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碩忠

習仲勛在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上

1978年4月，習仲勛南下主政廣東，先后擔任省委第二書記、省委第一書記，省革命委員會主任、省長，廣州軍區(qū)第一政委、黨委第一書記。他以高超的政治智慧、豐富的革命經(jīng)驗、巨大的改革勇氣和忘我的奉獻精神，帶領廣東人民解放思想、大膽實踐、開拓創(chuàng)新、奮力改革。習仲勛是廣東改革開放的主要開創(chuàng)者和重要奠基人之一，為廣東改革開放“先行一步”建立了不可磨滅的功勛，使得廣東成為中國改革開放的開路先鋒和戰(zhàn)略要沖，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的建立和形成作出重大貢獻。

彈指一揮間，習仲勛同志履政廣東已逾40年，習老在深圳蘭園親手栽培的榕樹現(xiàn)已亭亭如蓋，廣東也經(jīng)歷了滄海桑田般的巨變，正可謂南國春滿物華新：粵港澳大灣區(qū)建設揚帆起航，成為全球矚目的經(jīng)濟明星;深圳市的經(jīng)濟總量超過香港，一躍成為粵港澳大灣區(qū)排名第一的城市，具備成為世界創(chuàng)新中心的潛力。習老當年以心血、魄力和智慧耕耘的廣東，已綻放出絢爛的改革之花。

一、老驥伏櫪，歷史再次選擇習仲勛

習仲勛主政廣東的經(jīng)歷是他全部革命生涯的一小部分，是他所走的革命道路當中的一段光輝歷程。

習仲勛早年投身革命，21歲擔任陜甘邊區(qū)領導人。1935年，黨中央和毛澤東同志到達陜北后，對其留下了深刻印象，將他作為重點后備干部培養(yǎng)，親自安排他進入中央黨校學習?？谷諔?zhàn)爭勝利后，習仲勛主持中共中央西北局工作，他是各大分局中最年輕的書記。毛澤東說：“要選擇一位年輕的同志擔任西北局書記，就是習仲勛，他是從群眾中走出來的群眾領袖?！泵绹萌A學者李敦白回憶說：“他走到哪里，好像每一個村莊都有認識的人，他碰到這個人說，你婆姨的病好了沒有，碰到那個人說，你爸爸的腰疼好了沒有?！?/p>

習仲勛很早就在陜北領導根據(jù)地經(jīng)濟建設，開展了土地、貨幣、貿(mào)易等重要的地方經(jīng)濟改革，活躍了特區(qū)經(jīng)濟，得到黨中央的高度認可。在這個過程中習仲勛積累了豐富的經(jīng)濟管理經(jīng)驗，形成了重視調(diào)研、依靠群眾和尊重科學的經(jīng)濟工作方法，為他以后在廣東推進改革開放、創(chuàng)建經(jīng)濟特區(qū)提供了極其寶貴的經(jīng)驗借鑒。

自1962年，習仲勛兩次下放洛陽工廠勞動改造，遭到各種審查，離開領導崗位長達16年之久，但他始終保持一顆初心，從未氣餒，為復出工作、服務人民時刻準備著。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習仲勛于1978年2月迎來平反。考慮到廣東是祖國的南大門，戰(zhàn)略地位十分重要，經(jīng)葉劍英提議，黨中央決定派習仲勛這位資格老、威望高、從政經(jīng)驗豐富的領導，南下廣東主持日常工作。1978年4月，65歲的習仲勛辭別家人前往廣東赴任，再次挑起歷史賦予的重擔。

二、先聲奪人，解放思想撥亂反正

習仲勛擁有豐富的革命經(jīng)驗，深刻洞悉思想是行動的指南。他履新廣東時敏銳地注意到，“在我們干部中，思想僵化、半僵化的情況，確實是存在的……不解放思想，……什么事都干不成”。習仲勛堅決擁護黨中央關于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上任后迅速領導全省開展了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親自主持和推動廣東各條戰(zhàn)線撥亂反正，平反了一系列冤假錯案，極大地促進了干部群眾的思想解放，為廣東啟動改革開放奠定了堅實的思想基礎和組織基礎，營造了良好的社會氛圍。

習仲勛抓平反冤假錯案從不回避矛盾，每個案件一抓到底。習仲勛處理的一件比較典型的案子是海陸豐黃秀文案。黃一成（曾用名黃依農(nóng)、黃三知等）、黃秀文父子是當年與彭湃一起搞農(nóng)運、干革命的親密戰(zhàn)友，黃秀文曾在彭湃領導下?lián)沃泄材咸羺^(qū)委書記。他的父親黃一成、奶奶林心貽都是意志十分堅定的老革命，這個革命家庭為我黨的革命事業(yè)作出很大貢獻。黃秀文在“文革”期間被誣陷為“彭湃反黨集團”成員并被逮捕。

