。顧珍珍和顧冬冬看到這么一桌子菜,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互不相讓地吃了起來。陳梅一臉憂慮,筷子連拿都沒拿起來。
老顧說:“珍珍,唱首歌謠吧?!?/p>
顧珍珍清了清嗓子,唱了起來。一曲作罷,老顧瞇縫著眼睛,抿了一口小酒。
2
陳梅在廚房里洗了洗芹菜,眼鏡濺上了水滴,她用抹布擦拭了幾下。大聲喊了一句:“老顧啊!去村口看看女兒回來了嗎?”
老顧掐滅了香煙,慢吞吞地起身,剛走到家門口,正碰上顧珍珍面無表情地進了家門。老顧笑著迎上去,笑容有些僵硬,說:“回來了?”
顧珍珍環(huán)視了家的四周,說:“一年了,還是老樣子?!?/p>
陳梅聽到院子里的聲音,露了露頭,又坐回凳子上,漫不經(jīng)心地包水餃。顧珍珍在院子里轉(zhuǎn)了幾圈,當(dāng)走到廚房的時候,看到陳梅在低頭摘菜,她邁進門檻,輕聲說:“媽,我回來了?!?/p>
爐子上鍋里的水沸騰地翻滾,陳梅停下手中的活兒,站在鍋邊前,攪拌了幾下熱水,強忍著淚水,對顧珍珍說:“把包好的水餃端過來?!?/p>
顧冬冬跑到廚房里,看到顧珍珍,笑著說:“姐,我把行李箱拿到你屋里吧?”
顧珍珍沖著弟弟笑了笑,然后看著一臉冷漠的陳梅。陳梅問:“這次回來待幾天?”
顧珍珍敷衍了一句:“店里忙,明天就得走?!?/p>
自從顧珍珍進門,陳梅就沒有看過她一眼,一直用忙碌來掩蓋內(nèi)心的酸楚。老顧進屋趕緊說:“珍珍,先去屋里歇歇腳?!?/p>
陳梅的余光瞥了幾眼顧珍珍,等她離開廚房后,放下手中的活兒,眼眶有些濕潤,坐在了凳子上。老顧趕緊湊上去說:“這事都怪我,都怪我……”
當(dāng)年,老顧自從接了第一單打棺材的生意,后來的日子,鄭生總是找老顧,希望他能多接幾單生意,并給出了一筆不菲的價格。老顧早就下定了決心,不再碰這門生意,可聽到報價的數(shù)目,內(nèi)心的決定還是有些動搖,又一想,打桌椅板凳是靠手藝,做棺材也是靠手藝,又不是對不起祖師爺賞的這碗飯,還是偷偷地答應(yīng)了鄭生。
紙包不住火,老顧偷著打棺材的事情還是被陳梅發(fā)現(xiàn)了,陪伴顧珍珍的那頭老牛也成為運送木材的工具。
陳梅奉勸老顧:“要不咱還是繼續(xù)打家具吧?”
老顧吧嗒吧嗒地抽了幾口煙:“我打棺材既不偷工也不減料,不然也不會有這么多買家?!?/p>
陳梅顧慮道:“可這門買賣,畢竟有點晦氣?!?/p>
老顧掐滅了煙,起身打磨木板。順口說:“我靠本事吃飯,礙別人什么事了?”
