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彭文春
“回家過年”,這是農(nóng)村人久居城市后維系故土的一種候鳥式遷徙。春節(jié)臨近,無論他們身在何方,都期盼回到那片漸行漸遠的故土。農(nóng)村的老父老母和年幼的孩子也一直在村口盼著,直到老人對孩子說爸媽回家的謊言成真。一家人圍坐在一爐火紅的柴火邊,屋內(nèi)彌漫著柏樹枝熏過的臘肉香,桌上擺滿專門留著的柑橘、花生、糖果。孩子迎回的父母會有些許陌生,甚至不愿靠得太近,老人又開始了嘮叨。
我對故鄉(xiāng)的依戀隨著年齡一同增長,工作之余會思念川東那個叫柏家村的小山村,小山村得名緣于山崖邊的集市有兩棵千年古柏。小女出生打亂了我回老家的計劃,父母跟我一樣忍受著想家的煎熬。遇到老家來客,父母會坐下來,耐心聽客人介紹老家哪個生病、哪個又走了的消息。我工作的城市距老家較遠,開車走高速路需要大半天時間。父母跟我在都市生活了10年,老屋外墻布滿了塵埃,屋內(nèi)堆放著叔父家的柴火,屋頂有蜘蛛結網(wǎng),屋內(nèi)有家燕筑巢,墻壁上殘留有燕子白色排泄物的一道道流痕。家有小孩離不開大人照顧,老屋又長久失修,一家人每年回老家變成了一塊心病。
前年,老屋后面修了一條土路,這是大爸有生之年最愿看到的景象,為此他與二爸圍繞修路爭執(zhí)過多次。老家的土壤多為疏松的砂石,路基不扎實,一旦遇到下雨,土路會變成爛泥路,加之沒有汽車急于通行,這正是二爸極力反對的原因。后來二爸因肺病去世,大爸最終決定修路,我們一家也為修路出了錢,我和兒子還在老家院落的三個出口栽種了桂花樹,希望能在兒子幼小的心里種下一個老家,讓兒子像桂花樹那樣長到足夠大就能散發(fā)出芬芳。有兩棵桂花樹因修路挪了位置,我也想回老家看看樹長得好不好,桂花樹開花沒有?我更期待在收獲的季節(jié),站在老家背后的小山坡,遠望那輪夕陽墜入綿延起伏的山丘,聽著金黃的麥穗隨風發(fā)出的沙沙聲,布谷鳥停在電線上喊“苞谷苞谷”的叫聲會勾起對孩童時代的回憶:或騎在牛背上放牛,或鉆進菜地偷吃鄰院的西紅柿,或跑到河邊捉螃蟹,或背米到三十里外的學校上初中……
今年跟家人商量好,我陪兒子回老家過年。兒子在大都市出生,對老家的認識比較模糊。我們一早從大都市啟程回老家,春節(jié)期間高速路較為擁堵,路上時常有車禍發(fā)生,得早做準備。
汽車駛出大都市,車窗外變換著不同地方的山村,從平原到山丘,與老家的距離在漸漸縮短,爆竹聲聲預示著春節(jié)的到來。歷經(jīng)四個多小時車程,我們到了縣城,久未謀面的初中同學王強、田兵迎了過來。他們兩位曾懷有文學夢想,因過早承受生計的壓力,文學變成了美好的回憶。我至今聯(lián)系最多的同學就數(shù)他們和大學一個寢室的同學,也許緣于初中是我邁出農(nóng)村的第一步,大學是我邁進都市的起點。我們穿過幾條商業(yè)街,去接20多年沒有見過面的老同學。我們?nèi)ヒ姷哪俏焕贤瑢W在西藏當過兵,后他又留在了雪域高原工作。路上行人肩并肩地前行,路邊地攤擺滿了玩具槍等小孩的各類玩具。同學間聊天的話題輕松又苦澀:當年誰稀罕誰,誰的頭上抹過發(fā)膠,誰吃了自家咸菜……曾記得當年,父親用扁擔挑米到三十里外的學校,要翻過十多處山丘,一路上忍饑挨餓,把米送到學校后又悄然離開。