1967年4月，黃秀文借就醫(yī)的機會逃離廣東來到北京，向聶榮臻元帥匯報了海陸豐“反彭湃”和他自己受冤情況，聶帥大為震驚，表示要解決好此事，但海陸豐極左勢力不但沒有收斂，對彭湃的批判和對黃秀文的批斗愈演愈烈。

1973年，黃秀文再次逃到北京，在聶帥辦公室的幫助下，到中南海見到了周恩來總理。周總理對黃秀文印象非常深刻。1927年10月南昌起義失敗之后，周恩來、葉挺、聶榮臻等人轉(zhuǎn)移到海陸豐。周恩來身患瘧疾，連日高燒，處于半昏迷狀態(tài)，一直住在黃家，是黃一成、黃秀文父子每天背著周恩來去找郎中看病。周恩來病愈后，黃秀文等人用漁船將周恩來、葉挺、聶榮臻、楊石魂等搖渡護送到香港。

周總理向黃秀文深情地回憶起他與黃家的革命淵源，他說：你的父親一成同志是我的老部下，是我們黨特科事業(yè)早期締造者之一，我十分想念他。他為人直爽，武功高強，做多說少。他不僅是我黨的一匹好“響馬”，跑遍東西南北，也是我個人聯(lián)系四方的交通好手，他還為我黨培訓了一批又一批會武術的無名勇士，哪里有需要哪里就有他的身影。我印象最深的是一成同志在西北咸陽華興武術館，在李特生等同志幫助下訓練了一批娃娃義勇士，為“兩當兵變”和抗日救亡輸送了許多革命的血液。一成同志滿口閩南口音，熟悉閩粵兩地的情況，革命斗爭經(jīng)驗十分豐富。他在閩西閩南與我的天津?qū)W友陳展如等同志為南下大軍組織了很多醫(yī)藥和救護人員，在閩西也訓練了一大批青少年勇士，在運醫(yī)送藥期間，幫助隊長黃德彪同志擊敗了一次又一次縣鄉(xiāng)團圍攻，保障了醫(yī)藥救護這條生命線。他在上海協(xié)同項與年同志消滅當年破壞地下組織的叛徒白鑫等人，居功甚偉。

周總理還說，我提前派你父親黃一成到海陸豐，也是準備個后路，讓他在那里接觸、聯(lián)系地下工作者，為疏散、接應黨的核心力量做好各種準備。他做得很好，不僅救了我，也救了千千萬萬從事地下工作的同志。一成后來在特科戰(zhàn)線上工作的事情榮臻最清楚，他在策反黃百韜的過程中被國民黨陷害，引起一些誤會。毛主席了解實情后也給他平了反，在五七年親筆給一成同志簽發(fā)了一張烈士證并交給江青同志保存。周總理又問道，你的奶奶林心貽伯母為我黨解放事業(yè)作出了突出貢獻，后來在革命中失蹤了，找到她的下落了嗎？

周總理得知林心貽仍杳無音訊、不知所蹤后，表示十分痛心。他說，你們一家投身革命、獻身革命，從辛亥革命干到人民解放，黨和人民是不會忘記的！周總理當場親批了字條交給葉劍英，要求查辦海陸豐的案情。黃秀文感謝周總理對黃家的高度評價和親切關心，表示堅定相信黨、相信組織，并帶著這種信念回到廣東。由于歷史原因，這一等就是五年。

1978年春，黃秀文終于等到了習仲勛。習仲勛到任后，高度重視黃秀文案和與之緊密聯(lián)系的彭湃案，多次聽取關于該案的專項匯報，經(jīng)過徹查，掌握大量證據(jù)和事實，決定嚴肅處理涉案違法亂紀之人。1979年1月，廣東省委對海陸豐反彭湃烈士和黃秀文同志事件作了定性，認為這是林彪、“四人幫”篡黨奪權(quán)陰謀的一個組成部分，是一次反革命事件。至此，彭湃案得以昭雪，黃秀文被平反。此案是習仲勛下力氣解決的一樁具有深遠影響的冤假錯案，對全國其他地區(qū)處理冤假錯案發(fā)揮了重要的示范作用。

習仲勛還處理了李一哲案、莊辛辛案、廣東“地方主義”案等重要案件，為“文革”中被迫害致死的林鏘云、朱光、周小舟、鄧文釗、馮燊、饒彰風等人平反。在習仲勛的領導下，廣東先后有20多萬人得到平反，有助于廣東迅速走出“文革”陰影，使得我黨在人民心中的形象煥然一新，為實現(xiàn)黨的工作重心轉(zhuǎn)移到經(jīng)濟建設上來做了重要鋪墊。