陳梅眼見勸不動老顧,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久而久之,鄉(xiāng)里四社都傳著老顧打了一手好棺材的事情。這讓年幼的顧珍珍戴上了“棺材王”女兒的頭銜,她不再牽著牛去蘆葦蕩唱歌,更多的時間都是宅在家里,而這所房子因為打造棺材蒙上了一層陰森的氣息。
街巷鄰居每逢經(jīng)過老顧的家門口都會不由自主地加快腳步,老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在理發(fā)店的門口掛上了“訂制棺材”的牌子。顧珍珍趁老顧不注意的時候,會偷偷地摘掉牌子,這惹得老顧非常生氣。
陳梅本來就不景氣的生意,被老顧的棺材生意一搗亂,街坊鄰居都不敢去店里理發(fā)。大家伙兒都擔(dān)心理發(fā)的工具是不是也碰到過死人,陳梅一氣之下,直接關(guān)門歇業(yè),帶著兒子顧冬冬回了娘家。顧珍珍更是躲著不去上學(xué),班里的同學(xué)都嘲笑她是墳堆里出來的孩子,雖然墳堆與棺材并不搭邊,但都是盛放死人的地方。很多時候,顧珍珍都是坐在蘆葦叢中,從日出到日落。與以往不同的是,蘆葦叢中不再有顧珍珍的歌聲。
班主任眼見顧珍珍長時間不去上課,便準(zhǔn)備去一趟顧珍珍家里。剛走到門口,見到“訂制棺材”四個字,就打了退堂鼓,轉(zhuǎn)身回了學(xué)校。
老顧還是得知了顧珍珍逃課的那一整個夜晚,他靜坐在桌前,獨酌著一杯清酒,思慮萬千。
天剛亮,老顧摘掉了“訂制棺材”的牌子,關(guān)了打棺材屋子的門,請回了住在娘家的媳婦,日子逐漸地恢復(fù)到了以往的光景。
3
熱騰騰的餃子出鍋后,老顧倒了一杯烈酒,抿了一小口。陳梅抬手上去就是沖著老顧的頭頂,“啪”的一聲:“趕緊把倆孩子叫來吃飯,自己喝得可夠個舒坦。”
老顧一肚子怒火地摸了摸頭,剛要訓(xùn)斥媳婦幾句,可一想屋子里的女兒顧珍珍,還是強忍著怒火喊了句:“冬冬,快和你姐來吃飯?!?/p>
窗戶上殘留著水霧,顧珍珍和顧冬冬坐在了餐桌前,老顧端起了酒杯喝了口酒。顧珍珍拿起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笑著說:“爸,我陪你喝?!?/p>
老顧舉著酒杯傻愣著,看著女兒一飲而盡,慢吞吞地放下酒杯,回憶起顧珍珍大學(xué)畢業(yè)那會兒。村里出了個大學(xué)生,是件非常長臉的事情,顧家這些年因為打造棺材而籠罩的“陰霾”,仿佛被這件喜事給吹得煙消云散。
顧珍珍一畢業(yè)就被鎮(zhèn)上請到了中學(xué)當(dāng)音樂老師,而且與鎮(zhèn)上的一個小伙子潘小鳴談起了戀愛。潘小鳴個子雖然不高,但長得清秀干凈,不過,性格有些懦弱,他第一眼見到顧珍珍就被這個女孩的美貌給吸引住了。
從鎮(zhèn)上到家,一路上坑坑洼洼,要途經(jīng)大片的蘆葦叢,學(xué)校又沒有提供住宿的地方。老顧擔(dān)心女兒的安全,就找到了住在鎮(zhèn)上的姐姐家,讓顧珍珍暫住一段時間。可當(dāng)顧珍珍沒住多久,姑父就因為顧珍珍住在家里一事,與姑姑大吵一架。顧珍珍二話沒說,收拾好行李直接甩門而出。
潘小鳴騎上自己的摩托車載著顧珍珍在學(xué)校附近租了一間房子,這是顧珍珍離開大學(xué)后,第一次感受到人世間的親情冷暖,也是第一次感受到除了家人以外的“陌生人”帶來的幸福感。
兩人也經(jīng)常手牽手到湖邊散步,談情說愛。微風(fēng)吹拂下,湖水顯得格外清澈。在這清綠純凈的湖底看見了蘆葦搖曳的身影。顧珍珍唱起了少年時的歌謠:
牛啊牛
游蕩蘆葦叢
金色的太陽照在湖面上
垂柳撫摸著大地
依喲依喲依喲
……
“你知道嗎?我小的時候,經(jīng)常牽著一頭牛,在池塘邊唱歌。”
“現(xiàn)在你牽的不是牛了,是個人?!?/p>
兩個人一起大笑了起來,笑聲在蘆葦叢中回蕩。
4
顧珍珍與潘小鳴的戀愛如同歌謠一般,青澀而又曖昧。在不知不覺中,兩人進入了談婚論嫁的階段。
那一天,顧珍珍穿上了雪白的裙子,騎著單車穿越過嫩黃的蘆葦叢,飛馳在平坦的柏油馬路上,老顧和陳梅注視著女兒的身影,直到從他們的視線消失后,才慢吞吞地轉(zhuǎn)身回了家。
顧珍珍是一路高唱歌謠,直到與潘小鳴在學(xué)校門口相遇后,歌聲才戛然而止。兩人騎著單車并排著駛向潘小鳴家。
顧珍珍深深吸了口氣,說:“我怎么還有些緊張呢?”