縣城高樓林立,車輛川流不息。我對這座城市更加陌生,到什么地方得靠地圖指引。老家通往縣城的水泥路彎道多,道路比較狹窄,最窄的地方容不下兩輛汽車并行。我回老家還需一個多小時車程,路況以彎道為主,我們決定住在縣城的酒店。兒子一直問老家到?jīng)]有?我說還沒有到,兒子有些失望。我與同學告別,天已黑了下來。酒店的窗外時常有人燃放鞭炮,偶爾夜空會被煙花照亮。我鼻炎犯了,整晚都在擦鼻涕。
等到天亮,我原本打算直接回老家。大哥打來電話,叫我參加大嫂五十歲生日宴。他們一家在沿海城市務工,大嫂把生日提早到春節(jié),趁大家都回來了,好一起嘮叨。老家的堂兄堂姐在場鎮(zhèn)買了新房,僅留下三個老人守護著破舊的老院,他們已經(jīng)習慣了那里的一切。
我回老家只有三天時間,大部分時間花在了趕路上,原本立即到場鎮(zhèn)參加大嫂的生日,結果在鎮(zhèn)上遇到了表哥,而后決定先代老母到外婆家祭拜長輩。外婆家在河邊,河里有魚蝦。夏天時常漲洪水,河水會淹到門前的地壩,也會把河里的魚蝦帶進水田。那里留下了我太多童年記憶,比如用蚯蚓在河邊釣魚、到河溝摸螃蟹、坐在輪胎上學游泳……我從小在外婆家玩得不愿回家,回家的路上時常流著不舍的熱淚。暑假過去了又盼著寒假早日到來,特別是春節(jié)期間到外婆家拜年可以收獲餅干、糖果等零食。回想過去,走十多里路到外婆家,一路走一路停,路上充滿了好多期待,如今坐在汽車上,再也找不回那段美好的回憶。
我到外婆家,見到了頭發(fā)花白的大舅和大舅媽,他們早已為我準備好香蠟紙錢和鞭炮?;叵脒^去,我還是外婆家活蹦亂跳的孩童,如今我已為人父,外祖輩都離開了人世。我外婆家的院子里當年曾有十多個同齡的孩子在一起打鬧,如今他們在場鎮(zhèn)上買了新房,各自為生活而奔波,再也難以聚在一起了。
目前在普洱旅游道內(nèi)的工作人員沒有經(jīng)過系統(tǒng)的培訓,難以滿足游客的求知欲。,普洱茶文化作為云南旅游的名片,吸引了大批量的國外游客,但在景區(qū)內(nèi)外語接待人員十分缺乏。沒有新型的旅游服務人才,不能為游客提供導游規(guī)范化或個性化服務,無法據(jù)游客個體差異提供準確的養(yǎng)生指導。本地居民在旅游接待時還是以采摘工作為主,游客參與度低。
大舅和大舅媽陪我祭拜外婆家過世的長輩,母親的生母去世較早,我沒有見到過親外婆,后來的外婆對我們一家非常好,這也是老母叮囑我到外婆家祭拜的原因。他們兩位一直住在老家,看著他們漸漸老去的容顏,我多想和他們說說話,可急著到場鎮(zhèn)吃午飯。等趕到場鎮(zhèn)時,大嫂的生日宴早已開席,我就在表哥家吃午飯,在那里見到了我小時的玩伴,幾年才有一次機會見面的表哥表姐,他們不是在外打工就是在老家陪伴小孩讀書。我們又在飯桌上擺起了童年,擺起了田坎邊可口的折耳根?;叵胧湃サ耐晟?,我們的臉上都有無限甜蜜,好想再回到童年,與兒時的玩伴無憂無慮地玩耍。
考慮到第二天要回都市的新家,我與兒時的玩伴一一告別,然后到大嫂家去接大爸大媽回老家。大嫂家位于我就讀過的高中校的不遠處,我記得高中畢業(yè)前幾個月曾在那里租過房子,租房為了熬夜苦讀,只不過曾經(jīng)的木樓變成了水泥樓房。
回老家的鄉(xiāng)村小道多了很多來自廣東、福建等沿海城市牌照的汽車,汽車的主人大多在外地打工,而后在外地安家落戶。老家成了遠方的故鄉(xiāng),只有春節(jié)的時候,他們才會不約而同地回到故土。
