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張常美

現(xiàn)在，就抬頭看看天空

從飄過的白云里

挑出你最中意的那一朵

——做為可靠的信物

在古詩里，人們

曾無數(shù)次相互轉(zhuǎn)贈過

現(xiàn)在，我轉(zhuǎn)贈給你

——在已經(jīng)大不一樣的天空下

青山料我亦如是

獨自行走，不接受神諭

不在松濤與濃霧里虛構(gòu)陡峭

不幻化白云，不熔煉救世的丹藥

我們的衣袖鼓脹著

巨大的風(fēng)暴

只捶打自己的骨頭

我與青山兩看不厭

我與人間兩不相欠

深 秋

雁聲帶我而至?？臻煹拈T檻上

落葉里蜷縮的小神

藍(lán)眼睛，滿含深深的憂傷——

它翻動著。一部誰也讀不懂的史書

人間秋色

拆掉瓜架，豆棚，天地開闊

歧路顯，大道孤兀。

起伏的群山奔進松弛的柵欄

動蕩的草木含著霜

月亮探出了頭，像認(rèn)錯的孩子……

一個人的內(nèi)心越來越淺

走在路邊，陽光如同女兒

伏在我背上，溫順、輕盈……

一把葵花籽換得的鳥鳴

歡愉、清脆，像她信任的回答

為野花澆水，一點點償還

一朵小雛菊就用掉了滿蓄的涕零

那只瓢蟲背上的星斗，讓我在歸途中學(xué)會感恩

——四野無人，有一種溝壑被雪填滿的靜謐

那 時

無數(shù)汗毛中間

曾長出過唯一一根羽毛

已被我悄悄拔掉了。

那時，天空尚矮

人們還不屑飛翔

清 明

如針的雨中，他趕回來

我們沒有起身相讓

一條長凳。一半在燈火下，一半在陰影中

窄窄的光陰在人群里變幻著

他坐回我們中間，像極了去年

忍著痛，飲酒，安慰我們

在人間

流水線日夜不停，造著香燭

那么多向善的人

那么多需要懺悔的人

山頂?shù)乃聫R還沒建好

那個從腳手架摔下來的民工

沒來得及懺悔

——一個罪人

卻找到了返回地獄的捷徑

某日

天空蔚藍(lán)，懶得布云、懶得起風(fēng)

懶得為一群爬上旗桿的螞蟻找到回去的路 它們

列著隊，像參加閱兵的青年軍

緊張、嚴(yán)肅、青春痘明亮……

遇 見

雨停了，太陽破云而出

收起傘上的雨滴和花朵

頭發(fā)濕漉漉的

沿著友誼路慢行

一束光涌來

我手中的空水瓶突然有了重量

白頭事

“漸行漸遠(yuǎn)漸模糊”

假想中的雪，下的愈來愈疾

再大一點，再大一點……

我還在祈禱。落在哪里也可以

填滿院中的井，不許取水

銹死門上的鐵鎖，不需拜訪

白茫茫的天地中，兩行腳印

如果我現(xiàn)在離開，就有罪人被釋放的欣喜

小 僧

有一壺酒，在古寺的香爐上溫著

深夜驚醒的人聞得到

有一卷經(jīng)，山風(fēng)中青白翻動

老鼠替打盹的沙彌念著

又一個春夜，萬物醒來

瘋長的胡須辜負(fù)著明晃晃的月亮

他捻去燭火，天就亮了

一棵松托著云往山的深處挪了挪

村夜不喜雨

小路在大雨里浮著

深深淺淺，燈火

如一根疲倦的韁繩

拴住幾處矮屋

那些散養(yǎng)的牛啊，羊啊

安靜，肅穆……

磁鐵般吸附住潮濕的鼓聲

遠(yuǎn)處，夜梟孤鳴

一聲一聲鑿著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