潘小鳴笑了笑,勸慰道:“不用緊張,我爸媽都是老實本分的人?!?/p>
兩人一路上邊聊天邊騎車,拐了幾條街巷,轉(zhuǎn)了幾條胡同,終于到了潘小鳴家門前。顧珍珍鼓了鼓勇氣,跟在潘小鳴的后面,進了家門。
潘小鳴的父母剛聽到門外的動靜,就一股勁地往外瞅。當(dāng)顧珍珍邁進門檻的時候,潘父和潘母猛地站了起來,笑臉相迎,顧珍珍彬彬有禮地坐在兩位長輩之前交談,場面比較融洽。
潘家對自己滿意,這也讓顧珍珍放下了那顆懸著的心。她和潘小鳴的感情也進入了如火如荼的美好日子里。
老顧和陳梅雖然有些心疼女兒將要出嫁,可考慮到女大不中留,女兒能找個好婆家,過上好日子,也算是讓他們老兩口感到欣慰。
沉浸在愛情喜悅之中的潘小鳴剛回到家,就被潘母叫到了屋子里。
“今天早上,我和你爹,去給你和顧家的閨女看了日子?!?/p>
潘小鳴一聽這話,趕緊湊到潘母的面前,問:“啥時候結(jié)婚合適?”
潘母瞟了一眼坐在一旁抽煙的潘父,又把目光轉(zhuǎn)移到潘小鳴身上,問:“你知道這閨女家是做什么的嗎?”
潘小鳴笑著回:“她爹是打家具的木匠,她娘開了個理發(fā)店,她有個弟弟在上學(xué)。”
潘母趕緊說:“她爹原來是個打棺材的,你爺爺?shù)墓撞倪€是出自他的手呢?!?/p>
潘小鳴苦笑道:“娘,你肯定是弄錯了?!?/p>
潘母說:“我早就讓人去打聽了,千真萬確?!?/p>
沉默不語的潘父,忽然開口:“我們潘家雖說不是大戶人家,但也不能要打棺材的親家,如果真像街坊鄰居說的那樣,這門親事還是算了吧。”
潘父說完,起身回屋。
潘小鳴一夜沒睡著,一早就跑到顧珍珍的家門口,想當(dāng)面問個究竟??蓜傞_口沒說幾句,就見顧珍珍兩眼一愣,說:“我爹在我小的時候,是打過棺材,可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p>
潘小鳴一臉氣憤地說:“你怎么不早說呢?!?/p>
顧珍珍說完后,一臉迷惑,追問:“這怎么了?”說完,上去準(zhǔn)備拽潘小鳴一把。
潘小鳴愣了一陣,猛地甩開顧珍珍的手,說了句:“臟。”
顧珍珍莫名其妙地瞪著潘小鳴,怒斥道:“什么臟了?”
