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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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峰古鎮(zhèn)地處閩西南邊陲，西行十余里經(jīng)柏嵩關(guān)與廣東省饒平縣接壤，周遭群山綿延，古來地僻多瘴，常為山賊盜匪出沒之地。明正德十三年，時任都察院左僉都御史王陽明率部平定“詹師傅”寇亂之余，為保一方長治久安，奏請?zhí)碓O(shè)平和縣，選址河頭大洋陂修筑邑城。自此而至1949年7月縣政府外遷小溪鎮(zhèn)，九峰成為延續(xù)400余年的平和縣治所在地，名副其實的閩粵邊陲重鎮(zhèn)。悠久的邑城歷史不但使九峰古鎮(zhèn)沉淀了深厚的文化底蘊，也留下了諸多內(nèi)涵豐富的人文勝跡。雖然經(jīng)過風(fēng)云變幻的歲月淘洗，這些人文勝跡大多已煙滅于歷史長河，卻仍有明清古街、孔廟大成殿、城隍廟以及眾多宗祠古厝遺存，使得九峰鎮(zhèn)成為閩南地區(qū)為數(shù)不多的中國歷史文化名鎮(zhèn)之一。而迄今仍保存較為完好的“龍章褒寵”石牌坊，更成為今人緬懷先賢、追溯歷史人文不可多得的古跡。

“龍章褒寵”石牌坊位于九峰古街東門城隍廟左側(cè)，舊時官道經(jīng)往縣衙的必由之路。牌坊為四柱三門三層結(jié)構(gòu)，寬7米、高10米，通體為花崗巖石制構(gòu)件，頂部飛檐翹角，尾脊飾有明代建筑風(fēng)格的魚龍形螭吻，整體造型肅穆端莊，氣勢非凡。牌坊二層居中為雙面匾額，上為陽刻“龍章褒寵”四個大字，兩端各有豎排小字題刻，字跡模糊不可辨識；匾額上部橫梁為陰刻楷書“明萬歷三年歲次乙亥仲春吉旦立”。二層兩側(cè)均鏤空，據(jù)聞原先鑲有松鶴、麒麟、花鳥魚蟲等石雕圖案，三層中間亦鑲有“恩深”兩字匾額，“文革”時期均被毀壞遺失。

石牌坊是中國特有的古建筑文化，為表彰功勛、科第、德政以及忠孝節(jié)義所立的建筑物。立牌坊有很嚴格的等級限制，尤其是貞節(jié)、孝義、功德牌坊，往往需由官府逐級上報，經(jīng)當朝皇帝恩準，或由皇帝直接封贈方可建造，且一般只能建四柱三門，最高不超過七層。九峰古鎮(zhèn)所存“龍章褒寵”坊系平和曾氏先賢、曾任南京東城兵馬司指揮的曾璋為表紀其父曾宗齡、其母張氏所立的功德牌坊。“龍章褒寵”指受到皇恩的褒揚與寵賜，代表了家族的最高榮譽，是千秋萬代光宗耀祖的殊榮，這樣規(guī)格的功德牌坊，在閩南地區(qū)并不多見。

據(jù)道光版《平和縣志·人物志》記載：曾璋，字德尚，號石溪。歷任南京兵馬司副指揮、東城兵馬司指揮、肇慶府通判、署廣州府事等職，增秩晉階五品服奉訓(xùn)大夫，在任皆有德政。曾璋祖父曾敦立曾向王陽明倡設(shè)平和縣，并有出謀平饒寇之功。身為曾敦立長孫，曾璋一生“竭力以事親，除暴以安民，盡忠以事君”，被譽為踐行《孝經(jīng)》所錄孔子言“始于事親，中于事君，終于立身”的“三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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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城曾氏族譜》載，平和曾氏系出武城，西漢時期，先祖為避王莽之亂而徙居豫章（今南昌），唐末入閩地之寧化石壁村。后平和曾氏始祖素庵公遷汀抵漳，于元順帝戊寅年遷南勝之清寧里蘇洋，復(fù)八傳至直齋公（曾敦立），居湖邱。

