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雷生
1
春風駘蕩,秋雨瀟瀟,柳笛、葦哨婉轉悠揚,那些可愛可親的天地樂器古典、鮮翠,揮揚著斑斕的時光樂章。百無聊賴的我就倚了床頭,在夜的這邊靜靜地傾聽著,恍然一個人呆坐木舟里,于初冬空曠幽渺的黃昏,漂流在北國的錦秋湖上,摸著自己的心跳遐想著,翩翩幾十里、上百里并不迢遙的回溯……
我繼續(xù)淘詩索句,像季節(jié)醞釀風和雨一樣,在水莊灣頭沙洲的新屋里。孝婦河淌來湖鄉(xiāng)的豐稔和安靜,也是少年的我的澤被與滿足。黃鱔樣的草莽野徑逶迤而去,盛夏的早晨行人稀少,但葦鶯們早已經嘹亮的啁啾對歌了,仿佛有許多看不見的粉絲在認真觀賞。關關雎鳩,在河之洲,蹁躚的舞姿再次打開兩千多年不朽的意境,抖落滿湖淋漓感染的繾綣,這怡古爍今的迷離情種。
大霧蒙蒙,圍獵著炊煙,我一個人站在龍灣東側,心情像搖曳起伏的蘆葦蕩,模糊了我的眼睛。
很多次了,這樣的夜晚,方桌伏守著我躬耕不輟的身影。星星、林帶,門前的孝婦河、獨木橋、古渡口、漁屋,因為自天飄拂的纖廉雨,我忘情地飽吮著湖莊特有的水腥和芬芳的氣息,欣慰開懷地于微風徐來中漫步。
青紗帳里穿行,舉著雨傘孑立,夜朦朦,鳥朦朦,那些水蓮們彼此偎依著。我們無聲地走著,心潮翻滾,沉默矜持,漫無方向。
信步徜徉,自由且奔放。而心底,錦秋湖上的好時光,甜脆,嬌嫰又多汁,我的理解總是那樣太過蓬勃、遼闊。
鄉(xiāng)間的七月,曼妙的蟬聲中,羊群已睡去,耕牛忙著反芻。只有我守候著一湖的安謐,夢境旺祥、艷麗。
想像著一封寄出的投稿信,牽掛著我豢養(yǎng)的那些文章,苦心的經營,將要經歷的曲折。一個人的思念,濃郁的鄉(xiāng)情湖韻,就似躺進這荷花骨朵里的蝴蝶,彼此香醉了,然后,恣意展開渾身的靚麗,呼吸輕盈,悄然無聲。
在水一方,塵埃張弛的民俗風起云涌。一個人心靈的飛翔是孤獨的。面對綽約于歷史縱深的會盟城,再次感慨著霸業(yè)遠去的體溫,抓一把,攤在手心,仔細打量,琢磨。沿著筆直的田塍,我靜靜地眺望,透過“一溜邊河崖”無數(shù)屋檐的表象,小夜曲的潺湲會心地響起,合著莊稼拔節(jié)的生息,我聽到了鷹翅上閃爍的頌歌,穿越夜空復活了眾生聲聲不息的夙愿。
而我知道如約的來臨,依然漫長。挑燈夜游的螢火友善的邂逅,讓我左右逢源,像注腳,暫時扶乩了我情感的旗幟和密語。
溫馨的家園,在那個叫做灣頭,水性繽紛的村子,我喜歡一個人佇立于孝婦河北岸的歐美楊下,深深地注視著湖野出神,在心壇上大聲呼喊。
我想像自己是一只鳥兒,舒展盤旋。呢喃一些平平仄仄的詞。那片水域, 閎約、岑寂,與理想的兌現(xiàn)相毗連。讀小學起,我就經常一個人悄悄地離開院子,手捧一本好書,坐在向陽河灘的崖頭上,那一隊隊,我所崇敬的活潑的漢字,一派端莊儒雅,丹青素琴,也是我旁邊湖水里優(yōu)哉游哉的魚蝦,我心境高邁地回憶著,暢想著,籌劃著。而陽光正在我的身體小周天里旅行,就像洋洋灑灑的雁陣,它穿越我思想的澄明,又仿佛是一趟人性化的民生號專列,搭載著燦爛的關照,面面俱到地經由、停頓于一個個不起眼的小站,照拂著一個個生理系統(tǒng)圓滿的山村、野嶺,苦口婆心,娓娓動聽。
