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至欣
張青萍*
歷史園林作為文化與自然結合的獨特藝術品[1-2],展現(xiàn)了社會綜合因素影響下人類自然觀的發(fā)展與演變?!斗鹆_倫薩憲章》指出歷史園林是“從歷史或藝術角度而言,民眾所感興趣的建筑和園藝構造”,并將其認定為單獨的文化遺產類型。此后,人們逐漸認識到歷史園林在文化傳承、生態(tài)保護、觀賞游憩和社會經濟發(fā)展等方面的綜合價值[3-6]。然而,因為自然侵蝕、人為破壞以及社會變遷等原因,歷史園林生存狀況不容樂觀,亟須關注和保護[7]。園林復建已被證明是促進歷史園林可持續(xù)發(fā)展的重要手段[8-9]。園林復建的概念與特點[9-10]、復建標準與依據(jù)[11-12]、復建方法[7,13-14]以及復建效果評價[15]等問題被廣泛討論;然而,定義與內涵的模糊[9]、歷史園林與社會環(huán)境的脫節(jié)[3,16]以及復建效果的爭議[17-18]等問題也暴露出來。在遺產保護發(fā)展日新月異的時代背景下,理應借鑒國外歷史園林復建的經驗教訓,為中國園林遺產傳承發(fā)展提供有益參考。
選取《佛羅倫薩憲章》頒布之后,即1983年以來的文獻來反映園林復建特點,進而分析歷史園林的復建理論與實踐發(fā)展。為提高文獻質量,從Web of Science、Scopus和Science Direct數(shù)據(jù)庫中檢索經過同行評議的英文期刊論文?!斗鹆_倫薩憲章》指出,歷史園林“適用于不論是正規(guī)的,還是風景的小園林和大公園”[6]。因此,將歷史園林或歷史公園(historic garden or historic park)作為關鍵詞。通過預檢索與專家咨詢,選定“復建”(restoration)、“修復”(rehabilitation)、“重建”(reconstruction)、“革新”(revitalization)和“復興” (renovation)等近義詞來涵蓋復建概念。通過關鍵詞檢索、文獻閱讀和內容篩選,得到入選文獻36篇。最后,選取作者、發(fā)表年份、研究案例、案例所面臨的挑戰(zhàn)、復建概念、復建標準與依據(jù)、復建方法,以及復建效果等內容進行信息提取與系統(tǒng)分析,并探索文獻背后的內涵與規(guī)律。
圖1 研究文獻發(fā)表時間分布(檢索時間:2018年6月23日)
表1 研究文獻內容分析
首先,歷史園林復建研究整體發(fā)展較慢,但由于研究對象的拓展與研究方法的優(yōu)化,2012年以后發(fā)展有所提速(圖1)。其次,該研究領域具有全球性。來自亞洲、美洲、歐洲、大洋洲20個國家的案例被36篇文獻所研究,其中英國(6篇)、美國(3篇)、加拿大(3篇)、俄羅斯(3篇)、伊朗(2篇)等國家的相關文獻較多,展現(xiàn)了這些國家較為先進的復建研究水平。近5年韓國、波蘭、墨西哥等國家的研究案例開始出現(xiàn),說明該研究領域正在全球拓展。最后,通過文獻歸類分析發(fā)現(xiàn)歷史園林復建的定義與內涵、歷史園林面臨的問題與挑戰(zhàn)、復建標準與依據(jù)、復建方法,以及復建效果5個主要研究領域的文獻數(shù)量分別為8、30、27、34和20篇(表1)。其中的30篇文獻關注了3個以上研究領域,說明各研究領域間聯(lián)系緊密。