明正德六年三月，曾璋出生于湖邱本宅。是年，曾敦立筑“石門樓”初成，又逢曾家初得麒麟子，曾敦立感慨雙喜盈門，遂取“弄璋之喜”意，賜名“璋”。明正德十二年，曾敦立前往漳州府衙呈請?zhí)碓O(shè)縣治，年甫七歲的曾璋隨行，得到謁見王陽明的機會。王陽明見曾璋雖然年幼，在一眾長輩面前卻表現(xiàn)得恭謹溫順、舉止得體，不由對其贊譽有加，夸其“克紹宗傳”，假以時日，定能夠傳承先輩基業(yè)并發(fā)揚光大。明正德十四年，曾敦立因倡建平和縣并主持建造縣治有功，被特旨恩授八品冠帶，又得王陽明題贈“治建其功”匾額。時年九歲的曾璋束茅為筆，每日在沙中臨摹王陽明的楷書筆法，竟然極為傳神，深得其韻。首任平和縣令施洋見了戲稱：“你這是要效仿褚河南啊！”（“褚河南”指唐代政治家、大書法家褚遂良）。十歲的時候，曾璋已經(jīng)能夠通讀經(jīng)傳諸書了。有一次，父親曾崇齡故意考驗他：“曾家祖上世居湖邱，派下分為上、中、下湖三房，我們屬上湖房，我想做一副對聯(lián)來頌揚先祖功德，上聯(lián)已經(jīng)有了，但想不出好的下聯(lián)來匹配?！痹皢柛赣H：“上聯(lián)是什么？”曾崇齡道：“厥宗稱湖，先中湖后下湖，開四世湖邱而衍上湖。”曾璋略加思索，脫口而出：“惟祖有德，自宣德迄正德，沐七朝德教以成顯德（開居湖邱的曾氏四世祖萬松公生于宣德二年，卒于正德三年，在世歷經(jīng)七朝）?！痹琮g大贊對得工整。

明嘉靖元年，12歲的曾璋與弟弟曾璜一道入泮，在學(xué)宮遇見縣令張鏞，曾璋舉止端詳、聲音宏亮，張縣令夸他：“名家龍文也！”次年，曾璋奉祖父之命與縣學(xué)訓(xùn)導(dǎo)張浩然一道往學(xué)宮北側(cè)的王文成公祠祭祀，并充任祠祿官。14歲那年，曾璋到東隅書齋潛心研習(xí)經(jīng)史，為不落于俗，自書“謹言慎行”為座佑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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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璋少而聰穎，奈何科舉之途殊為難行，在經(jīng)歷了“累試不售”之后，不得不于31歲肄業(yè)成均，終止了學(xué)業(yè)。明嘉靖三十五年，已46歲的曾璋通過考察遴選題補理藩院知事，不久又告假回鄉(xiāng)。明嘉靖三十九年秋，曾璋再次進京，次歲除授南京五城兵馬司副指揮，開始了正兒八經(jīng)的仕途生涯。在任五個月后，遇到反賊朱洪等誘眾叛亂攻打南京東城，雙方攻防多日互有傷亡。時值中秋，曾璋接到密報，有反賊100多人喬裝到離賊營三十里外的古蓮寺賞月游玩。曾璋率領(lǐng)精兵50，趁夜從北門密道出城，尋到隱蔽處設(shè)伏，擒獲賊首朱洪等5人。次日皇上下旨，著令曾璋與右翼總兵一道率部圍困賊寨，共殲賊千余人。年底，曾璋因擒賊殲賊有功，擢升為南京東城兵馬司指揮。明隆慶元年又勒授承德郎，其父及嫡母、生母、元配亦被同時封典、追贈誥封，可謂滿門榮耀。

明隆慶二年，曾璋出任廣東肇慶府通判。彼時，肇慶城外六十里處有一石洞，山賊曹一本盤踞于此憑險抗官，常年出沒搶掠財物、擄禁婦女，因與海賊葉魁圣暗中勾結(jié)，每有官兵前來圍剿則互為馳援，官兵無可奈何。曾璋到任后，深感積案冗雜，難以短時間處理，只能靜候時機，以圖一舉功成。延至次年，曾璋獲知曹一本素來好色，便暗中派遣心腹，帶上一名頗有姿色的風(fēng)塵女子到通往石洞的山口結(jié)廬而居。某一夜，曹一本與葉魁圣相約前往與風(fēng)塵女子尋歡作樂。曾璋率兵潛圍山口，一舉擒下曹一本、葉魁圣兩名賊首，爾后長驅(qū)直抵山中石洞，放火焚燒賊寨，將賊匪悉數(shù)殲滅。憑籍此功，曾璋被擢升同知，代理肇慶府事務(wù)，晉階奉訓(xùn)大夫。

