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悅

對我來講，沒有黑暗

盡管我通體的黑，看上去

像隱秘日月星光的一塊暗夜

我從千米深處的地層

被一群礦山的壯漢子

左一揪，右一揪地挖掘出來

億萬年了——

長年累月，黑暗的擠壓

成就了我體內(nèi)的能源

成就了我火熱的品格

那群光著脊梁的硬漢子

又把沸騰的熱血，注入我體內(nèi)

把鋼鐵般堅不可摧的意志

移置到我的骨骼里

他們用家國情懷，挖掘出

我這塊煤的家國情懷——

我自帶火種，自帶寶藏

每一塊噼啪作響的我

都含有燈火通明的祖國

用一塊煤大寫中國夢

墨一樣的黑

漢字一樣的棱角分明

一塊一塊，大小不等的煤炭

像一個一個剛直不阿的方塊字

從地下，寫到地上

從上古，寫到今夕，寫到他年

中國煤，中國字，中國愛

中國礦工——

你用額頭的一束光，在寫

你用轟鳴的采煤機，在寫

你揮舞著風(fēng)鎬、鐵鍬，在寫

你燃燒的青春華年，在寫

寫下一行，就燃亮一片

寒冬里漫長的黑夜

寫下一段，就打開一次

大國工業(yè)暗喻的本體

寫下一篇，就撫慰一回

國旗上血染的紅和閃亮的星

礦工的筆下——

字字含煤，句句含光亮

篇篇飽含大愛深情，俠骨柔腸

一支支飽蘸陽光的筆鋒

提筆，伏筆，收筆

地下地上，全都是煤炭大寫的

一塊一塊的中國夢

越燃越旺的中國愛

我是天火點燃的石頭

曾被女媧補過天

我巨大的富饒，蘊藏在

巖石的輪廓之內(nèi)

我的姓名叫煤炭，我的性別是火焰

我的形體，被自身的光芒收割

我的語言，被深蘊的寶藏朗誦出光明

我燃燒的軀體像海，也像太陽

更像火蠑螈，整個生命在舞動

游離巖壁，穿透千米深的地層

是燃燒，蛻變了我的命運

成就了我億萬年的夢想

是燃燒，把一塊煤的生命

認(rèn)作生命，認(rèn)作光源

是燃燒，把黑暗變成紅火

把風(fēng)暴變成鷹，或者太陽

我身為祖國的一塊煤

只能為祖國完成一件事情

和另一件事情——

燃燒，再燃燒

我用燃燒，為祖國試金

——真金不怕火煉

我用燃燒，為祖國鑄夢

——千錘百煉，百煉成鋼

我用燃燒，為祖國發(fā)熱，發(fā)光

——永恒的中國愛，越燃越旺

（選自《光明日報》2019年4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