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松落

第13屆First電影節(jié)的頒獎禮上，胡歌和朱亞文、王傳君一起擔(dān)任“一號人物”（串場嘉賓），胡歌最先上場，上場后，他丟掉手卡，做了12分鐘的即興脫口秀，這12分鐘的脫口秀，層次清晰，感情真摯，最重要的是，極富幽默感。

這12分鐘里的精彩段落，在活動進行的同時，就以各種方式在網(wǎng)絡(luò)上傳播開了：“我覺得中國電影有你們真好，你們就是中國電影的未來。請各位年輕的電影人記住，在第13屆First電影節(jié)上，我說了這句話。如果以后有好的項目，請不要忘記，有一位又便宜又好用的演員叫胡歌，謝謝。”

胡歌是什么樣的人，就在這些話和說出這些話的方式里了。

胡歌出生于1982年9月，家境很普通，父母都在平常單位工作。童年的胡歌比較胖，父母為了錘煉他的膽量，帶他考上海著名的小熒星藝術(shù)團。小學(xué)就讀于向陽小學(xué)，中學(xué)就讀的是上海市第二中學(xué)，一所注重培養(yǎng)學(xué)生特長的示范性中學(xué)，在中學(xué)讀書期間，他就開始在上海教育電視臺和上海廣播電臺做主持人，并且接拍了很多廣告。他由此建立了對舞臺的興趣，并且在高考時，考入中央戲劇學(xué)院導(dǎo)演系，為的是能夠拍廣告。在接到中戲的錄取信息后，他又去報考上海戲劇學(xué)院，在上戲老師的勸說下，最終選擇了上海戲劇學(xué)院表演系。

大二加入唐人影視，并且在2003年得到機會，出演《仙劍奇?zhèn)b傳》，一舉成名。此后幾年，他接拍了幾部高收視率的電視劇，但從心理上，他卻覺得自己進入了瓶頸期，于是休整了一段時間，甚至重返上戲去聽課，并且表達了想要重回舞臺的愿望，隨后進入了賴聲川《如夢之夢》的劇組。

這個決定，被他視為這10年里的重要決定：“從事業(yè)上和工作上來說，我在2010年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就是我想擺脫以前大家所固定認(rèn)知的一個熒屏形象吧，我想從所謂的古裝偶像小生中跳脫出來，去尋求更大的可能性?！倍谏钌希陧槕?yīng)的同時，也有了更多的自覺：“更多的還是在命運的長河里面感受和體會吧，我并沒有主動地去把這艘船的速度改變或者說去把它的航向改變?！?/p>

賴聲川主張并且奉行一種有賴于靈性激發(fā)的創(chuàng)意體系，他曾經(jīng)在《賴聲川的創(chuàng)意學(xué)》里闡述過自己的觀點，而《如夢之夢》就是他這種觀念的一次大型實踐。這部劇，不管是舞臺設(shè)置，還是故事線索，或者隱藏的主題，都與這種觀念有關(guān)。這次實踐，對參與這個項目的幾位演員，許晴、譚卓乃至胡歌，都有深刻的改變。

胡歌因為這部戲而改變，首先，這部戲讓他回到了磨煉演技的學(xué)生時代，“這些年在舞臺上演戲的時候，其實我是感到幸福的、溫暖的，甚至是自由的，因為它讓我能夠直接回到學(xué)校時代。”其次，“每年在固定的時間會去演戲，會讓我覺得，就像一種朝圣的儀式，讓我知道演員這個職業(yè)其實是神圣的，它并不是一個名利場的產(chǎn)物，并不是一個娛樂行業(yè)制造的產(chǎn)物，它有它存在的價值，它有它的尊嚴(yán)。”

而且，《如夢之夢》討論了一個對中國人來說，既重要又一直被回避的問題，那就是死亡，“這部戲本身，其實說到最觶，它是教會了人如何去面對死亡。它是要告訴你其實死亡并不可怕，如何去看待死亡，這是每個人必須要去做的功課，這也是每個人終究會去面對和經(jīng)歷的。所以避而不談其實是一種逃避，當(dāng)你真正地去面對和接受死亡的時候，你才能夠回過頭來，才能夠更加正確地來看待自己的人生。”