2
夏秋時節(jié),下午放學回家,撂下書包便裹伙著“一把聯(lián)子”,握了鐮刀到南坡葦?shù)馗畈?。傍晚,扛進生產隊的飼養(yǎng)室,賣了換回七八毛零錢。星期天,我們還到那里找飼養(yǎng)員張培志大爺玩,順便幫著他打掃牲口棚,過過鍘草癮。
那是一個單身老人,從小父母雙亡,解放前,給地主扛長工,地道的赤貧雇農。他對待牲口像兒女一樣關心,還管著全隊的小船,我們叫溜子。三四十只溜子陸續(xù)回港時,他就著掮了長長的大鐵鏈子前去串鎖了。不規(guī)則的放射狀舟陣,如獎勵的花朵,見證著他看護的認真負責,仿佛那些溜子就是自己女兒出嫁的花轎。他小矮個,顴骨皮膚像藏紅,對誰都好,成天笑呵呵的,人畜無欺。
有一次,他卻發(fā)了大脾氣,一天沒吃飯。那是村里的幾個地痞不知從哪里打死了一只大綿羊,推到飼養(yǎng)室,說是這地方僻靜,煮煮吃了沒人找,并聲稱羊皮和下水都白送給他。張大爺一瞧一條活蹦亂跳的綿養(yǎng)被他們無端砸得血淋淋的,登時,就火了,指著幾個流邪青年鼻子,破口挖苦:“狠心狼,不學好!”那幾個人只得灰溜溜走了。老飼養(yǎng)員卻越尋思越難受,一整天悶悶不樂。
第二年,他碰上了飛來的“彩苗”,“桃花運”迎頭沖。冬日里,天剛擦黑,有個女叫花子上門討飯,他正燒中了火,就拿著當自己家的人,給那女的熱黏粥飯菜的端過去。叫花子看來是幾天沒正經進食了,餓得不輕,只低頭好一頓狼吞虎咽,末了,還往鍋里看,張大爺就把自己碗里的又給她倒上。女人吃完,不好意思地苦笑著,說家在河南實在活不下去了,見張大爺如此菩薩心腸,就想著留下來住了,還了他的救命飯,并說以后在這里伺候老人一輩子。張大爺一聽毛了,他從小就是本分人,從未乘人之危,說什么也不答應。而那女的也鐵了心不走,索性把背著的包袱解下來扔到炕上,一挽袖子刷碗掃地,給他洗開了衣服。張大爺急得團團轉,叫她走,她說哪里也不去,打著燈籠也找不到這樣的好人,要照顧老人生活。無奈之下,他就找到隊長大輩,又一塊到了婦代會主任家里,請求把女人領走。女乞丐戀戀不舍地住到了婦代會主任家柴禾屋里。一連幾天就是瞎子拔豆茬——死活不離這塊地洼了,要飽了,抬腿就去幫張大爺給生產隊牲口鍘草,整理屋子。沒法辦,隊長就征得村支書同意,將她介紹給了張大爺?shù)囊粋€發(fā)小光棍王三愣當媳婦。她這樣難為情地與村里婦女同工同酬地下地干農活,過了兩年半,快年根子了,王三愣在水利會戰(zhàn)工地勞動不回家,五隊出大膠皮車進城拉白菜,她借口趕集就廝跟了去。誰知,王三愣回到家找不到了媳婦,看看屋里屋外拾掇得井然有序,干干凈凈,合村轉遍了,也沒尋見。鄰舍跑來讓他看看少了東西沒有,屋里啥也未動,就是炕頭里手席底下年底分紅的一百九十元錢少了八十,鍋里才蒸的干糧也拿了一半去。聽說她走前到過飼養(yǎng)室,三愣老漢就腚底下躥火地顛了去,急頭賴臉的,不分青紅皂白揪著張大爺襖領子叫他賠媳婦。