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雷
大約在2018年1月18日我就開始琢磨寫這部長篇小說了。當時頭腦里只有一把銅哨,是一把子彈殼做的哨子,也就是這天的晚上,我靜靜地在家里寫創(chuàng)作提綱。
這時,我想起了故鄉(xiāng),想到了老宅后面那條熟悉的河流。我從來不知道它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只記得小時候在里面游泳、逮魚、摸蝦、踩河蚌。有時會到河邊去捏蜻蜓,到樹林里粘知了。我會和小伙伴一起玩“推磨蟲”“磕頭蟲”等各種各樣的蟲子。即使是到了大雪紛飛的冬天,我們也有玩的。比如,在雪地里支起一個籮筐,在支的木棍上拴根繩子捕麻雀;有時候也試著去捉野兔,但大多數(shù)時候無功而返,非常羨慕那些扛著獵槍拎著野兔回來的大人。想到這里,我有了創(chuàng)作的沖動,下決心寫一部自己滿意、讓小朋友喜歡的作品。
不斷糾偏修正,才會讓作品離成功越來越近。此前,我沒有寫過兒童文學作品,于是邊寫邊調(diào)整創(chuàng)作思路。先寫了三章,分別是“鬼子來了”“搶救新四軍傷員”“斑點鴿領(lǐng)航”,大約有一萬多字,請七八個不同年齡的孩子看,又請了兩位小學老師以及作文培訓(xùn)班的老師看,他們反饋了一大堆意見和建議,基本上比較一致,大概的意思是“寫抗日戰(zhàn)爭,孩子又不能直接參加戰(zhàn)爭,估計不會好看”。力學小學的一位老師建議,“現(xiàn)在的孩子閱讀書目很多,需要增加趣味性,才能吸引孩子。”
打開孩子的閱讀密碼,讓小朋友喜歡看我這本書,這才是我創(chuàng)作追求的終極目標。我的做法是用懸念吊住讀者欲望,看了第一章,就想看第二章,于是我設(shè)置了“水怪”。僅有這個“水怪”還不能滿足孩子們的需求,我要寫童趣。我小時候有現(xiàn)存的故事:捉蜻蜓,拴根線當風箏飛;玩“推磨蟲”,把它當驢子一樣推磨……
于是,我一口氣寫下了“陽光下的陰影”“恐怖的‘水怪”“‘推磨蟲的魔力”“小男人大媳婦”“是誰選逃跑的”“驚魂蘆葦蕩”等九個章節(jié),文字量占全文的三分之一。然后才把“鬼子來了”那三章接上去,再往下寫。
通過精彩的語言來塑人物是《銅哨聲聲》的一個特色。在最初小朋友提的意見中,他們認為,不知道作品中的石頭、桃子長什么樣,想請我把他們描寫出來。我知道,我是寫兒童文學的,不是寫作文,不能一個個直接寫作品中人物具體長相,我通過對人物語言、行為的描寫及故事的敘述,讓小讀者在自己的腦子里形成畫像,經(jīng)過二度創(chuàng)作,他們會更加喜歡里面的人物。聰明的石頭、漂亮的桃子、調(diào)皮的狗蛋、潑辣的貴香、精明的胡小七、真誠的富貴等一群個性鮮明、純真無邪的孩子便從書中走了出來,成為了小讀者的朋友。