也因為這部戲他獲得豐盈的表演體驗，以至于他之后每次重返《如夢之夢》的舞臺，不但會覺得自己在朝圣，更會覺得“舞臺上才是真實的，生活就像一場夢”。

這之后，他的演出列表上，依然有古裝戲，例如《軒轅劍之天之痕》、《風(fēng)中奇緣》。我們知道，現(xiàn)在古裝劇的取向，除了唯美還是唯美，不管宮斗還是仙俠，其實都是為了迎合觀眾對唯美世界的喜好，對于剛剛經(jīng)歷過不完美人生的他來說，是一個巨大挑戰(zhàn)，他最終勝任了制造唯美幻覺的任務(wù)。

不過，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他的演出就變得多元了，他出演了很多現(xiàn)實題材的作品，實踐了更多的表演方式，例如2011年，在《神話》之后他選了一部叫《苦咖啡》的電視劇，這是一部“特別寫實的生活劇”，講述一群年輕男女在走出校園之后的際遇。之后，他還和閏妮合作過《生活啟示錄》，一部姐弟戀題材的電視劇。

這之后，就是讓他重回巔峰的《偽裝者》和《瑯琊榜》了，兩部劇里的角色，反差極大，一個貌似輕薄，另一個深沉淡定，他也順利完成，在兩部劇班底相近的情況下，給出差異感極強的表演，這都是內(nèi)心重獲自信的表現(xiàn)吧。

不過，更值得一提的是，他在2017年主演的電視劇《獵場》。這部劇，講述的是一個扎根的故事。

哲學(xué)家西蒙娜.薇依常常說到“扎根”，所謂扎根，就是和整個世界發(fā)生聯(lián)系，承擔(dān)自己的責(zé)任，獲得更多的知識。這些勞動、品格、責(zé)任、知識，會讓你在這個世界上扎根，讓你在意識層面獲得完整的自由《獵場》和胡歌的人生一樣，都在講述扎根。

和國產(chǎn)電視劇比起來，它有一個完全不合常規(guī)、違背了所有套路的開始，胡歌扮演的鄭秋冬是不成熟的，甚至是帶著污點的。用了漫長的時間，才獲得救贖和成長。故事開始的時候，他剛走出校門，一心想賺錢，一心想從平凡的生活里突圍，心急火燎，卻沒有找到適當(dāng)?shù)耐粐窂?，這種境況，讓他變得心浮氣躁，什么工作都做，什么錢都敢拿，去尼泊爾收過蟲草，也開過職業(yè)中介所。明明是讀《挪威的森林》、《德伯家的苔絲》，看《重慶森林》的文藝青年，卻努力地擺脫自己的文藝氣息，變得油光水滑，滿身都是江湖氣，他以為，這就是積極入世的最好方法。

但這個開頭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作用，那就是讓鄭秋冬的勤奮、正直、忠誠、善良、識人知世，有了一個真實的、充滿自我意識的動機。以一個人格的污點和人生的低點作為起點，從此，他必須奮進、必須自省、必須光明，他的每一步、每個作為，都是為了遠離污濁之河，他必須以超過常人的正面努力，去抵消生命中和職業(yè)生涯中的負(fù)面。他的好、他的高尚，甚至整個故事的燃、生機勃勃，都成為合理的了。

當(dāng)然，對他來說，這10年對他影響最大的一部電影，是刁亦男導(dǎo)演，他和桂綸鎂、廖凡主演的電影《南方車站的聚會》，這部作品，入圍了第72屆戛納國際電影節(jié)主競賽單元。但對胡歌來說，它的意義不止于此：“這是我開啟電影道路的一個標(biāo)志性的電影，就是我不僅僅參與了拍攝，整個創(chuàng)作過程也是，我當(dāng)演員到現(xiàn)在的一次全新的體驗，就是讓我知道真正的電影藝術(shù)的創(chuàng)作過程是什么樣的。它也一定會影響到我以后的工作選擇，以及對表演的理解和認(rèn)知?！?/p>