8篇文獻從復建目標、觀點、方法與內容等方面對歷史園林相關概念進行了闡述與對比。首先,“復建”與“重建”都以恢復園林歷史風貌為目標,但“復建”更加嚴謹。博米爾(Burmil)認為復建工程應當依據(jù)歷史文獻并采用原有材質進行,園林景觀與功能都應保持原狀[11]。相反,“重建”則允許大規(guī)模的實體改建[26]與功能革新[2],歷史要素與原真性往往被忽視[9]。因此,魯賓和拉考尼斯(Rubene &Lā?auniece)將“重建”定義為“復建”的極端形式[2]。其次,“復興”“革新”“修復”主要以維護歷史園林現(xiàn)狀為目標,注重功能更新多于實體修復?!皬团d”提倡原有功能的恢復與提升,“革新”則注重更新園林功能以適應社會需求[2],而“修復”含義廣泛,既包含對原有功能的保護[11,26],又包含新功能的引入[9,26]。同時,學術界對部分定義內涵存在分歧。例如,霍爾布魯克斯(Halbrooks)認為應當去除不屬于復建目標時段的園林要素以突顯特定時期的歷史風貌[26],而這與《佛羅倫薩憲章》尊重園林發(fā)展過程的原則相違背。事實上,歷史園林復建研究起步較晚,定義與內涵還不清晰[22],這既是歷史園林復建的特殊挑戰(zhàn),也是未來研究發(fā)展的方向。
現(xiàn)狀問題與挑戰(zhàn)分析是歷史園林復建的基礎[26,34]。共有30篇文獻分析了歷史園林所面臨的物質損壞、生態(tài)衰退、功能失當與文化喪失等問題。物質損壞是歷史園林面臨的首要問題。首先,園林建筑與景觀的損壞最為明顯。匈牙利阿塞特和達岑克公園[20]、巴基斯坦夏利馬爾花園[1]以及納瑟里時期的伊朗園林[39]等園林遺產多已淪為廢墟。其次,基礎設施老化使歷史園林無法適應當代功能需求。交通系統(tǒng)的混亂阻礙了羅馬尼亞伊麗莎白王宮花園休閑活動的開展[31],而給排水問題則影響了加拿大新渡紀念花園的景觀效果[15]。此外,園林空間擴張[17]、空間縮小[39]以及破碎化[37]等空間結構的變化也削弱了園林的歷史風貌。例如,立陶宛特拉庫公園的空間變化改變了公園原貌,削弱了使用者對公園歷史的感知[34]。
主要由植物構成的歷史園林對生態(tài)變化更為敏感[27],而植被破壞[35,38]、生物多樣性喪失[6]、外來物種入侵[7,24-25]等生態(tài)問題則是其面臨的重大挑戰(zhàn)。例如,墨西哥博達花園疏于鄉(xiāng)土樹種管理,導致19世紀的園林植被難以再現(xiàn)[38]。英國布萊尼姆公園的古代橡木林被懸鈴木種植工程所取代,成為自然保護的棘手問題[7]。同時,污染問題對歷史園林的負面影響不容忽視[11,13,35],博米爾研究發(fā)現(xiàn)空氣污染會給園林植被帶來持續(xù)性損害[11]。廷普森和曼麗(Timpson & Manley)發(fā)現(xiàn)接近倫敦交通重污染區(qū)是卡蒂沙克花園生態(tài)退化的主要原因[13]。
功能失當表現(xiàn)為園林功能異化、過度使用以及園林中的犯罪行為。不恰當?shù)墓δ苻D換導致歷史園林功能異化。例如,伊朗埃爾戈利花園被改造為主題娛樂公園,減弱了原有紀念公園的氛圍[17]。歷史園林的功能轉換大多出于旅游產業(yè)發(fā)展的驅動,而過多的游客給歷史園林帶來了極大的承載壓力,導致環(huán)境與設施被破壞[6,14,17]。更糟糕的是,歷史園林中還存在犯罪行為。例如,英國園林中的偷竊事件[27]、加拿大克利夫公園的毒品販賣與賣淫行為[23]為歷史園林增添了社會問題。
文化喪失將會導致歷史園林原真性表達與理解的偏差。后藤(Goto)在對美國日式漫步花園的調查中發(fā)現(xiàn),該園林雖然景觀環(huán)境保存完好,但缺乏日本文化精神,應被視為文化廢墟[15]。同時,物質損壞與功能失當都會導致園林歷史記憶的喪失。瓦赫瓦格和東格爾(Wahurwagh &Dongre)感慨于印度布蘭普爾歷史園林的衰敗,認為由于記憶丟失,當前的園林只是繼承了歷史園林的名稱而已[14]。
