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廷芳
李一氓與郭沫若相識于五卅運動之中的上海。當時李是東吳大學的學生,但已經是共產黨員了。
1926年春天,一氓和郭老先后到了廣州。李任國民革命軍總政治部的前身國民政府政治訓練部的宣傳科長;郭任廣東大學文科學長。他們的來往更加頻繁,友誼也更進一步加深了。
在廣州,郭除和李及在上海已認識的陽翰笙來往較多外,他又結識了孫炳文和周恩來、鄧穎超夫婦,并且成了很要好的朋友。在他們幾位的影響和鼓動下,郭于7月上半月決定辭掉廣東大學的工作,參加總政治部并隨軍北伐。這是郭一生中的一次重要轉折。一氓在這方面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因他也要隨軍北伐。7月下旬,一氓和郭老一起從廣州出發(fā),踏上了北伐的征途,一直打到武漢,不久又轉到南昌。郭掛著一個行營秘書長的空銜,實際在做著他總政治部的宣傳科長,后升任總政治部的副主任;李則是總政治部的秘書,負責總政治部的一切來往文電和核批一切來往公文。郭說:他是總政治部這座寶鼎的三根柱腳之一,缺了他事情就會辦不動。這很形象地說明了李在郭心目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
1927年3月中旬,郭和李等一起隨蔣介石從南昌到了九江。他們是奉武漢中央之命到上海組織總政治部上海分部的。和蔣四個多月的相處,他們對其反動面目有了更深的認識和體驗,所以就在郭將隨蔣離開九江的當天,即派李回武漢請示到長江下游工作怎么做,對于蔣怎樣應付,以及武漢政府對蔣的態(tài)度如何等等。郭隨蔣到安慶后,親睹了由蔣一手指揮制造的“三·二三”慘案。他決心擺脫蔣的控制,回到南昌,寫出了那篇《請看今日之蔣介石》的討蔣檄文,公開號召反蔣討蔣。應該說該文的觀點也是一氓的觀點。只是李沒有親睹安慶“三·二三”慘案的情景而已。
一氓從武漢直奔上海去開展工作,他不知道郭和蔣已公開決裂,還以為郭隨蔣去了長江下游。就在這種情況下,郭還是按照武漢的命令趕赴上海和一氓他們會合,但到了南京就在報紙上看到上海分部已被查封。到蘇州又在報上看到上海分部十九人被捕,“要犯在逃”。這時郭心急如焚,非常擔心一氓及其他同志的安全。但因很多人都認識他,不便公開露面,于是和同行的辛煥文商定,他暫且化裝成為一個“土豪劣紳”,在蘇州等候,由辛去上海打聽一氓他們的消息,設法取得聯系。在辛去滬三天都不見回來的情況下,他認為辛也被捕了。他誤認“在逃”的要犯指的是他,就決定向蔣投案,以挽回一氓等被捕的同志,連給蔣的電報都擬好了。這時辛回來了。當他知道一氓等人都未被捕,并已轉入地下時,情不自禁地喊道:“啊,我真是喜出望外?!彼@種“士為知己者死”的精神,實在令人感動和折服。
4月14日,郭一身“土豪劣紳”的打扮,乘火車來到了白色恐怖特別嚴重的上海,直奔聯絡地點“內山書店”,不久就被一氓接到家中。晚上周恩來來了,經過認真商討,決定郭從速返回武漢報告情況,組織力量,出師討蔣。李將郭安排到一個安全地方住下,很快給他搞到了外國輪船的船票,郭即離開上海。
郭和李先后回到武漢,繼續(xù)在總政治部工作。6月間張發(fā)奎升任第二方面軍總指揮,郭出任國民黨的黨代表兼政治部主任,李任主任秘書。7月15日前后,他們一同隨軍到了九江。由于國民黨已公開反共,國共兩黨關系實際上已經破裂,張發(fā)奎也嚴重右傾。形勢已到了一觸即發(fā)的地步。
