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森海

2005年1月10日，歷時7年、曾被兩審判處死刑又被最高院發(fā)回重審又上訴的原蘭州連城鋁廠連海綜合開發(fā)公司總經(jīng)理徐光明受賄、行賄案終于有了結局，“迎接”他的，是注射死刑。

東莞“考察”撈取300萬?

蘭州連城鋁廠是甘肅的一家大型國有企業(yè)。1992年8月，時任連城鋁廠連海綜合開發(fā)公司經(jīng)理的徐光明，受連城鋁廠廠長魏光前指派前往廣東東莞考察房地產(chǎn)生意。

徐光明一到東莞，其合作單位東泰實業(yè)公司立即派副總陳某熱情迎接，周到服侍，燈紅酒綠的事情沒有少干。這次東莞之行，徐光明可算是大開眼界，思想觀念發(fā)生了很大轉變。陳某眼見徐光明如此輕易地被他的糖衣炮彈射中，禁不住心中竊喜。在陪同徐光明前往東莞市松木山水庫東岸的“安華濱湖別墅區(qū)”實地考察時，指東點西：“這塊地我賣給了某集團軍，給了某政委100萬;那塊地我賣給了某某局，給某局長350萬?！崩^而又指向另一片土地：“這300畝是給你們連城鋁廠的，我們和魏廠長講好了，你看怎么樣？”一行人返回后，東泰公司總經(jīng)理鐘某正在辦公室等待徐光明。徐光明看完土地紅線圖及其他相關文件，表示同意購買東泰公司在東莞的300畝土地，雙方商定每畝地價16萬元，總金額4800萬元，并當即草簽了協(xié)議。在簽協(xié)議過程中，陳某笑著問徐光明：“徐總，這是有回扣的，你要多少？”初次面對這種事，徐光明顯得有點心虛：“你看著辦吧?！薄澳蔷?畝1萬，共300萬。”“行！”徐光明回答得很干脆。

1992年11月4日，連城鋁廠召開廠長辦公會議。徐光明在這次會議上就東莞購地事宜做了專題匯報，會議同意在東莞購地300畝及所訂協(xié)議，并安排了付款等事項。當晚，徐光明興沖沖跑到魏光前家為自己邀功：“廠長，這個地是有回扣的，一共300萬，你看怎么處理？”魏光前說：“行，那就存到小金庫?！庇谑牵谖汗馇暗闹苯舆^問下，不到40天的時間里，連城鋁廠就把2500萬元劃到了東泰實業(yè)公司賬上，東泰實業(yè)公司將265萬元的回扣親自交給了徐光明。當然，這里面扣除了徐光明、常生壽（連海綜合開發(fā)公司副經(jīng)理）考察期間的所有開銷15萬元以及常生壽“應”得的20萬元。

建立小金庫，徐光明是動了一番腦筋的。他覺得這筆款的大部分屬于魏光前，既不能讓常生壽知道，也不能讓連海綜合開發(fā)公司的財務知道，必須找一個和連城鋁廠沒有任何關系的地方才能安全些。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他的貿易伙伴——廣東省南海區(qū)的個體老板潘偉標，他以保管為條件將205萬元交給潘偉標，指使陳某將45萬元打入自己的私人賬戶，另外剩余的15萬現(xiàn)金裝進腰包，供自己揮霍。

炒作地皮又“斂”300萬?

就在徐光明與東泰實業(yè)公司商談購買東莞土地之際，潘偉標找到了徐光明，慫恿他炒地皮，這樣來錢快。徐光明一聽正合他意，趕緊接過話茬：“是啊，只是沒有合適的生意?！薄坝?，有！”潘偉標忙接著說：“你不是正在買地嗎？我給你介紹一個人，他呀，你也認識，就是桂鴻的鴻仔，他能搞上便宜地產(chǎn)，絕對有錢賺?！毙旃饷髦?，潘偉標所說的鴻仔，便是那個經(jīng)常開著奔馳車來請他吃飯進歌舞廳的南海區(qū)桂鴻型材廠的老板潘志雄，一想到他的熱情、好客和出手大方，徐光明覺得發(fā)財?shù)臋C會來了。

原來，1992年下半年，潘志雄從南海區(qū)里水鎮(zhèn)鎮(zhèn)政府以每畝6.6萬元的價格談妥購買50畝土地，并交了30萬元手續(xù)費，正愁無法炒作出去時，得到潘偉標提供的信息，即以每畝12萬元的價格轉讓給潘偉標，潘偉標又以每畝16萬元的價格密謀賣給徐光明。此時，徐光明已沒有最初要回扣的“羞澀”感：“我又不是學雷鋒的，我也得賺。這樣，我加6萬，我以每畝22萬元的價格簽合同，6萬元要返還給我的，300萬呵！”徐光明反復叮囑二潘：“你們不能給常生壽講是16萬買的，你們告訴他是21萬買的，我們每畝有1萬元回扣，一共50萬，可以給他20萬。”三人商妥之后，徐光明派副手常生壽回廠，向廠長辦公會議匯報了此次購地一事。