歷史園林復建的標準與依據(jù)決定了復建的方向。通過對27篇文獻的梳理,可以將復建標準分為2類,即以歷史風貌恢復為目標的歷史復原論和以可持續(xù)發(fā)展為目標的發(fā)展導向論。歷史復原論者認為園林復建應以歷史風貌的準確性與歷史價值的完整性為標準,避免用后人的想象替代客觀事實[19]。學者們重視實地調研與文獻研究以獲得翔實的復建依據(jù)。園址的考古學、地形學調查[22,26]與水系、植被分析[21]常見于復建論證之初,遙感航拍[25]與激光測繪技術[21]的應用更加深了學者對遺址的了解。文獻資料也是園林復建的重要依據(jù)。設計原稿、歷史照片、歷史檔案等官方記錄[19-21,26]以及繪畫、詩歌、居民口頭記述、書信等民間資料[11,19,26]均作為歷史佐證被予以采信與參考。除了調查歷史園林本身之外,塞爾斯(Sales)指出法規(guī)條例與遺產保護憲章是園林復建的重要參考[22],德維基尼(Deveikiene)認為原設計師生平與相關作品研究對園林復建也具有借鑒意義[34]。
發(fā)展導向論者認為完全依照歷史風貌進行刻板復建并不現(xiàn)實[7,37],在繼承歷史精神與風格的基礎上[9,40],復建更應考慮園林當代功能的適應性與未來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因此,復建依據(jù)不僅包括對園林歷史的調研資料,也關注當代社會環(huán)境情況。區(qū)域空間演變歷程與土地利用分析可以幫助歷史園林更好地融入城市發(fā)展,從而實現(xiàn)遺產活化利用[7,13]。例如,韓國廣寒樓苑復建中分析了20世紀以來園林的周邊空間與城市區(qū)域變遷情況,從而擬定了園林未來建設發(fā)展方案[16]。歷史園林的未來發(fā)展還需適應當代使用者的需求。因此,園林使用者行為分析、旅游市場發(fā)展報告、園林功能分析等也被作為復建依據(jù)。例如,加拿大克利夫公園詳細調研了公園使用者日常行為規(guī)律,以便更好地滿足游客需求[23];波蘭耶萊尼亞古拉山谷則依據(jù)當?shù)芈糜问袌霭l(fā)展擬定復興計劃,實現(xiàn)歷史園林經濟與品牌效益的提升[33]。
歷史園林復建的方法是多維度的。作為園林復建的核心內容,34篇文獻從實體修復、生態(tài)修復、功能更新和文化活化等方面進行了研究。
對歷史園林的空間結構、建筑、基礎設施等實體進行修復是園林復建的基礎。首先,研究者對園林空間結構修復存在分歧。部分學者認為園林空間需要恢復到歷史原態(tài)來體現(xiàn)設計初衷[19,35],另一些學者則認為園林空間需要適應當代功能而進行優(yōu)化[16,34]。其次,對于建筑與景觀復建也有爭論?;謴鸵褤p毀的景觀是園林復建的常見做法,例如,圣彼得堡夏宮根據(jù)原有圖紙與考古線索恢復了彼得大帝時期的園林景觀[35]。然而,實踐也表明引入新建筑可以提升園林功能與風貌。英國阿尼克花園新建游客中心與特色樹屋來吸引旅游者[29]。而厄里斯和希紹(Sisa & ?rsi)[20]、托特和費利安科夫(Tóth &Feriancová)[37]則認為應該去除與歷史無關的構筑物來突出原真性。再次,對于景觀小品[36]、交通系統(tǒng)[13,34,37]、給排水系統(tǒng)[1]等基礎設施的改造與完善得到普遍認同。最后,園林復建中景觀美觀度的提升也被提及。例如,美國曼尼托加公園復建中,設計師對顏色、光線、材質等設計要素加以考慮,從而提升游客的感知體驗[32]。