最早外出務工的農(nóng)村人大多失去父母雙親,他們只得面對一抔黃土,一邊燒著紙錢,一邊回憶山村里那段衣不遮體、食不果腹的苦澀日子,悔恨當年沒有能耐讓老父老母享清福。那代人對故土愛得深沉,他們能聞到泥土和青草的氣息,可身邊兒女對故土越來越陌生,他們從小跟隨父母在沿海城市生活,不習慣了靜夜里蟋蟀的鳴叫,特別討厭臭氣熏天的旱廁、滿屋的雞糞。
鄉(xiāng)村小道過去是土路,現(xiàn)在變成了柏油路;曾經(jīng)的冬水田關著水,如今田里長滿了雜草,田坎邊沒有了昔日挖折耳根的大人和孩子。兒子一直在追問我到老家沒有?我告訴他,到老家了,只是已經(jīng)找不回過去的老家了。兒子不解地搖搖頭。
回老家一路顛簸,道路崎嶇,窗外老是勾起我對童年生活的回憶,路邊的水塘、山梁曾留下了童年的印跡。我告訴兒子,曾經(jīng)中午放學不回家吃午飯,到山梁上吃一種在老家叫“冷飯子”的野果充饑,幾個小朋友為了吃最甜的“冷飯子”還打過架。等汽車駛入老家山梁上的院壩,大爸大媽背著從大嫂家?guī)Щ氐木葡鲜O碌臎霾藶槲覀儨蕚渫盹?,我和兒子在山梁上散步?/p>
老家屋后的那個山梁有一個美麗的名字,據(jù)說當年修完路,立了一塊石碑,上面刻有出力的人,因為名字太多了,后來就得名“萬年莊”。往年春節(jié)期間有很多年輕人在那里打牌,如今卻空無一人,估計因為他們在場鎮(zhèn)買了新房的緣故,他們在春節(jié)期間回老屋祭拜完親人就回到了場鎮(zhèn)。我在那里見到了我父親戰(zhàn)友的老伴,我父親是工程兵,曾到老撾修過鐵路。我父親那位戰(zhàn)友已去世,他老伴患有癲癇,發(fā)病會倒地打滾,家里老人說吃了母豬肉就會得在我們當?shù)亟小澳肛i瘋”的疾病,有些人覺得她不愛衛(wèi)生。她命運不濟,兒子在沿海因刑事案件被關押數(shù)年,兒子回來后也不愿跟她一起生活。她跟我寒暄了幾句,感覺她渴望跟人說話,而后見她從路邊的竹林拖著一根枯竹走了。
我和兒子沿著新修的土路回老屋,土路非常簡陋,路面坑坑洼洼,沒有挖排水溝,雨水沿著路面直接往下排。大爸說,他空閑的時候,用鋤頭挖過排水溝,不久排水溝又被沙土堵塞了,現(xiàn)在就等路基穩(wěn)固后,政府統(tǒng)一規(guī)劃修水泥路。我看到了移栽后的桂花樹,樹葉蔥綠,大爸說去年還沒有開花。
老家背靠山梁,對面曾經(jīng)有一條小河溝,那里可以抓到小魚和螃蟹,后來變成了水田。老家對面也是一個大院落,那里叫“桂花灣”,可我從小在那里沒有看見過桂花樹,也沒有聞到過桂花香。
那晚,幾個堂姐回來了,我們圍在一張桌子吃晚飯。我陪兒子在老家放了煙花,兒子喜歡親自燃放那五光十色的煙花,而大城市早已禁止燃放煙花。吃完飯,大爸把專門從地窖里跟我存放的紅苕撿了出來,二媽給我準備了純甜的柑橘。我們趁著夜色又趕回場鎮(zhèn),大爸非要送我們到大路上才肯回家。兒子不習慣這樣的趕路,他曾哭鬧著不想離開,惹得三姑痛哭一場。我沒有跟他們過多的告別,因為這樣的告別會讓我陷入不舍的別離。在場鎮(zhèn)上,我跟堂姐拜訪了我父親的堂嫂,她雙目失明,每天只能在樓上摸著屋里的桌椅走動。她講述了我的過去,我小的時候不多語,愛拉著爺爺?shù)氖质卦谧约议T口。
我們第二天一早返程,三天的春節(jié)回鄉(xiāng)之旅宣告結束。幾天后,鄉(xiāng)村又將回歸寂靜,他們會像候鳥那樣離開,鄉(xiāng)下的老人和小孩最終成為鄉(xiāng)村的真正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