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璐瑤
這幾天一直在下雨,突如其來的大暴雨,把關于夏天的所有灼熱煩躁的記憶沖散得一干二凈。天氣涼了下來,晚上不需要開空調,連開著窗戶都要蓋好被子。夜深人靜的時候,聽著風,等著雨,仿佛身處城市安靜的心臟,一系列流動紛繁的景象游蕩在夢的不真實中。
雨,總要以不同的姿態(tài)降臨。人,也總要以不同的心情迎接。
一直以來,對雨都有種模糊不清的情感,就像雨本身的神秘而詭異。
在最古老的小巷子里聽有關雨的往事。青瓦石磚,淤積的青苔攀附在角角落落,好像這條巷子里蜿蜒而朦朧的過去。視線落在沒有盡頭的巷尾,雨纏綿不斷,輕輕地籠起淡薄的霧,一切如幻想般。滴滴答答,雨滴在周遭的每一個罅隙,殘破的屋瓦上,打開的窗框上,又沿著斑駁的水印墻落下,滴在腳邊,微細而清晰地與石板路撞擊,也滴進心里,如同某幅熟稔的畫面。
轉過身,能夠看到巷的那邊依舊熱鬧的小攤。小吃的騰騰熱氣,撥浪鼓的聲音,冰糖葫蘆散發(fā)的味道,還有那些在雨中模糊的面容,慢慢消失在雨的細密中。
那樣的小雨不屬于我,它只存在于某個遙遠的江南小鎮(zhèn),而不是這樣的城市里。
小學有一段時間,得到一把新傘,是彩虹的顏色。于是每天放學,都期待下雨,期待能撐那把傘。不幫忙的是,那段時間的天氣好得出奇,每天都是暖暖的陽光潑灑而下。每天都有不同的人問我:“你干嗎老帶那把傘,重不重???”直到有一天我被問得不好意思了,只好無奈地從書包側邊的袋里小心翼翼地抽出傘。上課的時候,不停地祈禱今天不要下雨??上挛鐒偝鲂iT,就感到臉上一陣涼絲絲的。仰起頭,天空灰蒙蒙的。我氣急敗壞地跺腳,不知道要怎么發(fā)泄。突然間,一種意識驅使著我飛奔回家。一到家就拿出那把傘,在想象中練習了很多遍的撐傘動作,真正實踐起來,還是有些生澀。管不了那么多,我舉著它跑出家門,在雨里撐著,或是旋轉,或是傻傻地看著美麗的色彩。那時候總覺得這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傘,而能夠撐著這把傘的小孩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后來,長大了,才覺得過去的自己好幼稚。那把傘也莫名其妙地失蹤了。生活中接踵而至的凹凹凸凸也讓我明白自己不是最幸福的小孩。
人也在歲月的淘洗中漸漸變得不會感動,至少不會為了一場雨而感動。如此,很多場雨都在我的記憶里被抹殺掉,一絲痕跡都未曾留下,只是還忘不了小時候在雨中又蹦又跳的樣子,也忘不了那把彩虹色的傘。
真正讓我有切膚之感的雨停留在了一場徹底失利的考試之后——雖說我從來不是會為了成績而黯然的人。瘋狂的大雨傾盆而下,一如分崩離析的心臟。我已經很久沒有哭了。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摻和著流進袖口和領口,流進敞開的書包。我能感覺到那些恣意瘋癲的液體腐蝕著紙張,滲透進縫隙,墨化我的字跡,墨化我煎熬的從頭至腳。我站著,好像什么都忘記了。就這樣一直站著,望著天空,一滴又一滴碩大的雨珠,刺進酸澀的眼睛。有一瞬,小時候又蹦又跳的樣子和那把彩虹色的傘,閃爍著出現(xiàn)在腦海里,揮之不去。有種渺小的溫暖融進內心,開始擴散,開始膨脹。漸漸地,仿佛喪失了哭泣的能力,仿佛在最自然最真實的大雨中,找到了下一刻的平衡點。渾身濕透,卻獲得了某種釋放和宣泄。
回到家后,我真的不哭了。對著鏡子,看著濕漉漉的自己,狼狽不堪。那一刻,我一下子又學會了笑。
有雨的季節(jié)里,沒有陽光,沒有熱,可是我能夠想象太陽,想象在無止境的悲傷中,吸納光和熱。
還在下著雨,還在陰著天,又開始莫名地想念。
我害怕一個人的踽踽獨行,害怕沒有人可以依賴,害怕沒有安全感,害怕身邊的人突然離開。人一定要自己學會長大,一定要自己學會面對并頑強地承受。
這幾天依舊在下雨,我有太多太多的情感想要傾訴,可是總是亂七八糟。就像這個夏天,注定亂七八糟。
祭奠自己的雨天,祭奠自己的長大。
(指導教師:林賢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