歷史園林對于生態(tài)保護有著重要意義[6],對現(xiàn)有植被進行持續(xù)管理[22]以及保護瀕危植物是園林生態(tài)修復的重要工作。例如,俄羅斯帕夫洛夫斯克公園頒布法令對瀕危植被破壞行為給予處罰[25]。部分學者研究了鄉(xiāng)土植被的恢復實踐,認為其有助于增強群落穩(wěn)定性[28]、重塑原有園林空間結構[31,35]并改善小氣候[20]。學者對于修復中是否應引入外來植被存在分歧,其被認為既有美化園林的作用[6,39],又可能影響現(xiàn)有生態(tài)結構[24],并削弱原有設計意圖[26]。此外,生態(tài)科技也被運用于園林復建與保護,例如,美國拉波薩達的歷史園林復建中引入了太陽能設施,以便冬季植被的維護管理[24]。
當代歷史園林的使用功能變化顯著,原有封閉與單一的功能空間不復存在。因此,歷史園林復建中更多考慮的是如何服務于當?shù)厣缛号c旅游業(yè)發(fā)展。一方面,歷史園林應該發(fā)揮公共空間作用來服務當?shù)鼐用?。高和迪齊澤什德瓦恩(Gao &Dietze-schirdewahn)認為歷史園林復建應該維系園林與居民的聯(lián)系[4];另一方面,歷史園林也是重要的旅游資源,通過園林復建來促進旅游業(yè)發(fā)展十分常見。為打造“花園山谷”旅游品牌,波蘭耶萊尼亞古拉山谷在復建中引入了紀念品商店、餐廳和酒店等旅游設施[33];韓國廣寒樓苑也擬定了空間與功能更新計劃來打造旅游勝地[16]。
文化活化同樣應融入歷史園林的可持續(xù)發(fā)展[14]。首先,學者強調歷史園林場所精神與歷史文脈的再現(xiàn)。例如,英國卡蒂沙克花園重建歷史建筑并展示其背后的故事,再現(xiàn)了園林歷史文化[13]。其次,博物館、藝術展廳等文化機構的設立可以加深人們對文化的理解。例如,俄羅斯科薩里西諾公園將宮殿轉變?yōu)槎喙δ苷箯d來展示園林歷史文化的變遷[40]。最后,組織民俗活動、節(jié)慶表演等文化活動是活化園林文化的重要手段,例如,美國大煙霧山公園組織歷史節(jié)慶與傳統(tǒng)手工藝表演來展示地方民俗[28]。這些活動增強了公眾對歷史園林文化的直觀感知,有助于歷史園林復建活動獲得民眾支持。
復建效果是歷史園林復建實踐的最終評價標準。共有20篇文獻對歷史園林復建進行了效果評價,其中9篇認為園林復建取得了積極的效果,6篇認為園林復建效果不佳,4篇采取了辯證的態(tài)度看待復建成效,1篇認為園林復建效果需要長時間的觀察才能得出結論。
持正面評價的學者認為園林復建實現(xiàn)了恢復景觀風貌、促進生態(tài)恢復、推動經濟發(fā)展、促進園林功能完善,以及提升社會聲譽的目的。首先,歷史園林復建達成了恢復園林景觀風貌的初衷,優(yōu)化了園林空間結構、建筑與基礎設施。其次,園林復建改善了區(qū)域生態(tài)環(huán)境,例如,德國伊爾姆河畔公園將周邊森林與草地納入復建規(guī)劃,實現(xiàn)了保護地區(qū)生態(tài)與生物多樣性的目的[6]。再次,許多學者將經濟發(fā)展視為歷史園林復建成功與否的評價要素。英國阿尼克花園[29]、德國克利夫斯歷史公園[19]、韓國廣寒樓苑[16]等歷史園林在復建后均產生了積極的經濟效益。此外,部分學者認為歷史園林復建對園林功能的完善也起到了積極作用。沙普利(Sharpley)認為復建后的英國阿尼克花園已成為人們社交、教育與娛樂的理想空間[29]。最后,社會聲譽的提升也與歷史園林復建關系密切。例如,丘吉爾公園的成功復建為加拿大歷史園林保護提供了可借鑒的范本[36]。
