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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莊里的老槐樹

        2019-11-11 13:35:29吳衛(wèi)華
        金山 2019年10期
        關(guān)鍵詞:大鳥虎子老槐樹

        吳衛(wèi)華

        村莊里的樹長得毫無章法,又沒有體系,就像村莊里那些散養(yǎng)的雞鴨豬羊,無論出現(xiàn)在什么地方,都顯得理所當(dāng)然。村莊里各式各樣的樹,完全把自己活成了村莊主人的樣子,村莊就是它們的地盤,它們想出現(xiàn)在哪兒,哪兒就是它們應(yīng)出現(xiàn)的地兒。

        勺子爺家的院墻外,長著一棵氣勢蔥郁、樹冠巨大的老槐樹,樹身不高,卻一波三折扭結(jié)著身子探向天空,樹干耽擱在勺子爺家的院墻上,形成一架天然階梯,人沿著樹身三踏兩踩輕易就能翻進勺子爺家的院子里。有人建議勺子爺把老槐樹砍去,說這樹也太方便不懷好意的人進出了。勺子爺看看老槐樹說:“我小時候這棵樹就長在這兒,一直這么粗這么扭結(jié),論輩分遠比我大,它的根托舉著我家宅子,哪舍得隨便砍掉它?!?/p>

        不能想象沒有樹村莊會活成什么樣子,只知道村莊內(nèi)嘉樹成蔭,才是一個村莊該有的活法。跟大地聯(lián)系最為密切的是樹,如果沒有樹盤踞在地面上,不說冬天燒炕取暖,夏天的烈日就會把人曬烤得無處藏身。所以村莊里的人特別把樹當(dāng)回事,無論朽木還是佳植,都認(rèn)真對待。就算是把朽木劈砍成燒柴,也會劈砍得長短粗細差不多,再整整齊齊碼堆起來,給劈柴一份尊嚴(yán),決不散落一地。

        北方的小村莊內(nèi),槐榆楊柳桑桐最為常見,也是地方樹種。勺子爺家的老槐樹是村莊里最古老的一棵,村莊里的小孩子喜歡爬樹,最喜歡去爬勺子爺?shù)睦匣睒洌灰鬃訝敳辉诩一蛘呖床坏?,孩子們就一串串去爬老槐樹,貼在樹干上手腳并用,麻利得像群小猴子。有那調(diào)皮的,會順便跳進勺子爺?shù)脑鹤永?,這兒看看那里探探,不期然地撞見勺子爺,便撒開腳、r子一哄而散,勺子爺只是警告性地咳嗽幾聲。

        因為爬各種樹,村莊里孩子們的褲襠就爛得快,其中爛得最陜的是二虎子。二虎子好像生來就是為爬樹的,看見樹就走不動,什么樹都想爬一爬。二虎子也真虎,別人爬樹盡量褲襠不摩擦樹干,他是全身緊貼雙腿絞盤,穩(wěn)當(dāng)?shù)孟袷悄z在了樹干上,向上爬銳不可當(dāng),向下溜一滑到底。

        二虎子媽知道二虎子常去爬勺子爺?shù)睦匣睒洌淮文弥⒆拥钠蒲澴尤フ疑鬃訝敚骸吧鬃訝?,您看這褲子都磨成魚網(wǎng)了?!?/p>

        勺子爺看著破魚網(wǎng)般的褲子,故作不知:“怎么了?破了做新的啊?!?/p>

        二虎子媽說著說著火就騰起來了:“有多少褲子經(jīng)得起二虎子穿去磨樹?勺子爺,能不能看管好您的老槐樹,別讓它勾引孩子去爬?!?/p>

        勺子爺沒有把二虎子媽的話當(dāng)歪扯,認(rèn)真想了想說:“還真該把老家伙束縛起來。”

        勺子爺束縛老槐樹的方法很魔性,估計是跟《西游記》里的孫悟空學(xué)來的,他用白灰圍著老槐樹根,灑出一個直徑約一米的圓圈,從遠處看,那個圈顯得渾圓銀白氣度不凡,無論白天還是晚上,都在不客氣地警告孩子們不要靠近。

        村莊里的孩子們,一看到那個白圈,立馬就聯(lián)想起孫悟空用金箍棒給唐僧畫的保命圈,唐僧能從圈子里走出來,妖怪卻不能進入。孩子們雖然否認(rèn)自己是小妖小怪,卻誰也不想試著進入白圈,就連村莊里的大人,也對那個白圈子心懷敬意,或許是對老槐樹心懷敬意吧。

        村莊里的鳥雀很多,小團球樣的呆麻雀,大團球樣的笨斑鳩,不是喜鵲的灰喜鵲,喜歡在屋脊上溜溜跑而又長相俊俏的白鵲鸰,嗜好對樹干敲敲打打的啄木鳥……它們穿梭或者居住在村莊里,對村莊的熟悉程度決不次于村莊里的人們。

        小孩子們不去爬老槐樹后,老槐樹就成了鳥雀的天地,各種鳥兒都喜歡在這棵村莊里最為顯赫的老槐樹上棲息,老槐樹就像是村莊里的五星級賓館,是鳥雀們的首選。那年夏天,老槐樹迎來一只尊貴的大鳥,那只大鳥頭冠艷紅長喙黑亮羽毛潔白雙腳細長,村莊里沒有人知道這是只什么鳥兒,看它一連幾天以大槐樹為棲息地,都珍惜得不行,走路都繞開大槐樹,怕驚擾到了那只罕見的大鳥。勺子爺干脆都不關(guān)街門了,因為街門就在老槐樹下面,怕發(fā)出開開合合的聲響。

        跟著大鳥而來的是個形跡可疑的外鄉(xiāng)人,那個人鬼鬼祟祟的,引起了勺子爺?shù)膽岩?,那人跟勺子爺說他是名研究鳥類的學(xué)者。勺子爺警告他說:“不要走進白圈子里,更別想著爬老槐樹?!?/p>

        那個人還是趁村莊安靜得如睡去時,偷偷地爬上了老槐樹,很不幸他騎抱的是個半空的樹干,樹干折斷他摔到了地上,致使左腿受傷。大鳥受到驚嚇飛走了,從此再沒有回來。

        村莊里的人后來才知道,那個外鄉(xiāng)人是捕鳥的,專門捕珍稀鳥禽非法售賣,老槐樹上的大鳥,是受國家一級保護的朱鹮。但村莊里的人不看重這些,只驚奇膽敢進入白圈的捕鳥人受到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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