胡歌也是這樣，一點點兒扎下根來，并且繼續(xù)扎恨。在工作上扎恨，在生活里扎根，重要的是，他找到了在精神世界里扎根的方式。

10年前，他最大的困擾是“一直在找一個平衡，在找一個工作的我和生活的我的平衡……希望自己的生活可以更簡單純粹一些，退去一些所謂的光環(huán)吧”。但是，10年之后，他這樣描述自己的努力：“它就像海平面，那個是由不得你的。風(fēng)來了，浪就會打，沒有風(fēng)的時候可能相對來說會平靜一些，但就是看我怎么看待這件事了，我走近了看，風(fēng)再小它都是有波瀾的，離遠了看還是平靜，就像我看海平面永遠感覺它是一條直線?！?p>

我覺得過去的10年它就像一片羽毛，風(fēng)來了就吹走了。過去就過去了，沒有必要去給它貼一個什么標(biāo)簽或者說沒必要去把它定義為人生中某一個重要的階段。因為看似值得銘記和難忘的這些事情，可能和明天遇到與發(fā)生的沒有任何的關(guān)系。

西蒙娜·薇依說，扎根是對人來說，最重要也最容易被忽略的需求：“一個人通過真實、活躍且自然地參與某一集體的生存而擁有一個根，這個集體活生生地保守著一些過去的寶藏和對未來的預(yù)感?！倍總€時代，卻也存在著一種她所說的“拔根”的力量，這種力量通常來自軍事征服，但多數(shù)時候，“哪怕沒有軍事征服，金錢和經(jīng)濟支配的力量也會強加一種外來的異在影響，激發(fā)起拔根狀態(tài)的疾病。”

人生起起伏伏，但胡歌找到了自己扎根的方式，找到了自己心之所系。

人都得有9條命，在這個瘋狂追求完美無瑕的世界里，以不完美之身去制造完美，在鏡頭移動過來的時候，把千瘡百孔的那個自我收攏起來，淡定地說：“我叫明臺，明月的明，樓臺的臺。”

但他在評價自己過去10年的經(jīng)歷時，卻只是說：“我覺得它就像一片羽毛，風(fēng)來了就吹走了。”

Q&A

過去10年里，對你個人而言最有意義的是哪一年？為什么？

2017年，因為那一年是唯一沒有拍戲的一年。拍戲和工作對我來說就像在軌道上運行的一趟列車，我可以停下來，脫離這個軌道去看遠處的風(fēng)景。

過去10年中你做過的最重要的決定是什么？

2010年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我想擺脫以前被大家固定認(rèn)知的熒屏形象，從所謂的古裝偶像小生中跳脫出來，去尋求更大的可能性。

10年前你最大的困擾是什么？

我可能一直在找一個工作的我和生活的我的平衡，我還是希望自己的生活可以更簡單純粹一些，退去一些所謂的光環(huán)。

過去10年里，除本職工作之外，你個人生活中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是什么？

就是不把自己當(dāng)回事吧（笑），說得簡單一點兒就是沒有包袱。

你想對10年前的自己說什么？

抱歉，因為我還是浪費了很多的時間，虛度了相當(dāng)一部分的光陰，雖然今天的我跟10年前比起來有了一些進步，但是我覺得并沒有做到自己心目中想象的那個樣子。

如何評價過去10年來你本人的經(jīng)歷？

我覺得它就像一片羽毛，風(fēng)來了就吹走了。過去就過去了，沒有必要去給它貼一個什么標(biāo)簽或者說沒必要去把它定義為人生中某一個重要的階段。因為看似值得銘記和難忘的這些事情，可能和明天遇到與發(fā)生的沒有任何的關(guān)系。

在你心目中，男人最重要的3個品質(zhì)是什么？

堅毅、寬容、赤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