時隔兩年，嶺西（今粵西、廣西一帶）暴發(fā)韋銀豹、黃朝猛之亂，黃朝猛以麥銅山為據(jù)點，在陽江、新興、高明三縣往來水路橫行劫掠，當?shù)匚奈涔賳T畏之如虎。是年，恰逢高明、新興二縣令卸任去職，接任者因匪亂托故延遲到任，遂由曾璋兼理二縣事務(wù)。到了冬季，又遇陽江縣令在任亡故，曾璋更同時執(zhí)掌三縣印綬，受廣東巡撫李遷之命征剿黃朝猛。其時，肇慶文武官深受黃朝猛之亂禍害損傷無數(shù)，城廓墜壞，民不聊生。曾璋臨危受命，率領(lǐng)官兵1000余名、樓船十余艘，與黃朝猛部臨津?qū)﹃?，相持一個多月，打得難解難分。因為久攻不下，曾璋夤夜難眠、無計可施，不料賊船突發(fā)內(nèi)哄鼓噪，曾璋乘亂攻擊敵營，擒獲黃朝猛，賊匪余部頓時潰不成軍，落水溺亡者無數(shù)，生擒36人，戰(zhàn)船7艘，器械200余具。捷報傳至京城，當朝皇帝龍顏大悅，特恩賜曾璋五品命服。巡撫李遷更向朝廷推薦擢升曾璋出任知府，未及正式任命即轉(zhuǎn)調(diào)廣州，署理廣州府事務(wù)。

曾璋調(diào)任廣州期間，時值災(zāi)荒之年，糧食匱乏，百姓食不果腹。曾璋一方面以優(yōu)惠的物價招徠外地商賈，另一方面又倡導(dǎo)節(jié)儉操辦婚嫁以杜絕奢華浪費；同時嚴禁民間宰殺耕牛充饑，以防止出現(xiàn)來年無牛可耕田現(xiàn)象，并發(fā)動富人賑濟貧困者。得悉廣州府書院在災(zāi)荒中倒塌傾圯，曾璋下令撥付專款，嚴格按舊時規(guī)格重新修筑書院；為勉勵子弟孝養(yǎng)老人，但凡七十歲以上老者，一律按月給付賞銀。一系列措施下來，不過短短數(shù)年廣州城便百廢俱舉，社會安定，百姓安居樂業(yè)，盜賊宵小聞風(fēng)斂跡。

明隆慶五年，廣州府同寮曾在太和樓上設(shè)宴聚會。席間，廣州知府黎桂、同知李文簡、推官李時春無不稱贊曾璋善于治理一方政事，當場聯(lián)御署名，制成匾額懸掛在太和樓上，曰：“心體正，持守廉，重學(xué)校，愛黎民，糾弊風(fēng)，勤庶政，寬征輸，汰冗役，慎徭賦，息盜賊，鋤豪強，恤貧乏”。實在是因為曾璋吏治有方，以實心行實政，不惟士庶愛戴，寮屬亦莫不嘆服而樂頌之。次年，62歲的曾璋致仕歸養(yǎng)，廣州百姓自發(fā)到東衙口送行，有人仿《春秋傳》作詩稱頌：“我有里居，曾公置之；我有婦子，曾公畀之；父兮母兮，其誰嗣之？”可見曾璋在廣州時間不長，所作所為卻深得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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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璋為官每到一處均有德政，留下了良好口碑。不惟如此，他更時時處處以良好的品行操守為立身之本。

明嘉靖十年孟秋，時任漳汀巡檢司巡檢孟魁在任去世，22歲的曾璋隨一眾官員鄉(xiāng)紳前往吊唁，得知孟巡檢為官清廉，死后竟無錢下葬，曾璋受父所托為孟巡檢置辦棺槨衣衾等物，并親自幫其處理后事。明嘉靖三十四年秋，曾璋前往廣東游玩散心，至一酒樓用餐時，遇見一個滿臉虬髯的魁梧漢子，盯著曾璋桌上的飯菜口角垂涎，一副饑餓難奈的模樣。曾璋開口詢問，得知漢子饑腸轆轆卻囊中羞澀，遂買來飯菜，讓漢子飽餐一頓，又贈以余貲。吃飽喝足，漢子隨曾璋行至偏避處，忽然跪下，告之自己乃負案在身的逃犯，因感念曾璋一飯之恩幡然悔悟，誓言去邪歸正。