1992年10月17日，連城鋁廠廠長辦公會議認為，當前房地產(chǎn)市場有價無市，前景黯淡，風險增大，徐光明購買南海區(qū)里水土地50畝“投入和風險大”，因而做出“不同意購南海土地”的決議。當常生壽將這一會議精神向徐光明傳達后，徐光明心中“咯噔”了一下，但他仍關心的是魏光前的態(tài)度。“魏廠長在會議上怎么講？”常生壽告訴他，魏光前在這次會議上沒有做任何表態(tài)?！皼]有表態(tài)就是默許，默許就是對我的支持。”揣透魏光前的心理后，徐光明即于當月底擅自與潘志雄簽訂了《關于轉讓土地意向書》，為連海綜合開發(fā)公司購買了潘志雄尚未取得土地使用權證的、位于南海區(qū)里水鎮(zhèn)河榔沙村上莊的旱地和水塘50畝土地，每畝單價22萬元，總金額1100萬元，并用連海綜合開發(fā)公司應返還給連城鋁廠的鋁錠貨款給潘志雄支付了地款。潘志雄在得到土地款后，付給潘偉標250萬元（其中50萬元是徐光明答應從其所得的300萬元回扣款中給潘偉標的）;付給徐光明回扣250萬元。此后不久，徐光明終于捕捉到了兩次單獨與魏光前相處的機會，向魏密報了在本次購地中賺的300萬元并以吃息為條件投資到潘志雄的實業(yè)公司一事。魏光前對此重大事項不但未向上級反映或向其他廠領導通報，反而指使徐光明：“把投資協(xié)議寫好，防止潘志雄賴賬?！?/p>

其間，徐光明還利用職權為潘志雄謀利，索取收受潘賄款人民幣120萬元。

外逃不成“化名”被抓

徐光明自覺罪孽深重，受賄貪污一旦敗露，后果不堪設想。經(jīng)過無數(shù)個不眠之夜的深思，他覺得逃是上上之策，他決定逃往越南。1995年7月13日，徐光明帶著121萬用贓款兌換成的美元，伙同金光琪、胡某（金光琪情婦）等，以旅游名義從廣西出境潛逃。可是，因種種原因，逃亡越南成為空想。徐光明在潛逃越南失敗后，來到武漢，化名王大志，與自己的情人邱某安身江城，做起了冰帽生意。徐終日惶惶不安，見到穿制服的人就躲得遠遠的。他心里清楚，早晚有一天會被找到的，但已飽經(jīng)逃亡之苦的他再也不想亡命天涯了。就在他做生意虧本、原來的同黨都作鳥獸散時，有一天，他在武漢的房子里和情婦邱某的家人打麻將，突然接到一個電話：“請問王大志在家嗎？”邱某剛說“是”，電話便掛斷。徐的心里便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接著房門被敲開，一副锃亮的手銬銬在了他的手腕上。徐光明哀嘆一聲。

輪回“四審”難逃一死

2000年5月16日，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做出一審判決，以受賄罪判處徐光明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財產(chǎn)5萬元;以行賄罪判處有期徒刑6年;決定合并執(zhí)行死刑。徐光明不服，向甘肅省高級人民法院提出上訴。2000年9月20日， 甘肅省高級人民法院駁回徐光明上訴，維持原判，并依法報請最高人民法院核準。

2001年12月11日，最高人民法院撤銷甘肅省高級人民法院對徐光明的刑事裁定和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死刑的判決，發(fā)回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重新審理。2002年7月10日，蘭州中院重審徐光明受賄、行賄一案。2004年5月8日，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以受賄罪判處被告人徐光明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財產(chǎn)5萬元;以行賄罪判處有期徒刑6年;決定合并執(zhí)行死刑。徐光明不服，再次向甘肅省高級人民法院提起上訴。

在甘肅省高級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中，徐光明一路“咬”住魏光前不放，徐光明將他的意見體現(xiàn)在一句話中，他發(fā)出疑問：“我是一個‘跑腿的，魏光前判無期，為什么判我死刑？我背不動！”那么，法院到底對徐光明的上訴理由是怎樣認定的？為此，甘肅高院二審審判長充分闡釋了判決的主要理由：魏光前不是共犯。

經(jīng)審理查明，徐光明與東泰實業(yè)公司總經(jīng)理鐘某等人商定回扣之事，魏光前沒有參與。魏在知道東莞購地中有回扣后，表示將該款存入小金庫，公司虧損的時候補虧。在徐光明把100萬元存折交魏光前后，魏將存折退給了徐光明，且該筆回扣款一直由徐光明支配，對此有徐的供述印證。在里水購地中，徐光明事先與潘志雄、潘偉標共謀貪污公款300萬元，隨后給魏光前作了匯報，魏同意將此款投資潘志雄的公司，以后補貼公司虧空，之后魏光前沒有支配或索要該款。對此，徐、魏供述相互印證。