社員們急忙勸開,張大爺明人不做暗事,說那女人確實來過,進城去了,放下了一個木匣子,他還沒顧上瞧。拿出來當眾敞開給他看,一個信封,一個鏡子、梳子,《紅樓夢》《西廂記》《安娜卡列尼娜》《簡愛》四本我渴慕已久卻未曾讀過的舊書,二十元錢,外加一綹頭發(fā)。社員們這才明白那討飯女人原本是“沒落”的大家閨秀。生產隊保管員念了那張信紙,聽得大伙寬心又臉熱,原來那女人看上了老飼養(yǎng)員。張大爺當即賭咒發(fā)誓說自己不曉得,更沒動過女人一指頭。女人是地主成分,河南老家遭了大旱饑荒,過不下去了,才搭伙幾個姐妹出來要飯,以便讓有限的糧食填和著野菜夠婆婆和仨娃子活命。大伙聽得直抹眼淚。最后女人撂下話,等回家看看,要是安頓好了就再回來找張培志。老三愣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末了,抓了那二十元錢,頭也不回地家去了。后來,那些禁書差點讓大隊民兵抄去燒了,只是根正苗紅的張大爺護著藏起來才幸免于難。張大爺雖然大字不識一斗,可他知道那好女人珍藏的書肯定歹賴不了,于是,每每叫我書蟲子,關上門,“只管盡情看”。快兩年后,老飼養(yǎng)員張大爺也沒長病卻不行了,他是半夜起來給牲口加完豆料,就一歪身子倒在了石槽邊,再也沒起來,手里還緊緊攥著那把陪伴了他幾十年的料勺。轉過年去,開春,公社郵遞員騎了綠自行車按得鈴鐺響成塊,飛奔進七隊隊部,手里舉著一封河南南陽縣的來信,寫的是張培志收。忙著打葦箔的一個勞力仍舊“噼里啪啦”地撩著箔錘,頭也不抬地一擺手說沒有。郵遞員就帥氣地大筆一揮,劃拉上“查無此人,退回原地”。
第三天上午,生產隊長大輩找來投遞員好個埋怨,就問他是不是個女人寫的?張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投遞員一梗脖子道:“對啊!”“是不是河南?”“是?。 贝筝厷鈶嵉嘏Q垡坏?,“你咋榆木疙瘩呢?”說完開開倉庫的門摟出了那個蒙了二指灰的木匣子,“咚”一下擱在了他眼前。隊長顫抖著雙手拿出了那張有點發(fā)黃的信紙問:“是這個字跡嗎?”“???!”在場的人驚得停下了手里的活計圍攏過來,紛紛沮喪地哀聲長嘆——“老天爺?。 ?/p>
3
入冬,連續(xù)幾天的西北風張過來,直咆哮得大地咧起小孩子嘴寬的爻紋。淺些的溝子和高陂背陰里的水早已凍成了石頭。寒冷強大得似乎難以抵擋,雞凍得單腿獨立,縮著頭,有的忘了司晨,硬撐著報曉的也一律啼鳴羸弱或者斷片子。家兔們凍得掉下一撮撮毛來,干脆蜷曲成個毛刺猬般相互擠成一窩蛋。一陣緊似一陣的大風刮了兩三天了,還沒看出打算關上風門的意思。楊柳樹枝子噼里啪啦地低沉碰抽不停。風吹著簡易的門樓子和怯棚子發(fā)出嗚嗚的喘息。像幾位患了氣管炎的長者在咝咝嘬著旱煙,漫敘著記憶深處的峻峭光景。風吹動木窗戶紙,來不及糊上的窟窿發(fā)出呼嗒、呼嗒來回鼓動的聲響。整個村子沒幾家生得起煤爐子,這樣的夜晚爹娘便會長吁短嘆起那幾個貧苦的“五保戶”來,他們中也有倆參加過渡江戰(zhàn)役和抗美援朝的老革命,可大伙都窮得一把蒲扇捂不過腚來,救濟可憐兮兮,誰也顧不了誰。前天,幾個鄰居老奶奶就張羅著給躲在碾屋里的流浪“瘋漢”抱去了破被褥和柴捆。