明嘉靖三十六年，曾璋在京期間，有許姓知州滯京候缺補任，不想苦等九載而不得，不但錢財耗盡，而且路途遙遠家書難至，幸得曾璋時常接濟。后許知州與人賭博負債二千余貫，被逼迫而死，曾璋又掏錢幫其安葬。明嘉靖三十七年，曾璋在理藩院知事任上告假回籍，途經(jīng)江南舟船倚岸過夜時，忽聞鄰船傳來母女慟哭之聲，相詢之下，方知有吉安知府卒于任，其親屬扶欞回鄉(xiāng)途中被盜，在舉目無親、求助無門的情況下，欲將女兒改嫁當?shù)馗簧虛Q取回鄉(xiāng)盤費。曾璋萌生悲憫之心，當下代其歸還聘銀，并掏錢助送母女回鄉(xiāng)。后來女子丈夫科舉登第，出任東道御史之職。

除了樂于助人、扶危助困，曾璋更熱衷于家鄉(xiāng)的社會民生與公益事業(yè)。平和黃莊大協(xié)關(guān)一帶崇山峻嶺，古為閩粵往來必由之道，因山高坡陡，道路坎坷泥濘，不但車馬難以通行，更常有盜賊于此潛伏劫掠。曾璋于明嘉靖三十三年發(fā)動捐資修路、造田開山、疏浚水溝、建筑路亭公館，使得閩粵之道暢通無阻。次年，曾璋又捐獻木材石方，修繕平和學(xué)宮，并承父親遺命修繕蘆溪、坪洄義倉，各增米五十石。不久又主持建造大壩頭西溪石橋。里人感其德行，于橋東勒碑頌之。明嘉靖三十九年，時有倭寇出沒于東南沿海，并沿江溯流進入平和縣境東部劫掠財物，引起百姓恐慌，爭相往西部山區(qū)遷徙。曾璋跟叔父、堂弟等人一起在縣城北邊的卓鳳坡修筑城堡，以保家族老幼，但凡有四方前來避亂者，曾璋又多給錢財、米糧資助；其后饒寇張璉、陳紹祿進犯平和縣城，借助曾璋所筑卓鳳坡城堡得以安全生還者有100多家人口。

明萬歷十一年，已致仕歸鄉(xiāng)多年的曾璋心憂黎民疾苦，與弟弟曾璞商議，盡力接濟求助無門的貧困者，并在縣城、南勝、象湖設(shè)置三處當鋪以體恤窮乏者，對家貧去世的人家則施舍棺槨。這一義舉善行，在曾璋逝世后又被其侄兒延續(xù)了很長一段時間。

曾璋之施恩于人，向來未有圖報之意，然而因果循環(huán)卻是報應(yīng)不爽。明嘉靖四十四年八月，南京東城突發(fā)大火，都察院著令深查追責(zé)，并將此事交由東御使唐某處置定案。時任東城兵馬司指揮的曾璋自知無法免責(zé)，在家中憂悶寡歡。到了九月初三，忽聞家傭報傳唐御使登門，曾璋心懷忐忑出門迎迓。唐御使閉口不談東城失火之事，只一勁兒的表達感恩之情，曾璋愕然失措，一時無言應(yīng)對。唐御使道：“某之婚姻賴公以全，戊午艤舟江岸，公忘之耶？”隨即御使夫人翩然而至，曾璋來不及禮迎，御使夫人已蹌然下跪，敘說往事，竟然悲喜交集：“妾今日之身，賴公為再生父母也?！痹瓉砭故俏羧战现鄞饽蚁嘀?，因前一夜唐御使秉燭閱案，御使夫人進奉茶湯時，談及公事，詢問東城兵馬司指揮姓名、年齡相貌，方知是昔日恩公。有此情義在，唐御使將東城失火之事詳加勘察后酌情上報，曾璋幸得免遭彈劾。另，曾璋于肇慶任上進剿黃朝猛之亂時，曾與敵營相持月余久攻不下，某日忽聞敵船內(nèi)哄鼓噪，卻是早年曾有過一飯之恩的虬髯漢子，得知黃賊作亂，唯恐禍及恩公曾璋，于是招募一批民眾，假意投靠黃朝猛，在敵營伺機倒戈，將黃朝猛捆綁獻給曾璋以報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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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璋自明嘉靖三十五年通過考銓題補理藩院知事一職，不久又告假回鄉(xiāng)，至明嘉靖四十年方除授五城兵馬司副指揮，此后直至明隆慶六年于“署廣州府事”任上致仕，實際為官時間不過十來年。其途生涯短暫的原因，除了早年“累試不售”無法通過科舉出仕以外，有很大原因在于他一生盡心事孝。丁憂守制是舊時居喪定例，但凡父母、祖父母去世，兒子或長孫需在家守孝27個月（俗稱三年），期間不得婚嫁、應(yīng)考、上任，現(xiàn)任官員需離任。曾璋一生屢遭母喪、父喪、祖父母喪之重丁大服，于丁憂守制一節(jié)，從未敢有所疏失。