“八一”起義的事,郭和李事前都不知道。8月2日他們二人還去游了廬山,3日從山上下來后,才知道南昌起義成功的消息。郭即去找張發(fā)奎商討政治部的善后處理問題,張主張遣散,郭表示同意。張勸郭隨他一道出走日本,郭說他要去南昌看看。張很勉強地同意了郭去南昌,并讓郭向起義軍領導轉達他的四點意見。這樣郭用了半天時間將總政法部和在九江的其他政工人員遣散完結。當晚即同一氓、陽翰笙、梅龔彬四人離開九江趕赴南昌。路上雖然經過一些周折,在涂家埠郭和李被散兵毆打、行李搶光,險些喪命。但他們在4日晚上還是趕到了南昌,回到了起義軍的行列。
8月5日,李和郭即隨起義軍撤離南昌南下,郭任政治部主任,李任參謀團秘書長,但他們始終都在一起的。在瑞金,周恩來、李一氓介紹郭沫若參加了中國共產黨。
起義軍在汕頭失利后,李和郭先后回到了上海,并很快取得了聯系,雖然都處在秘密環(huán)境中,但他們來往頻繁,郭和周恩來的一切來往都通過李,他還陪同周到郭的家中商定郭的出走安排。談完話后,周還會見了創(chuàng)造社后期的主要成員。
應郭的請求,周恩來同意一氓和翰笙從黨的軍事系統(tǒng)轉到文化系統(tǒng),以加強創(chuàng)造社及黨在文化戰(zhàn)線的工作。
郭出走日本后,李在滬為郭做了很多事情,特別是1929年初創(chuàng)造社被查封后,創(chuàng)造社每月給郭的100元生活費斷絕了,使郭處在一種十分困難的境地。多虧一些朋友,主要是李想方設法為郭出版書籍、發(fā)表文章,使郭很快渡過了這一難關。就是《中國古代社會研究》、《甲骨文研究》、《殷周青銅器銘文研究》這些以后在國外產生很大影響的書,最初也是經過李的奔走才得以出版的。應該說郭在這方面的成功,是與李的幫助分不開的。
李在滬為郭做的另一件重要事情,是協(xié)調了郭同魯迅的關系。1930年3月《中國古代社會研究》在滬出版,李代表郭將書親自贈送給魯迅,魯表示了感謝和高興。一氓他們?yōu)轸斞笐c祝生日,魯就請他們吃飯。大家以前存在的一些小的芥蒂也就消除了。
一晃十年過去了,抗戰(zhàn)爆發(fā)不久,他們又在武漢相會了,大家的興奮之情,真是無法用文字表達。一氓是奉黨中央之命協(xié)助老朋友葉挺到新四軍去工作,他和郭不久就分別了。
又一個十年過去了,1948年底,郭到了解放了的沈陽,正在大連工作的一氓夫婦,專程到沈陽看望郭,在解放了的祖國大地上勝利會師的歡快心情,說不盡、道不完。不久,大家都到了北京,工作上的接觸、私人的交往就更加頻繁了。
郭老逝世后,對郭沫若全集的出版和郭沫若研究,以及郭沫若故居的建立,一氓都特別重視,并且提出了很多寶貴的意見。在一次郭沫若學術討論會上,李一氓講:“在幾十年的敵我斗爭中,郭沫若沒有含糊過?!蔽艺嬲宸氖撬坝嘘P中國社會性質的論斷,這是站得住腳的,馬克思主義的,是首創(chuàng)性的。”聽到這些,我不禁潸然淚下,講得多么深刻啊,證明了一氓對郭老知之既深,愛之更切。
今天我們來紀念這兩位老共產黨人,回顧他們一生的光輝業(yè)績,和他們之間半個多世紀的親如兄弟的真摯友誼,對于激勵我們這些后輩,教育青年一代,加強黨的建設,推動改革開放,都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
(原載1993年2月4日《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