時光蒼茫了許多,也凜冽了許多,我胳膊上的血管深藏得只看見影子,就像大雪密封著的錦秋湖,那身體里惺忪的河流啊。
日子凄清寂寥,特別是深夜,失眠的我再點起煤油燈,爬在被窩子里看會兒書,亞青春的朝氣總是居高不下。然而,錦秋湖畔廣大漁農生活拮據(jù)得不厲害,通常是病餓不死,能夠長命就不錯了,鮮有閑錢供給孩子上學,即使勉強上幾年往往也中途掐下。有時候上著上著課,幾天不見了比我大的幾個哥哥姐姐們,一打問才知道因著家庭光景難維持,只得被迫中途輟學,于是,我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種直想哭的惜戀和酸楚。一兩年后,再看到他們時竟頗有了幾分“小老頭”的毛糙了,盡管成熟了許多,讓我生出三分仰望的感覺,但一絲絲不該成熟的季節(jié)卻早熟的惶惑還是襲了上來。女生呢,大都說上了婆家,接下來就被擰緊了傳宗接代的婚姻世俗發(fā)條。那會兒,就讀后生們對文化知識的祈求和社會人文儲備的矛盾天壤之差,空荒似乎無邊無際。教科書翻來翻去就那么幾篇“政治時尚”文章。書刊極其匱乏,尤其是真正的厚重傳統(tǒng)文學營養(yǎng)比過年還焦盼,所謂望梅止渴,實際上卻是越思量越惦記,內心越急躁越難受。老輩子讀書的家庭不愿往外借舊書,新出版的大部頭小說、故事,買不起。我經常光顧公社西頭的委托店,就是個小書屋,卻是公字牌的,只有縣里才叫新華書店。我踮著腳尖來回癡癡“巡視”,現(xiàn)在還記得當時的幾個書名,像《咆哮的石油河》《三個火槍手》《沸騰的群山》等等,心里饞饞的,癢癢的,若有砂紙拉摩,疼且焦急。我長久地俯在玻璃柜臺上,盯著安詳?shù)靥稍诶锩娴臅?,依稀嗅得出那種新書才有的油墨香味兒。直梗著頭,斜豎在貨架上的書更拉直了我精瞅細瞧的稚嫩的目光,有時候鉛重的兩腳騰挪跌不過步來,竟閃一個趔趄,卻撼不動牢牢黏上擺書的雙眼。在心里那個非常想獲得、拜讀的執(zhí)拗勁像蟲子在噬咬著我年少的心,冷落蕭索感霜風一樣吹過我火山烈漿激蕩的襟懷?,F(xiàn)在想來,我當時那股子著迷、興騁,和拔不動腿,摘不下眼的架巴一定很可憐可笑。由于年紀小,只是這樣在一定距離上看看,不敢像那和店員們混熟了的大人們那樣要過來粗讀半天。偶爾,心里火燒火燎了,就壯著膽子,假裝要買,心跳成塊,嘴唇有點顫抖地向售貨員提出翻翻看,于是,跟頭一回接觸女生面對面說話一樣,低著眼睛,緊張、靦腆地不敢正視對方,往往是小心翼翼又匆匆忙忙地揭上幾頁,貪婪地饕餮一頓。這時,心里恓惶地要命,生怕人家不耐煩地催促,質疑買不買,只在內心禱告著時間慢些再慢些。由于心地純樸幼稚,沒有大人的市儈交際經驗和手法,此番美麗的“伎倆”用得相當稀罕,而且,盡管愛不釋手,還是極不情愿地很快奉還,惟恐再來店里被乜斜冷向。有時,為了讀“蹭書”真是遭遇了莫言先生那樣的尷尬和無奈,并且,時間和速度都趕著,還欠同學好大人情。那時,半大小子們不是流行制玩火柴槍嗎?后期就升級成加上“銅泡”,也就是子彈殼,當筒子,往里錘鞭炮藥,一打哐的一聲,很壯威風。為了讀到好書或多讀些書,我就拿了當支書的父親收拾著的步槍、沖鋒槍子彈彈殼和有好書的伙伴做交易。