對于歷史園林復建的負面評價主要源于原真性喪失與生態(tài)破壞2個方面。部分學者認為經濟利益驅動與以“復建”名義進行的非理性開發(fā)導致園林歷史價值喪失。例如,伊朗艾拉姆天堂園修復工程因引入過多外來植物,改變原有種植設計風格而受到批評[39]。原真性問題不僅影響園林景觀風貌,同樣會導致文化異化。后藤調查境外日本園林發(fā)現(xiàn),復建錯誤不僅導致文化誤解,甚至影響種族與社群關系[15]。復建不當同樣會帶來生態(tài)問題,例如,生態(tài)入侵與病蟲害等問題出現(xiàn)在美國曼尼托加公園的復建過程中[32],從而有悖于公園生態(tài)化設計的初衷。
部分學者對歷史園林復建的效果持辯證態(tài)度。旅游業(yè)發(fā)展對遺產保護來說是一把雙刃劍。學者既承認旅游業(yè)帶來的經濟與社會效益,也認為旅游業(yè)會對園林歷史風貌與居民生活產生負面影響。例如,俄羅斯科薩里西諾公園的旅游業(yè)發(fā)展在打造地區(qū)標志與城市品牌的同時,改變了園林的景觀特色以及居民傳統(tǒng)生活方式[40]。景觀美感度與歷史原真性的權衡決定了復建的評判標準。波蘭耶萊尼亞古拉山谷的景觀美感提升被視為復建的亮點,然而也被認為修飾得過于美麗而顯得失真[33];科薩里西諾公園復建的園林藝術受到市民的稱贊,但歷史學家卻認為堆砌仿制藝術品缺少歷史氛圍[40];此外,霍爾布魯克斯認為英國斯坦海威花園的復建效果需要留待時間檢驗,不宜輕易下結論[26]。
通過文獻梳理,發(fā)現(xiàn)歷史園林復建涉及景觀復原與功能更新等多個方面,概念內涵豐富且存在理解差異。其次,歷史園林面臨著生態(tài)、社會、文化等綜合性挑戰(zhàn),而科學分析現(xiàn)狀問題是園林復建的基礎。第三,實踐中主要基于歷史風貌恢復和遺產可持續(xù)發(fā)展的目的設定園林復建標準,詳細的基址調研、全方位的文獻收集、綜合性的環(huán)境研究以及使用者行為分析都是園林復建的重要依據(jù)。第四,復建方法被歸納為實體修復、生態(tài)修復、功能更新和文化活化4類,成功的園林復建在于方法的綜合應用。最后,園林復建效果存在爭議,復建理論與方法的差異可能產生不同的復建效果及評價??梢姡瑲v史園林復建充滿了多樣性與不確定性。然而,綜述的目的并非是展示這種復雜的狀況,而是在探尋園林復建特征基礎上為未來實踐帶來啟發(fā)。因此,研究將從價值評判、活態(tài)特征、整體視角和動態(tài)變化4個方面對園林復建原則展開討論,以期為我國歷史園林傳承發(fā)展提供參考。
歷史園林復建問題常源于價值評判失當。因此,科學全面的價值評判既是園林復建的重要挑戰(zhàn)[3],也是其復建實踐的首要任務。作為文化遺產,英國遺產組織將其價值分為實證價值、歷史價值、美學價值和共有價值4類[41];作為市政資源,歷史園林的生態(tài)價值[42],以及促進城市融合與可持續(xù)發(fā)展、激發(fā)經濟活力的價值[43]也為學者所稱道。然而,還應關注歷史園林對使用者的意義。奧斯頓(Auston)分析了園林復建中常見的價值觀沖突,批判了脫離社群討論園林價值的現(xiàn)象,強調價值評判必須針對使用人群具體分析[3]。例如,哈伯德(Hubbard)發(fā)現(xiàn)學術界對歷史原真性爭論不休,但旅游者卻并不在意[44];高和迪齊澤什德瓦恩發(fā)現(xiàn)歷史園林主人并不看重園林的歷史、美學與生態(tài)價值,他們珍愛的是園林給予的自由體驗[4]。可見,歷史園林的價值評判應當從主客觀、多維度進行分析,既全面地反映歷史園林特點,又能夠讓利益相關方表達個性化的價值觀點與訴求,為園林復建打下良好基礎。
