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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逛舊書攤

        2019-10-20 04:24:58劉玉林
        中學(xué)生閱讀·高中·讀寫 2019年1期

        劉玉林

        那時我與這座城市都還年輕,陽光正從泡桐樹的縫隙里嘩啦啦潑下來。我披了一身晃動的光斑,蹲在舊書攤前,捧著一本書走進(jìn)了另外一個世界。身后喧囂的嗎路與我無關(guān),頭頂高樓大廈的陰影也與我無關(guān)。

        我往往在舊書攤前蹲到很晚,直到夜幕降臨書攤的豐人開始收攤,靜靜地把我手中的書收走。

        舊書攤實(shí)在算不上城市的風(fēng)景。馬路牙子上邊一地的凌亂,風(fēng)把滿地的書頁翻起來,嘩嘩作響。盜版的武俠小說與野史書籍堆積在一起,像一處粗陋的舞臺正在上演蹩腳的雜劇。但我覺得,一個有舊書攤的城市,才顯得親切,因?yàn)槟菚r對這座城市找還很陌生,肯接納我的除了舊書攤,似乎沒什么更合適的場所。

        我有滿滿幾大櫥柜書,對我來說,閱讀與其說是一種精神追求,倒不如說是消磨孤獨(dú)的方式。我的閱讀太寒酸了,那些被我從舊書攤上買來的書本來就破碎不堪,又被我用膠水和膠布粘了又粘,補(bǔ)了又補(bǔ)。它們待在書櫥里,更像一段卑微而破舊的時光躺在那兒,蒙滿了歲月與往事的塵埃。

        我的大學(xué)生兒子從來不動我的那些書,你不得不承認(rèn),書是有時代期限的。“90后”理解不了“山藥蛋派”的鄉(xiāng)村,也很難接受“傷痕文學(xué)”里的悲情??赡苁腔蜻z傳,兒子也喜歡書,舊他從不逛舊書攤,他逛的是書店。

        我總是毫不猶豫地把兒子喜歡的書買下來,從全套的《格林童話》到《哈利,波特》,再到東野圭吾與阿加莎·克里斯蒂,兒子的書櫥里一派“洋風(fēng)”勁吹。

        但我依然喜歡逛舊書攤,從沒覺得舊書有什么不好。當(dāng)年在農(nóng)村,我們村只有一本《林海雪原》。那本書連封而都沒有,甚至缺了好多頁,據(jù)說村支書上廁所或者卷旱煙的時候經(jīng)常想起這本書,到后來還是被村里識字多的人拯救了,不知是誰用水泥袋子上的那種牛皮紙給這本書做了個封面,上面布滿了全村人的手印與唾液,甚至蒼蠅屎。但這絲毫沒有妨礙我在小油燈底下看得津津有味。

        我經(jīng)常跟兒子說:“書猶藥也,善讀之可以醫(yī)愚?!彼窀忻八?,貴的與包裝好的未必有幾毛一包的小藥片療效好。舊書有舊書的好處,它們就像被人遺忘的一摞摞信件,散佚在角落里,拂去蒙塵,你又會看到許多動情的訴說。許許多多個書攤又像潮退的沙灘,一個經(jīng)常逡巡在書攤邊上的人會發(fā)現(xiàn)許多貝殼,總會挑一枚最好看的,涮洗一下泥沙,靜靜地欣賞那份斑斕的精彩。誰會在意一本舊書最初的主人是誰呢?一些雋秀的字跡遺留在扉頁與字里行間,像許多神秘的故事帶你穿越時間的幽邃。書成了漂流在人海中的心情密碼,你能解讀的只有書籍本身,而不知道書與主人們有什么樣的情愫、緣分。

        我在舊書攤上找到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找到了司湯達(dá),找到了王小波與戴望舒,我用極小的代價把他們請到家里,就像用粗茶淡飯招待高貴的客人。我把他們像神靈一樣擺放在我的書櫥里,有舊書攤上請來的這些大神撐腰,忽然覺得自己有了底氣。

        有次我在舊書攤上忽然就發(fā)現(xiàn)了兩本小破書,出版與印刷年代都夠久遠(yuǎn)的了,一本是清人笪重光的《畫筌》,一本是當(dāng)代山水畫大師錢松巖的《硯邊點(diǎn)滴》,這兩本書只是聽說過名字,網(wǎng)上和書店里都沒有。

        我發(fā)現(xiàn)它們時激動得心口怦怦直跳。我努力讓自己表現(xiàn)得不動聲色,漫不經(jīng)心地翻動著一本文學(xué)雜志。我在想怎樣避免讓書攤大叔宰我一刀,一個勁地跟他砍著這本雜志的價格,到最后我跟老板說:“不便宜也行,你再給我搭兩本小破書……”書攤老板看到我把那兩本小破書放在一起,滿臉的不屑,痛快地說了句:“拿走……”

        那一刻我在想,我的這份狡黠到底是來自于長期的閱讀,還是多少次與書攤老板的交鋒?我想我的人生當(dāng)中第一一應(yīng)該感謝書,第二應(yīng)該感謝書攤老板們。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書攤在我們這個城市變得很少見了。只要需要書,似乎沒有從網(wǎng)一上買不到的。

        有天晚上,我們小區(qū)的廣場上一對年輕的夫婦擺起了書攤。我不由得一陣興奮,上前扒拉一陣卻又莫名地失望,都是些裝幀豪華的暢銷書,不是商業(yè)奇才講他的財富帝國,就是地產(chǎn)大亨講他的創(chuàng)業(yè)王朝。書攤面前一片冷清,閑聊幾句才得知,這對夫婦本來是開了一家書店,卻由于各種因素書店變成了書攤……

        我胡亂挑了幾本,沒跟小兩口兒講價,那一刻,我真心希望他們把書攤開下去,開下去就有重新變成書店的可能。往家走去時我回頭又望了一眼,兩盞枯黃的電燈就像兩只失望的眼睛,一對瘦弱的身影伶仃佇立,秋風(fēng)一起,又是滿地的凌亂,紙張嘩嘩作響……

        閱讀點(diǎn)擊:不起眼的舊書攤,在作者筆下卻熠熠生輝。作者為什么喜歡逛舊書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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