忘不了在老宅子西頭北屋里冷炕上蓋著被子看書的情景,累了就干脆一咕嚕爬起來,披衣而坐,用火柴梗抹了燈肩上的油灰燒來挑去,還練得五指都能快速彈掉燈花。屋子里回蕩的那些悠長潺湲的蟋蟀拉琴聲,仔細聽來也別有一番風致。老鼠們有時也疾竄嘶叫,不知是打還是鬧。偶爾有飛蛾撲火,啪啪燃燒掉下。間或蕩起的小生命之波,常陪伴得孤獨的心靈有了一點慰藉。每隔一段時間響起的狗吠,更標出夜的深靜。于是,我便為遭莊上無聊野青年們設計誘騙、偷捕活活打死的狗們大感不平起來,然而,雖耿耿于懷卻無能為力,村里大人沒有誰站出來出面制止,落后饞蠻綜合癥使得偷雞摸狗的事時有發(fā)生,好在迫于要臉面,怕貶責、攻訐,害怕落下個“畜類”惡名聲,在失狗主家咒罵幾頓后,打狗得到了收斂。村里暫時消停了不少。
4
吃過晚飯,沒處去,伙伴們便相約在胡同道里狼竄著捉迷藏,或者坐在墻根下聽大隊高音喇叭里,傳來的廣播小說《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大刀記》等,特別是根據(jù)博興籍南京軍區(qū)作家黎汝清小說《海島女民兵》改編拍攝的電影《海霞》,我們追星族似的,幾個村子包場時都趕著去看。黎汝清走出家鄉(xiāng)的創(chuàng)作成功以及影片展示的那些精彩片段不斷縈繞腦際,依稀迥異的召喚傳來,不容回避地拉動著我對時光有了更深入的思考。學堂放假了,我們就參加些輕易的農業(yè)勞動,撐著小舟進湖轉悠拾柴、割草、撈浮萍喂豬,可日子內容還是那么具體卻寡淡無味,生動不起來,一個人厭倦了這種打發(fā)方式,一天天,仿佛時光并不重要,然而,卻難以跳出現(xiàn)實邏輯,望洋興嘆之余竟愈是珍惜著來之不易的鳳毛麟角式的好書,甚至將其視為生命的一部分。
我有時想著播音員那帶有磁性感染力的聲音,耳畔不斷縈回著刻畫保爾柯察金的那些抒情的句子,在身體深處鼓躁,夏晚的青蛙般攪起一個錦秋湖赤子血脈深處的共鳴,在我尋思著怎樣表達內心的激動和對日子的宣泄,就斷不了站在船頭反復狠狠用竹篙擊打水面,對著蘆葦蕩狼嚎一通。
白云蒼狗,一個人的記憶或粗糲,或清晰,鄉(xiāng)野歲月或崎嶇,或順暢。那些界于虛無與實在之間的纏綿感覺,一種言說不出的朦朧,漸次變得可以撫摸、揣測了。當我的目光又一次回到二十一世紀的錦秋湖上逡巡時,更感到內心喧囂著,隱隱擴展出一種知遇相攜的幸福滋味,聳立著與日俱增的反哺責任。少年時光的或深刻,或淺顯,就似一根根柳笛、葦哨,即使開始吹奏不怎么得法,風雨中也會有兀自得意、應景,乃至瘋狂的腔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