先是35歲那年嫡母去世，曾璋居倚廬（簡易搭蓋的棚屋）守孝，直至嫡母下葬，又在墳?zāi)古赃呏]日夜居守，此墓廬被后人稱為“孝子窠”。緊接著38歲那年父親曾崇齡去世，曾璋又在墓前筑廬居守三年，并寫下1300余言的《喪祭考》懸掛于廬中。40歲那年冬季，生母又逝，曾璋復(fù)居倚廬，日常思及親恩，每每慟哭不已。42歲正月葬生母于孝子窠（與嫡母合葬），并在墓前筑廬居守；至七月又逢祖父曾敦立去世，身為長孫，曾璋同樣必須承重服喪，在中門外倚廬居宿三月，才又回到生母墓前墓廬，并發(fā)愿日后也葬于此（萬歷十六年閏六月，曾璋以78歲之齡善終，家屬遵其遺愿，安葬于孝子窠嫡母墳北側(cè)）。

53歲那年冬，曾璋庶母去世。其時漳州一帶雖遵循朱子家禮，但服喪三年的定例已大多簡略，何兄庶母地位終不及嫡母、生母。然而曾璋依然麻衣不解，腰绖不除，按例服喪，其孝義被廣為傳頌。尤其在明萬歷八年繼祖母去世，曾璋已是70歲高齡，仍然堅持居倚廬以盡孝道。子孫憂其年高，頗感為難，曾璋說：“你們難道沒學(xué)過《儀禮·喪服》嗎？我既為嫡孫，就肩負著為祖父母承擔(dān)喪祭的重任，按例是要加服斬衰三年的，如果祖父在世還可以不遵守杖期，如今祖父、父親都不在了，我這個嫡孫就應(yīng)當負起責(zé)任來，像對待母喪一樣行孝才對，怎么能把古來相傳的禮數(shù)隨便廢除呢？”眾子孫聽了一時默然，無言以對。

連年以來，父母、祖父母輩先后辭世，曾璋累遭重丁大服，心下惶恐難安，擔(dān)心宗族脈絡(luò)、家規(guī)禮法失去傳承，于是與弟弟曾瑄一道著手編撰家譜，彚次成帙，平和曾氏上湖房自此有了家譜傳承。有感于家規(guī)禮法的重要性，曾璋又于71歲那年在城東門內(nèi)他親筑的“勒書樓”下加筑小宗祠，并立下家規(guī)：“人生至貴者君，其次祖也。余自筮仕以來，建勒書樓，每遇朔望，爾曹衣冠齊聚，先拜君恩，次謁家廟，別尊卑、序昭穆，如有一房不到，定行家法?！辈㈢澥詡魇?。

曾璋非科舉出仕，一生成就卻絕然不低，其于垂髫之齡即被王陽明以“克紹宗傳”之言所譽，此生亦奉斯言為至理，在為人處世方面無不盡倫盡制，竭力以事親，除暴以安民，盡忠以事君，惟德惟義，明善以誠身?？梢哉f，其所作所為與王陽明此言不無關(guān)系。曾璋至情至性，不但極重孝義，而且樂善好施、扶危助貧；為官時勤于德政、吏治有方，深受萬民擁戴；致仕歸鄉(xiāng)后，于明萬歷三年為父母建“龍彰褒寵”坊于城內(nèi)城隍廟前左邊之余，又修祖墳、立家規(guī)、賑貧乏，做了大量有益閭里的事情，以良好的品行操守深受敬重與愛戴，曾四次被選為鄉(xiāng)飲大賓，受到萬人敬仰，清雍正五年崇祀旌表“忠義勇士”，福建巡撫劉堯誨贈匾額“宗圣淵源”，謂其深得先祖曾參傳承。正如《孝經(jīng)·開宗明義篇》所言：“夫孝，始于事親，中于事君，終于立身?！边@也是對曾璋一生的最好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