潘小鳴連瞧都不瞧顧珍珍一眼,邊騎上單車邊說:“掙死人的錢就是臟?!?/p>
顧珍珍望著潘小鳴離去的身影,越來越遠,她知道,這樣的畫面,就像他們倆的感情,逐漸的疏遠,直到消失不見。
不出所料,無論顧珍珍如何挽留,潘小鳴還是因為顧珍珍家做死人的買賣一事,與她斷絕了關(guān)系,直到潘小鳴牽著另一個女孩的手出現(xiàn)在顧珍珍的面前的時候,她才徹底死心。老顧得知自己曾經(jīng)的職業(yè)連累了女兒,悲痛交加。
不久后,一隊娶親的隊伍吹拉彈唱朝著潘家走去,喜慶的歌聲彌漫著整個田野。
顧珍珍從另一條小路跑過來,站在隊伍的后面,她的身邊周圍塵土飛揚,看著娶親的隊伍遠去,癱在地上。
顧珍珍滿臉淚水,喊著:“小鳴,小鳴……”
5
顧珍珍非常懂事,眼見父親茶不思飯不語,就勸老顧:“爹,前鄰的張大嬸給介紹了對象,聽說人還不錯。我趕明兒去見見?!?/p>
陳梅舒了口氣說:“閨女,咱不圖大富大貴,人本分就好?!?/p>
顧珍珍點了點頭。
相親沒過一段時間,顧珍珍辭去了教師的工作。在鎮(zhèn)上,偶爾碰到潘小鳴,心理還是有些不舒服。可她相了幾次親,不是因為人家嫌她家里干過打棺材一事被拒絕,就是她看不上人家。久而久之,她準(zhǔn)備自己過日子??呻S著歲數(shù)的增長,村里的閑言碎語越來越多了。于是,就領(lǐng)著一個男子回家了。
讓老顧萬萬沒想到,這是一個滿腮黑胡子的剽悍男子,他用熱情的眼珠子盯著老顧和陳梅,老顧的心立刻就沉甸甸的委屈。
男子給老顧講城里的生活,談攝影藝術(shù)。老顧對這些都不感興趣,只想和他聊一聊以后的打算。男子也不收斂,講得頭頭是道。老顧心里明白,這個男子不是個本分的人。
陳梅和顧珍珍在廚房里做飯,陳梅問:“你覺得這個人真的可以?”
顧珍珍苦笑著回:“和誰不是一樣過日子,人家不嫌棄咱家,就挺好了。再過幾年,冬冬也要娶媳婦了,家里有個老大姐嫁不出去,也不太好?!?/p>
陳梅的手落在半空中,眼眶有些濕潤。自言自語道:“都是我和你爹造的孽,把你給連累了。”
最終,顧珍珍還是選擇了嫁給這個男子。結(jié)婚當(dāng)天,顧珍珍唱著少年時的歌謠,一步步離開自己生活二十幾年的家,而那只陪伴她度過美好日子的老牛,也被宰殺后擺在了喜宴上。
當(dāng)然以后的生活不出老顧所料,這個男子生性愛酒,不務(wù)正業(yè)。顧珍珍實在和他過不下去了,就瞞著父母和他離了婚,自己開了一家服裝店,勉強能接濟生活。
可哪有不透風(fēng)的墻,事情還是被老顧兩口子知道了。多次勸顧珍珍回家住,還是被顧珍珍拒絕了。搬回家,對家里的名聲不好,在城里離家遠,村里人都沒什么消息,弟弟顧冬冬談對象了,不能連累弟弟。
6
桌子上的水餃冷卻了下來,陳梅說:“我再去把水餃熱一下。”
顧珍珍說:“媽,別熱了,吃飽了?!?/p>
老顧喝得滿臉通紅,說:“回來住吧,一個人在外面不容易?!?/p>
顧珍珍笑了笑說:“習(xí)慣了。”
老顧憋了半天,還是沒忍住,說:“都怪爸,當(dāng)初光想著掙錢?!?/p>
顧珍珍勸慰:“爸,我現(xiàn)在想明白了,我沒覺得丟人,打棺材也是靠勞動吃飯?!?/p>
老顧搖著頭說:“話雖這么說,可如果沒有這檔子事,你能嫁個好人家?!?/p>
顧珍珍苦笑:“爸媽,你們和冬冬早點休息吧。”
陳梅湊過去問:“不多住些日子了?”
顧珍珍回:“不了?!?/p>
第二天,天剛亮,顧珍珍拖著箱子出門,“轟隆隆”的車輪聲仿佛像顧珍珍的愛情之路。老顧躲在屋里,透過門縫看到了女兒離去的身影,心里有些凄涼。
清晨的蘆葦叢中一片寂靜,幾只燕子嘰嘰喳喳叫了幾聲,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