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天來看我吧。
我的年華,也是綠色的。
懷著初戀丫頭的甜蜜
來看我。我甩掉我的八斗才,
我忘掉我的千鐘粟。
山是青山,水是秀水。
一對愛山愛水人,簡簡單單。
蝴蝶流動。小溪飛翔。
陽光朝地下生長。
枝條向天上照射。
驢耳朵草,聽得見寂靜。
蜜蜂每一腳,都踩在花香上。
你不喜歡說話,就笑給我看。
你喜歡看我,我就允許你親我。
我還允許你偶爾抱抱我,就像流水
抱著石頭,就像月光抱著
失眠的花豹子。我還允許你
睡在我懷里,用你的手
摸我。我們的眼睛里
是星星冰涼、清澈的光。
端一個小板凳
坐在院子里
曬太陽
頭頂就是沒法形容或者
怎么形容都不為過的
宇宙
什么都不想
我只是安安靜靜簡簡單單
曬太陽
蝴蝶有沒有屬于它們自己的時間觀?
蝴蝶的一天,等于我們的二十四小時嗎?
蝴蝶又在怎樣觀察自己的時間?
如何記錄自己的時間?蝴蝶該怎樣才知道
自己活了多久?
夏天即將過去。群山間,
許多花已經(jīng)開敗,許多花正在盛開,
還有許多,尚未開放,
就已經(jīng)在未來凋零:萬里江山,肅殺一片——
一只白蝴蝶從我們面前飛過。
它飛得那么笨拙,費力,一看就知道,
這是一只老蝴蝶了,
它差不多已經(jīng)用壞了自己的翅膀。
它是否知道,秋天將臨,大限將至?
它有沒有被歲月摧殘時的大悲傷?
安慰來自一只金色的小蝴蝶。
它健壯,俊美,雙翅扇動有力。
它唰一下就飛過我們頭頂。
蝴蝶,該有自己的喜悅。
回首——
群山間,圍繞著我們的,是綠色的大寂靜。
打開鐵大門,
晨光嘩一下就把院子潑得濕濕的,
那種溫暖、干燥、金黃色的濕。
劈柴。去半里遠的山泉擔(dān)水。熬茶。
那種廉價的很苦很苦的粗茶。
偶爾和一只小黃貓玩玩。
不思考。不讀書。不再關(guān)心國家大事。
像青草一根根掉進綠色草海,
喜鵲的叫聲掉進寂靜里。
母親有條不紊準備早飯。
鄉(xiāng)間生活的好,我要銘記在心。
昨日之我與今日之我,
遠隔如參商。
翻來覆去地看一本書,
就像翻來覆去睡一個人,
總感覺她身上和內(nèi)心,
有一些東西,
尚是我不能完全理解的。
十八歲的那年我相信
愛情已經(jīng)成熟了
二十歲的那年秋天
我相信世上的傻瓜也成熟了
我甚至相信,河灣的石頭也會成熟
星星也會成熟
鳥鳴也會成熟
可是每天都會有許多時刻
我們需要面對自己的無知
——我的自我還很青翠,一點兒
也不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