三、敢為人先，率先開啟改革開放

習仲勛勇于改革、勇于創(chuàng)新、勇于擔當，將廣東打造成為中國改革開放的領頭羊。

習仲勛認為改革應該搞試點，提出改革應“先搞試點，而不是一哄而上”。他一針見血地指出，“中國這么大的國家，各省有各省的特點，有些應根據(jù)省的特點來搞”。

習仲勛清楚，廣東臨近港澳、華僑眾多，開展外貿(mào)出口工業(yè)，發(fā)展外向型經(jīng)濟，具有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因此他認為“廣東要從全國的大局出發(fā)”，在改革當中先走一步。他果斷向中央“要權(quán)”。他認為，先走一步要有先走一步的條件，改革要有改革的樣子，不能有太多條條框框的限制。1979年4月，習仲勛參加中央工作會議時提出：“希望中央給點權(quán)，讓廣東能夠充分利用自己的有利條件在四個現(xiàn)代化中先走一步”，“中央能給廣東更大的支持，同時多給地方處理問題的機動余地”，準備在深圳、珠海、汕頭辦“貿(mào)易合作區(qū)”。這些請求得到了黨中央的支持。1979年7月，黨中央、國務院正式批準廣東在改革開放中實行特殊政策、靈活措施和創(chuàng)辦經(jīng)濟特區(qū)。這些舉措使廣東成為中國改革開放的窗口、綜合改革的試驗區(qū)和排頭兵，為國家制定和實行對外開放政策提供了寶貴經(jīng)驗。

習仲勛認為廣東改革的步伐應該要大。他指出，廣東的改革“現(xiàn)在不是搞不搞的問題，也不是小搞、中搞。而是要大搞，快搞，不能小腳女人走路”。對于改革，他十分有緊迫感。他說，“如果我們不解放思想，不敢大膽創(chuàng)新，不抓住時機、發(fā)憤圖強、艱苦奮斗，就肯定要落在先進省市區(qū)的后面，‘先行一步也將成為空話”。他十分注意發(fā)揮地方的積極性，支持地方勇于創(chuàng)新、闖出新路。他表示“要大力支持下面的創(chuàng)新精神，要尊重廣大干部和群眾的實踐經(jīng)驗”，評價“清遠經(jīng)驗就是闖出來的”。在習仲勛的領導下，廣東改革的步子邁得很大，招商引資、價格和商品流通體制改革、外貿(mào)體制改革、干部“走出去”等都走在全國最前列。習仲勛大刀闊斧搞改革的同時也十分嚴謹細致，盡量避免改革的風險，他表示“即使大改革也必須從小改小革做起，這也算是我們的一條經(jīng)驗吧”。

1980 年7 月，習仲勛（右三）到清遠等地企業(yè)調(diào)研，進一步推廣“清遠經(jīng)驗”

四、殫精竭慮，一往情深心系廣東

習仲勛主政廣東取得非凡的成就，與他嘔心瀝血、忘我工作是分不開的。他花甲之年從北京飛往廣州赴任，一下飛機就從機場直接到了廣東省黨代會的會場，馬上投入緊張的工作。經(jīng)常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每天只睡四五個小時的覺。他深情地說：“時間不多了，我要用一天的時間干兩天的工作?！?/p>

習仲勛領導下的廣東能夠在中國改革開放中先行一步，與他注重深入基層、深入群眾、大興調(diào)研是分不開的。他常說：“長期待在機關里，不下去，就無法了解實際情況。”他說到做到，足跡遍及南粵大地的山山水水，有“粵東之行”“粵西粵北之行”“海南之行”。他曾冒著酷暑，爬山越嶺，到梅縣、汕頭、惠陽“東三區(qū)”21個市縣考察長達一個月。他每到一處，都要深入最基層，了解最真實的情況，傾聽群眾呼聲、汲取群眾智慧，從不浮于表面。他調(diào)研“偷渡外逃”問題，一針見血地指出，只有通過發(fā)展經(jīng)濟才能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

習仲勛始終心系群眾、聯(lián)系群眾、依靠群眾、服務群眾。他明確提出“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我們黨的一切事情，就是老百姓的事情”，“一心一意地為人民服務，才會有力量，才會有辦法”，“什么時候我們拋棄了群眾路線，什么時候我們脫離了群眾，什么時候我們的事業(yè)就要失敗”。無論什么時候，習仲勛心中所想的都是萬家燈火、百姓生活。他但凡收到群眾來信，工作再忙，都會親自閱處，過問解決信中反映的問題，解決群眾的實際困難。

到中央工作后，習仲勛仍一如既往地關心廣東的發(fā)展、牽掛南粵人民的冷暖，并通過各種途徑給予指導和鼓勵。他后來深情地說道：“現(xiàn)在我退居二線了，就要在深圳住下去，在深圳恢復我的健康。深圳是我的家，我要看著深圳發(fā)展”。他退休之后仍十分關注革命老區(qū)的發(fā)展，關心被平反干部后代的生活，經(jīng)常外出考察，撰寫調(diào)研報告，不時向中央交個稿，把地方上的困難和自己的思考匯報給中央。直到晚年，習仲勛一直守望著廣東，守望這塊他付出無數(shù)心血的南粵大地。

（編輯 楊琳）

作者：中國紅色文化研究院名譽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