在《銅哨聲聲》中,我還成功塑造了幾個“灰色人物”形象。比如,維橋鎮(zhèn)的財主高滿堂,他為了得到石頭家和相鄰農(nóng)戶的良田,與管家精心策劃了“水怪”事件,逼著他們心甘情愿地賣地。按我們習慣思維,其必然是站在日偽一方,我將筆峰一轉(zhuǎn),讓他成為暗地里幫助新四軍做事的人,與日軍斗智斗勇。書中“高小斧頭”的原型來自我的家鄉(xiāng)。我聽父親說過,我們家有個親戚姓高,人長得帥,會武功,使用斧頭,家里租子收不上來,他拎著斧頭上門,斧頭往門上一砍,不出三天,家家都不得不把租金或者糧食送上門來。人人怕他,他因此得來一個外號叫“高小斧頭”。我就把他作為書中一位傳奇式的人物來寫,在讀者的眼中他是個無法無天的富家紈绔子弟。故事的發(fā)展出乎所有人意料,他為了追求去延安滯留在家中的新四軍文藝女兵林玉,甘愿棄家出走,因“大貍貓”作梗,他倆雙雙被俘成了“國軍”,后來國軍與我軍交戰(zhàn),他倆再次成為俘虜,變身為解放軍軍樂隊的戰(zhàn)士。
小少爺富貴,如果按照一般小說安排,似乎也應(yīng)該是一個與貧民百姓隔山隔水的富家“小崽子”,但我將其與石頭、胡小七、狗蛋等少年放到同一圍度,讓他們一起玩耍、一起悲歡,真誠地相處。小富貴有膽子較小、心理較脆弱的毛病,但其人性“善”的一面同樣得以彰顯。他壯著膽子和石頭、狗蛋一起捉“水怪”;為幫助石頭療傷,把撿來的被流彈打中的野兔送給其補養(yǎng)身體……這些蘊含人性、人情的細節(jié)刻畫,使得這位富家少爺擺脫了“套路化”,給讀者以更多的思考。
作家吳其盛在評論中寫道:長期以來,我們的文學作品在人物塑造上,大多習慣于非此即彼式的“黑白”歸類,以至凡打開著作,便能清晰地看到以出生、陣營、潮流、風尚、恩怨等為劃線的“好人”“壞人”歸類,人物往往也多在框定好的“類別圈”內(nèi)活動。尤其是兒童文學作品,幾乎都童話般地生產(chǎn)符號化、臉譜化人物,以致讓孩子在真正踏入五彩斑斕、變化萬端的社會后,面對很多事情無所適從。
其實,梳理生活萬象、人海蒼茫,有時很難對一個人做簡單的好壞之分。好人也有不好的時候,壞人也有不壞的地方。這種狀況時常并存,擺脫人為的政治、道德綁架,文學作品如果更多地關(guān)注模糊地帶的人物狀態(tài)和人性景象,或許可以獲取到更加豐富、更加神采煥發(fā)的層級歸屬和藝術(shù)真容,也能更全面、更深入地給閱讀者以有趣、有益的審美提示和享受。
寫兒童文學有許多“禁忌”,創(chuàng)作就像是“帶著鐐銬跳舞”。因為生活圍度的原因,兒童對事物的認知、語言的表達等方方面面與成人是有區(qū)別的,創(chuàng)作時總有施展不開拳腳的感受。比如孩子的語言,必須是來自孩子的思維,如果作品中講了與他的認知不相符的話,做了與他的生活經(jīng)歷不相符的事,就會貽笑大方。我創(chuàng)作的時候小心翼翼,把自己當成孩子去思考,去琢磨他們會怎么講話。比如狗蛋用自己心愛的東西換來放飛胡小七家鴿子的機會,狗蛋每次放飛它的時候會喂鴿子兩粒芝麻,鴿子便飛得更帶勁,后來只要是狗蛋手一伸,鴿子就會落在他的手上,讓主人胡小七心生嫉妒,不讓他再接近鴿子。有一次,這只鴿子幫狗蛋“領(lǐng)航”,它安然地降落,鉆進鴿子窩,“咕咕”叫了兩聲。胡小七朝它看了一下,罵了句:“沒良心的東西,你差點不姓胡,姓狗了?!眱和膶W不能涉及到與性相關(guān)的詞語,不能講“臟話”,連小主人公的名字也有講究,現(xiàn)在書上的“狗蛋”原來我用的是“騷狗”,后來有人說不妥,我就改成了“鴨狗”,編輯覺得還是有點灰色,最后改成了“狗蛋”。這樣嚴苛的要求,逼著我把《銅哨聲聲》寫成了一部純美干凈的小說。
責任編輯:朱廣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