另經(jīng)審理查明，徐光明雖認罪態(tài)度好，但依法不符合自首和立功的條件。最高人民法院復核認為，被告人徐光明利用國家工作人員的職務便利，在蘭州連城鋁廠通過桂鴻公司購買廣東省南海區(qū)里水鎮(zhèn)50畝土地使用權的過程中，采用串通對方虛增購價的手段，侵吞公款人民幣300萬元，其行為已構成貪污罪，數(shù)額特別巨大，情節(jié)特別嚴重;徐光明在蘭州連城鋁廠購買東泰公司在廣東省東莞市300畝土地使用權和與桂鴻公司聯(lián)營的過程中，以收受回扣等形式，分別收受人民幣265萬元和120萬元，其行為已構成受賄罪，數(shù)額特別巨大，情節(jié)特別嚴重;徐光明為謀取不正當利益，給予國家工作人員款、物共計人民幣63萬余元，其行為已構成行賄罪，情節(jié)嚴重。最高人民法院做出裁定，核準甘肅省高院對于徐光明的刑事判決，決定執(zhí)行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chǎn)。

2005年1月10日，甘肅省高級人民法院二審審理后，對備受社會廣泛關注的徐光明特大腐敗案件做出終審判決：駁回徐光明上訴，裁定被告人徐光明因犯貪污罪、受賄罪、行賄罪數(shù)罪并罰，決定執(zhí)行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chǎn)。至此，“徐光明、魏光前連環(huán)貪污案”在歷經(jīng)波折后終于宣告終結。當天下午3時40分，戴著腳鐐和手銬的徐光明被法警押上了法庭。徐穿著藍色的褲子和淺綠色的夾克衫，頭發(fā)花白。因為天氣寒冷，徐光明的臉色和手有些微微發(fā)紅。法警給徐光明除下手上的銬子，可是，徐光明并沒有放松，而是拘謹?shù)卣局?，臉上的表情很木訥。他從宣判開始到結束大約40分鐘的時間里，沒有說一句話。

徐光明案的悲劇與深思

有著“甘肅第一貪”之稱的徐光明為學徒出身，一步一個腳印，從電解工、小組長、工段長一直干到連城鋁廠總調度長、碳素分廠廠長。后任連城鋁廠連海綜合開發(fā)公司總經(jīng)理，并將總部搬到蘭州，正式邁向了經(jīng)商之路。他靠鉆營起家，逐步邁向了不歸路。

案件初發(fā)，對于魏光前而言，徐光明甘為替罪羊，自認為是他的“大管家”，自己能給他“背”一些。當初從東莞拿到265萬元的回扣后，徐將100萬元存入魏光前妻子名下，之后又將此存折拿給魏光前看。魏將存折賬號記下，又交給徐保管。后來魏光前擔心如此大數(shù)額的存款容易出問題，授意徐務必要妥善處理好。徐光明心想，只要魏光前不倒，自己的利益將不受任何影響。不久，徐光明又將這100萬元轉存到自己名下。同時，徐又抓住一切機會給魏送去美元、港幣和人民幣，以及衣服、首飾等共折合人民幣50余萬元，并先后兩次陪同魏光前及妻子、兒女到廣州、澳門等地游山玩水，用贓款支付的費用高達50余萬元。

在徐光明幾樁主要的貪污受賄中，二審法院最后雖然認定魏光前不是共犯，但魏知情后對徐的行為默許、縱容，甚至支持，助長了徐光明貪欲的膽量，讓其在腐敗罪惡的泥潭里越陷越深。如果魏光前對徐導演的“回扣”“好處費”能態(tài)度強硬，讓其堅決退回，徐光明的悲劇或許能夠避免?？闪钊诉z憾的是，作為連城鋁廠的“一把手”， 魏光前不僅沒有這樣做，反而自己也淪落成一個巨貪。

縱觀蘭州連城鋁廠“窩案”及徐光明的犯罪之路，再次警示人們對國有企業(yè)的高層高官一定要加強監(jiān)管，其主管部門要嚴格做到監(jiān)督管理到位而不缺位，負責而不失責。同時企業(yè)的相關項目事宜應予以公開公示，實行陽光透明。此案曾引發(fā)中紀委的關注和甘肅省委、省政府的高度重視，多次聽取辦案機關的匯報，指導案件的查處。甘肅省紀委和檢察機關聯(lián)合將連城鋁廠窩案作為反腐典型教材，發(fā)出通報以警示全省黨員干部。

（本文除徐光明、魏光前外，其他人均為化名）

編輯：夏春暉 ?386753207@qq.com