活態(tài)特征是歷史園林遺產的主要特點。四季輪轉、草木枯榮,園林自然要素時刻變化,賦予園林獨特的魅力[45];同時,園林植物可以減輕污染、調節(jié)小氣候[14],也對人們的健康恢復與壓力緩解有所裨益。然而,歷史園林的活態(tài)特征也增加了復建的難度。首先,園林植物不斷生長,較難進行準確的繪圖與記錄[10],也難以進行完全的復原[9];其次,園林植物在面對污染、病蟲害與生態(tài)入侵時更為敏感,需要在復建后進行持續(xù)維護。歷史園林被形容為“第三自然”,其復建不僅要體現(xiàn)自然魅力與特色,也要考慮生態(tài)效益的發(fā)揮?;顟B(tài)特征的表達使其他類型遺產復建的經驗在歷史園林中不完全適用。亨特質疑園林植被修復中的原真性原則,認為只要景觀生態(tài)效果良好,不必刻板地應用原有植被,而應當重視植被生命力的保持與長期的生態(tài)效益[46]。
盡管歷史園林是經濟、社會、文化等多方面要素共同造就的產物,但其仍應被視為具有綜合價值的整體加以看待[31]。正如雅克的生動比喻“修復城墻的重點是城墻整體,而不是其中的每一塊磚”[9],歷史園林復建的目的并不是園林某一方面的提升,而是其綜合價值的實現(xiàn)。綜述中人們關于歷史原真性的探討、復建效果的差異以及旅游業(yè)發(fā)展利弊的討論,往往反映出基于單一視角的價值取向,而這并無益于歷史園林的可持續(xù)發(fā)展。例如,追求經濟效益而導致精神內涵的弱化[31]、重視生態(tài)保護而減弱了地域歷史文脈[28],這種矛盾普遍存在于實踐中。事實上,每種復建理論與方法都存在自身的利弊,而復建的關鍵就是能夠從整體利益出發(fā),因地制宜、趨利避害地加以應用。而這種整體視角的獲得依賴于前述討論中提到的對園林價值與特征的全面理解,也依賴于融入城市規(guī)劃的宏觀思維[16]、廣泛的公眾參與[43]、多學科專家的智力支持[18]以及詳盡的現(xiàn)場調研[45]。
動態(tài)變化是歷史園林的本質特征之一,它不僅僅體現(xiàn)在自然要素的季節(jié)輪回中,也同樣反映在不同園主對園林的修建改造中[46]。此外,使用者行為變化[40]、社會環(huán)境變遷[13]都持續(xù)影響著園林的發(fā)展。歷史園林的動態(tài)變化使其不同于其他遺產能夠找到特定時間點作為復建參照[47],而更多的是一種管理變化的藝術。塞爾斯認為園林復建是長期持續(xù)的過程,需要不斷改進管理方法來保持園林與時俱進[22]。同時,園林的動態(tài)變化不僅體現(xiàn)在歷史進程中,也應當面向未來,而園林復建就是從歷史走向未來的關鍵[34]。從這個意義上說,在不破壞歷史風貌的基礎上,園林復建中適當?shù)匾胄乱嘏c功能也是值得認可的??柲?Calnan)認為小規(guī)模的創(chuàng)新在園林復建中必不可少[47]。例如,圣彼得堡夏宮復建中加入了視頻展示設備、無線網絡與現(xiàn)代博物館等當代要素,起到了增進人們對園林歷史理解的作用[35]。因此,動態(tài)變化不應僅被視為一種挑戰(zhàn)與問題加以看待,而更應被看作展現(xiàn)歷史園林特點與魅力的機遇[9],使其在變化中更好地適應未來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